第三章 昨日黃粱昨日夢
李仁睜開眼，天高得看不見云，而四下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安靜得有些滲人，遠處的風(fēng)吹過來，吹動李仁的衣角。
“又做夢了。”李仁嘆了一口氣，緩緩坐起來，早知道在夢里能自由活動，他毫不奇怪——自然是有比察覺到做夢還不醒來的事情更玄奇的事情在等著他。
走了兩步，他面前就浮現(xiàn)出一個高接天穹的云梯，朵朵白云似乎是沒有重量，但是卻很“輕巧”地托起了他。
“不走完醒不來，這我還是記得的。”
盡管每次醒來都會遺忘夢境的細節(jié)，但是李仁記得一件唯一不變的事情，便是走完云梯，才能離開這個夢境。
輕柔的風(fēng)刮著李仁臉龐，抬頭望去，他已經(jīng)看到在更高處，站著一個木樁一般的存在，它身體棱角線條如同刀削；它的四肢冰冷，長得像人身肌膚，摸起來如同真正的木頭；它的臉上掛著淺淺淡淡的笑容，分外滲人。
它的胸口畫著一道詭秘的符文，其中仿佛蘊含著豐富的信息，李仁卻只讀出一個信息，兩個字——“斬首?！?p> 他的手不自覺地伸向那個符文，眼前突然泛起白霧，無窮無盡的白霧之中，他感覺自己明明站在原地，卻好像在飛速上升，這完全違反直覺的行為讓白霧漸漸消散，而那朦朧的景物亦是逐漸清晰了。
是一條漆黑的河流，或者說并不漆黑，只是沒有光而已，過了片刻，便有個人夢游至此，面如沉紫，頭戴黑色官帽，李仁暫時分不出品階，只是他手持一把寶劍，即便是沒有月光的夜晚也泛著森森的寒氣。
“魏征？”李仁腦子里沒來由地想起這個名字，似乎心念流轉(zhuǎn)之間，眼前畫面速度便加快，“魏征”跟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黑袍中，只露出一雙眼睛的黑衣人沿著河邊走著，走到了一道橫跨大河的拱橋之前。
而那道拱橋之后的水面上，赫然“站立”著一條四爪龍，它的尾巴似乎畏懼河中的陰沉之水，翹得老高，它渾身被漆黑的鎖鏈捆住，“頭頂”之上還有一根封鎖靈性的金針，但是不妨礙它竭盡全力對著頭頂虛無的空間呼喊著。
“不守信用！”
“身為洞天之主，不守信用！”
“明明答應(yīng)我要拖住劉玄靈的，明明我會遠走高飛，離開這里，回到龍泉洞天！”
“啊啊啊??！我恨！我氣！我惱！啊啊啊?。 ?p> 龍王嘶吼著，聲音如同震雷，震得李仁的耳朵生疼，盡管那是龍之一族的語言，但是傳到李仁的耳朵里竟然變成了可以聽懂的存在，他突然想起來，自己跟妹妹說那天晚上
“斬首？這個人是來斬龍的？倒是記得一個斬龍的故事：魏征夢斬涇河龍王，說的是因為涇河龍王觸犯天條，私自降雨，惹來天帝震怒，派遣魏征將其斬首。但是此處并沒有什么唐王，更不是原來的歷史時空有玉皇大帝，怎么會有種這么熟悉的感覺？”李仁自言自語道。
據(jù)他了解，此處昊天大陸供奉的至高神是昊天帝，妹妹聽到的民俗故事里沒有封神傳說，更沒有西游傳說，只有一個相近的靈明石猴的說法，不過離今天也過去一萬年了......
“時辰到，問斬！”
正當(dāng)他思緒發(fā)散之時，那個渾身漆黑的黑衣人已經(jīng)高聲喊道，而劉玄靈舉起那把寶劍，揮斬而下，劍光凌冽，所到之處，那條四爪龍的尸首分離，分離之處詭異地沒有血液噴薄而出，只見四條黑爪緩緩脫離龍王身體，落到河面之上，那斷口也整齊、銳利，仿佛被刀削一般。
“劍斬三江龍王，高修，這是你的報酬?！?p> ...什么鬼？怎么每個字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完全不懂什么意思？怎么還給報酬？我為什么會做這樣的夢？不過這個叫劉玄靈的人斬的是三江龍王，而三江正是貫穿鐘山，逐鹿，青石郡內(nèi)的一條大河代稱......也就是說，因為三江龍王死了，所以鐘山郡才不下雨的？
腦海中思緒百轉(zhuǎn)千回，不妨礙李仁繼續(xù)看著眼前的畫面，那人話音剛落，那條四爪龍的身軀便片片崩碎，終于血肉淋漓落入那河流之中，而頭顱懸浮在空中，似乎還有怨念未消，瞪大眼睛看著劉玄靈！
黑袍人輕輕招手，原本漂浮在河面之上的四只龍爪飛到劉玄靈身前，劉玄靈不知使了個什么方法收起寶劍，微微欠身，雙手恭敬地拿著龍爪，謝道：“感謝濁流洞天宗主恩賜，感激不盡。”
既然是舊的龍王死了，新的龍王還沒到位，自然就不能順應(yīng)時節(jié)規(guī)律按時下雨。
突然想通這一點，李仁突然感覺到自己把握到了鐘山郡不下雨的原因，但是又說不清道不明其中的關(guān)節(jié)：為什么舊的龍王會被斬首，為什么新的龍王過了一個半月還沒到位？為什么龍王的斬首要交給一個“凡人”來做？為什么那個龍王的爪子會被劉玄靈吞掉？
一連串的疑問洶涌而來，而正當(dāng)他思索之時，畫面淡去，云梯又重新浮現(xiàn)在眼前，容不得細想，早點離開夢境才是——他拾階而上，走到一處門前，未有半分猶豫，便推開了大門。
又是一樣的濃霧，一樣地升起，不過濃霧漸漸散去，卻是不一樣的畫面，一幅沒有色彩的黑白畫面，而且與剛才的視角不一樣，這次好像是借助某人的眼睛看到的畫面，邊緣有些因為球狀體邊際放大引起的模糊效應(yīng)。
手中拿著雕刻著繁復(fù)花紋的酒杯，身旁兩位膚如凝脂的女子，隱隱有歌聲傳來，好像是歌姬，他的面前，一個面若干棗的男子神色恭敬，一雙眼睛冒著精光——這雙眼睛像極了那個黑袍人的眼睛，李仁不由得把它們聯(lián)系起來，雙唇扇動道。
“宗主，已經(jīng)有劍人接下了委托，是個叫劉玄靈的靈臺劍修?！?p> “嗯?！彼哪X袋上下移動，是在輕輕點頭，贊許道，“影子，你辦的不錯，算了算，押它去地牢里已經(jīng)關(guān)了有一個月吧，再過兩天就叫人把它帶到我這里來?！?p> “那條小龍不知好歹，恐怕臨死反撲，有些危險?！泵麊居白拥娜它c點頭，無不關(guān)切地問道。
“我自有辦法?！彼^續(xù)點點頭，神秘莫測地說道，“我把它賣了，它還得感謝我，幫我數(shù)錢?！?p> “宗主英明神武，運籌帷幄?！庇白由钌罹狭艘还?，轉(zhuǎn)身離去。
他的手把玩著精致的杯子，抬起來，卻不是自己喝酒，而是一張略顯妖冶的面孔湊了上來，含著杯子飲盡杯中酒，將那雙柔軟纖薄的紅唇附到了他的嘴邊......
畫面陡然崩碎......
原來如此，李仁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這樣看來，也許是三江龍王因為某個不為人知的原因，得罪了剛才所謂的“宗主”，而而它口中的洞天主人有所顧慮，不方便自己動手，便委托散修，或者是洞天之外的修士來抓捕并斬首龍王，而龍王并不知情，直到死前，還以為洞天主人可以幫到自己。
而劉玄靈只是殺了龍，卻不知道會帶來什么危害，或者他只是關(guān)注自己能得到什么好處，根本不關(guān)心會帶來什么不好的后果。
“不過也算是好一招移花接木。”
如同看完一部電影的李仁復(fù)盤，終于搞清了事情的原委。
而且，意外收獲是：貌似自己在夢里快接觸到了鐘山郡不下雨的真正原因？
那既然龍王死了，為什么上面或者說眾人口中的天庭不派個新的龍王來下雨呢？
這些問題始終留在李仁的腦海中，然而云梯又浮現(xiàn)在眼前，他踩著云梯往上走，每走一步，這些記憶便淡化一分，嵌入潛意識，似乎再也想不起來。
終于，最后的云梯之上浮現(xiàn)一個破舊的木門，形制與李仁自家的破舊木門別無二致，他輕輕推開門，便陡然驚醒！
“哎?！贝美钊氏г诖朔娇臻g之后，“天地之間”悠悠回蕩著一聲嘆息，似男似女，非男非女，前后左右，上下八方都充斥著這個嘆息聲，過了很久，嘆息聲才平息下來...此時那個聲音源頭心中不免有些煩悶：這雨師轉(zhuǎn)世，看戲倒是很有興致，為什么之前每次入夢對神通就好像完全不感興趣一樣......
早知道雨師失憶，但也不至于如此徹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