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的殘季……”道格拉斯坐在窗邊沉思著。灰蒙蒙的玻璃外,天空陰沉得仿佛要滴出水來。
他的思路沿著迷宮彎曲變形。
“難道并不是他,那三個已經(jīng)夠了?”
一個穿著雨衣的調(diào)查員敲開門走了進(jìn)來,將一摞材料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道格拉斯點燃煙斗,拿起那些來自不同部門的文件。這是倫敦近三天失蹤及死亡人員的相關(guān)資料。
根據(jù)他的申請,這部分材料由局里的調(diào)查員每三天送來一次,不過至今沒有任何有效的線索。他一頁一頁地翻閱著,手里的材料越來越薄。
一份來自蘇格蘭場的報案記錄停在了他的手中,拼圖的最后一塊拼上了。
“還記得嗎?”緊繃的眉頭緩緩舒展,道格拉斯吹了一聲口哨,轉(zhuǎn)過頭對身旁的隊員說道,“基甸.內(nèi)維爾,一個月前被記錄在蛾群里的那個?!?p> “嗯……有些印象。他怎么了?”奧莉特靠了過來,看向他手中的材料。
“他的家人報警稱他失蹤了?!?p> “內(nèi)維爾這類人總是小心翼翼地試圖用他們那些拙劣手法隱藏其接觸密教活動的事實。”他看著報案記錄上的記載冷笑道。
“不過他確實蒙騙住了自己的家人,他們現(xiàn)在還以為他是在拜訪朋友的返程中出了意外?!?p> 奧莉特收回停留在卷宗上的目光,說道:“畢竟他在事先準(zhǔn)備的信件中提到返回的時間是七月二十五日?!?p> “哈……與林地那些東西糾纏太久失蹤也是遲早的事,時不時的消失也算正常?!?p> 斯坦利打了個哈欠,插嘴道。
他正躺在這個臨時辦公室內(nèi)唯一的沙發(fā)上,臉上蓋著一份倫敦新聞畫報。
“不,這次不一樣。”道格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煙斗,吐出的煙霧順著手中的案件材料上下翻卷。
“影響部在十三天前通告了殘季提前的異常。”
“距離褪衣俱樂部上次演出正好過了兩周。”斯坦利突然明白了道格拉斯想要說明的問題,拿起臉上的報紙將飄來的煙霧扇開,“你是說他就是那個結(jié)尾?”
“可俱樂部開張的前半夜不是有一隊探員前去抑制了嗎,是誰敢這么明目張膽?!?p> “那群家伙應(yīng)該并沒有摻合這次獻(xiàn)祭,這一點局里已經(jīng)調(diào)查過了。”道格拉斯從抽屜里找出一份文書放到桌上,“可能你們沒太注意。不過我想,除了我們的探員之外,那天晚上還有其他有趣的人出現(xiàn)在了蛾群中?!?p> “而在蛾群分散之后,又發(fā)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關(guān)于提前的殘季,關(guān)于第四個祭品……”
桌上的文書被緩緩翻開。
“基甸.內(nèi)維爾就是那第四個祭品?”
“從兩個太陽神教教徒到那個普通的小竊賊的融解,這一系列事件都表明我們的敵人并沒有簡單地死去?!钡栏窭够卮?。
一個接一個的線索串連了起來。
“三只是一個基數(shù),大于它或是小于它都不能完全說明任何東西,但它的存在向我們揭示了那個不能忽視的可能性——”
“他或許已經(jīng)在形成途中?!?p> “這些異教徒的儀式中總會有各式各樣的東西被消耗?!?p> “當(dāng)被消耗的事物是人時,這個儀式往往是為了開啟下一個階段,或是下一道門扉?!?p> “不過?!彼难凵耖_始變得冷峻。
“不管他在哪一個階段,哪一道門扉之內(nèi),我們所要做的事情都不會有任何不同?!?p> “那就是把這些該死的渣滓從漫宿揪出來,像一塊石頭一樣扔回虛界!”
……
克里夫乘著馬車回到自己家中。
關(guān)于那面鏡子的損壞,查爾斯并沒有過多追究,只是讓他回去休整一段時間。
而這所謂的一段時間究竟是一天還是一個月?他無從得知,不過正好他也有不少亟待解決的事務(wù)。
來到書房時已是深夜,克里夫開始思索如何為未來的那場交易籌集足夠的斯賓特里亞古幣。作為隱秘世界的通行貨幣,它們并不是通過尋常手段就能獲取的。
拍賣物品或者以物易物是較為穩(wěn)妥的方式,但他如今所擁有的絕大部分物件都不屬于上述的“物品”。當(dāng)然也有更直接的方法,比如去探索那些位于世界表皮薄弱之處的各個隱蔽褶皺,在有相關(guān)線索的前提下。
只身一人探索那些地方永遠(yuǎn)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甚至親身前往都是應(yīng)該竭力避免的。
他需要幫手。
資金對他來說并不是阻礙。有足夠的資金,他很快便能雇傭到一群臨時追隨者為他效力。
剩下的便是地點。
他的父親曾去過不少地方,也曾與他講過不少關(guān)于那些探險的故事。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故事已經(jīng)逐漸成為回憶。
可他究竟去過何處?
在那段更為溫暖,更為快樂的時光,在那些象征著童年的追憶中,他曾行走于大不列顛綠色的田野和灰色的山丘間,也曾穿越狹海,前往敵國的未知角落;或是沿著煙籠霧罩的小徑,去到那些偏居世外的村落。
在最后的故事里,他們翻越了山側(cè)土黃,山頂蓋雪的尖利山脈,終點是一片干旱遙遠(yuǎn)的無垠沙地。
一些本就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想法浮現(xiàn)了出來。
他曾去往何處?
對真相的追求讓他的思緒為之顫動,藏在抽屜里的銀鏡開始閃爍。
如今他隔著木板都能看見那道光芒,或許那道光芒已經(jīng)能穿透醒時世界的物質(zhì)。
他取出銀鏡立在書桌上,鏡面中水波流轉(zhuǎn),折射出熟悉的亮紫色。內(nèi)里的倒影開始聚焦,最終定格在了他身后書架的一本書籍上——
《她去到過何地》
他不認(rèn)識書脊上的那些高深莫測的符號,但它們在鏡面中的倒影卻清晰地表達(dá)出了特定的含義,仿佛它理解了一切觀察者。
這是他父親的藏書之一,可它此前并不在這,也不應(yīng)該在這??死锓虻氖种竸澾^黑色的書脊表面,緩緩地將其從書架中抽出。
書封覆蓋著復(fù)雜古典的花紋,上面的標(biāo)簽同樣是由那種未知符文書寫的。克里夫?qū)嫦蜚y鏡打開,光芒灑落,他看向鏡中的倒影。
“斯佩斯”
這應(yīng)當(dāng)是此書作者,又或許是某個秘密結(jié)社的稱謂。
在鏡中投射出的目光的照耀下,一張張古舊的書頁逐漸變得透明,其上的文字翻飛而出,向著倒影匯聚。
知識的羅盤指引前路,他的思維澄澈透明如輝光之鏡。
斯佩斯在書中記載,浪游旅人不僅旅經(jīng)漫宿和林地,游遍全部九個大陸,還去過那些禁止其他司辰踏足的地方……
通過司辰間的閑話和無形的密傳,他推斷浪游旅人造訪過虛界,但不會再去。他還宣稱她尚未造訪過輝光,但或早或晚,她必然會去。
酒紅色光暈中,一個形似首位相接的鑰匙的環(huán)形符文盤旋著亮起,它還差一格便能完全封閉。一幅地圖在中心繪成,其中最清晰的是一座隱于山脈凹陷的尖銳處的頹圮廟宇,在那片陰影之外是廣闊的土黃色沙地。
這是浪游旅人的地圖的一部分,其使用方法也異于凡人的理解。
克里夫拿著書與鏡子來到窗臺,按照他的沐光明者告知的儀式祈禱道:
“我拜請浪游旅人?!?p> “向愿者與不愿者敘說之神,永不停步之神。”
他有些猶豫地看向手中的書籍,又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閉上了眼睛。在嘆息聲中,鏡中的文字開始燃燒,那火光逐漸蔓延到鏡面之外的克里夫手中的書籍本身。
灰燼從指縫間灑落,一層奇異的紋路爬滿了他原先持書的右手,他感覺自己的手像是被某種毒蟲蟄了一般灼熱。
他略微皺了皺眉,繼續(xù)誦念道:
“愿禰的神力點亮星辰,佑我們行至地圖邊疆。”
禱詞結(jié)束,他右手上如地圖般錯綜復(fù)雜的紋路在星光下閃爍,反映出深邃的藍(lán)紫色夜空,像是有無數(shù)的延伸蜿蜒向星空以及他的夢境。
鏡中的通路再次熔斷,鏡面歸于平靜??死锓蜻B忙前往閣樓,用自己的天文望遠(yuǎn)鏡看向星空中那顆剛與他建立起聯(lián)系的星辰,后者同時也存在于他的夢境。
夜幕上的光點閃爍著無情的光芒,威脅著無防備者的心智。但在那道星光的指引下,他應(yīng)當(dāng)能找到那處藏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