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王朝傾頹,今天下三分,北辰據(jù)北疆,東越據(jù)東南,西蜀據(jù)西南,三朝以北辰為盛,大有掃六合、定江山之勢。
北辰德遠十四年季春,北辰東大門潁州城
潤雨初停,大地春回,潁州城儒學(xué)世家楊氏一族門庭大開,煦暖的陽光下,府門牌匾上“載陽凝瑞”四個鎏金大字燁燁生輝。楊府上下的昭然生氣,不僅來自于嫵媚的春光,更是來自于楊府十數(shù)年來第一緊要的大喜事。
整個北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德遠帝景嵩的圣旨已下,當朝皇長女咸寧公主,賜婚于楊家嫡長子楊明遠,婚期就在兩月之后。當朝皇后崔氏,育有兩子一女,咸寧公主是唯一的女兒,自小不僅有身為帝后的父母疼愛,還有兩位一母同胞的兄長呵護,完完全全的天之嬌女,這樣的萬金之軀下嫁楊家,可見楊家在德遠帝心目中的地位。
楊府里所有的仆從,男子都調(diào)歸長房總管崔成化調(diào)配,而女子則歸崔成化的妻子崔何氏,人稱崔嬤嬤的一位中年婦人調(diào)配,連二房小姐楊靖楚的貼身侍女雅樂,都被崔嬤嬤使喚去做些跑腿的活兒。
雅樂一整個上午忙下來,水還沒喝上一口,忽然想起自家小姐一貫使用的暢云軒宣紙今日到貨,她老早就叫暢云軒買辦小六子幫留好幾刀上好的了,如今半天不去拿,怕是要被別人搶走了!
想到這里,雅樂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盞,急急忙忙地把手頭上的事情交代給三等丫鬟小紅,“紹興窯、越窯,這些素色瓷器雖咱們小姐喜歡,可長房不喜歡,所以都要搬走,換上那鎏金鏨銀或者白玉的款式,或者粉彩牡丹的也行;這一色上古秦漢制式的家具,都太簡單了,也要換上精致雕花的,記得,雕花要上金箔或嵌白玉,或者那波斯進來的,嵌琉璃的也行,總之不能太簡單,不然還得再換一次——”
“雅樂姐姐,我、我實在記不住……不然,我去找小六子拿宣紙,您在這繼續(xù)忙?”雅樂絮絮叨叨地說,小紅認認真真地記,可事情實在太多,要求和自家小姐差得又遠,她從來沒收拾過,實在擔(dān)心做不好會招崔嬤嬤罵,便鼓起勇氣怯怯地打斷了她。小紅的聲音越來越低,到了后來,幾乎就跟蚊子哼哼一樣了。
雅樂看她這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小紅,你擔(dān)心什么,這是潁州楊府,大少爺娶親是在京城那邊,離我們這少說上千里路呢,我們這也就拾掇拾掇沾些喜氣,好讓外邊的人知道咱府上有喜事罷了,你就按崔嬤嬤原先吩咐好的擺就是了,不會出岔子的?!?p> 小紅還是有些怯懦,囁嚅道,“那長房里的人,都想趁著這機會好好表現(xiàn),好讓大夫人看中,把自己往京城長興里調(diào)呢,一個個都不消停,挑剔得很……”
小紅這話,不無道理,嫡長子成婚前,按族例需回來祭祖,這些被主子遺棄在潁州舊宅里的人,尤其是長房大夫人陪嫁過來又被遺棄在這潁州老宅的,誰不想趁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給長興里回來的主子獻獻殷勤,好把自己往那千古繁華地長興城帶?
就在雅樂交代小紅的時候,連續(xù)進來好幾個小廝、婢女,都是問這偏廳如何擺放什物的,雅樂一邊勸慰著小紅,一邊指揮著眾人,似乎越來越脫不開身,心里也越來越焦急。正在這時,她瞟見了廳外一個熟悉的身影——
“秦風(fēng)!”
外面的男子聽見呼喊,不說停下答應(yīng),還偏生要走快幾步,把雅樂氣的,一把伸手撥開眼前這幫請示的人,大步子走了出去,登時便直直的擋在了那男子的跟前。男子匆忙剎住腳步,差點沒撞上!
“我說雅樂,你們內(nèi)院的事,能不能別總找我?我一個大男人,哪里會知道這些家雜瑣事?”
“我看你是故意要推托我,前幾日你不是還在那邊院子里幫崔文鶯搬放丹鳳朝陽琉璃屏風(fēng)呢么?是不是非得把大小姐抬出來你才聽話?”
秦風(fēng)一聽更急了,連忙解釋道,“好好說話,什么叫我?guī)痛尬您L?明明是崔管家派我過去的,他說那琉璃屏風(fēng)可是宮里賜給大夫人的,能有閃失么?”
“你——”
“好了,別斗嘴了?!?p> 婉轉(zhuǎn)空靈的聲音傳來,眾人都識趣地讓出一條道,垂首侍立。
只見院子圓拱門處隨聲出現(xiàn)一個窈窕修長的身影,身著月牙色暗花長裙,系著溫潤透亮的凸紋鏤空梅花佩腰帶。隨她翩然而至的,還有那片如墨緞般的及腰秀發(fā),兩鬢攏起,露出皙白的頸項、玲瓏的雙耳,秀發(fā)上插著一支鏨銀青玉竹發(fā)簪,一副素雅高貴的打扮,在朝陽下氤氳出一圈冷白色的輝光。
女子慢慢走近,那副如月上謫仙的絕美容顏逐漸清晰,瑩白姣好、吹彈可破的臉頰上鑲嵌著一對如漆點就的眼眸,寬窄得當、修長如墨的眉毛恰似遠山之黛,多一分則太濃,少一分則太淡,如此這般,正好含情脈脈、秋水盈盈,令人見之難忘。
她微微攏著雙手,但仍可見那柔荑一般的纖纖玉指,指甲不施顏色,但卻晶瑩剔透,粉光明艷,愈發(fā)襯托得那雙纖手嬌柔潔白、不染紅塵。
這樣的佳人,即使不是謫仙,但也不配凡人。
楊府大小姐楊靖楚,性格亦如其貌,恬淡、清冷、不涉塵世。
“給大小姐請安?!?p> 一眾人等,紛紛行禮,這禮儀,甚是虔誠,一如參拜神祗。
秦風(fēng)這個高大英俊、玉樹臨風(fēng)的美男子,雖比她足足高出一個頭,但在她面前,卻如犯錯的小孩般局促不安,低垂著腦袋不知所措。多少年了,總改不了一見她就緊張的老毛病,秦風(fēng)再次暗自咒罵自己,但也無可奈何。
楊靖楚點了點頭,算是給眾人的回禮,然后輕啟朱唇,仍是那副空靈的聲音,自皓齒間款款逸出,“雅樂,你先出去忙吧,這里有我就可以了?!?p> 雅樂得令,趕緊謝過她家主子,朝秦風(fēng)冷哼一聲后便一路小跑離開了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