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身后不再動彈的震云,斷仇和尚心中仿佛被人狠狠揪了一把。
古樹之上,模糊的黑色陰影越發(fā)深沉,陰郁。
斷仇和尚大怒,周身疾風(fēng)突起,四面八方的利齒皆被這股疾風(fēng)攔下,不能傷他分毫。
見此情景,黑暗陰影中也不再飛出利齒,對方轉(zhuǎn)攻為守,注視著斷仇和尚。
眼下斷仇和尚盛怒暴躁,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勢必要一招制敵。他雙手捧起禪杖橫放在身前,嘴里默念著什么,忽地雙手使勁往上一揚,手中禪杖往身后拋去,禪杖在空中翻騰畫出一道金色軌跡,穩(wěn)穩(wěn)落在震云身旁。
禪杖直挺挺得立著,默默為震云送行。
斷仇和尚大喝一聲,雙腿猶如擎天石柱一般先后往地上左右一踏,震得古樹顫抖,灰蒙蒙的樹葉飄落下來;溪水倒流,溪內(nèi)丑魚瘋狂亂竄。一時間地動山搖,天旋地轉(zhuǎn)。
斷仇和尚滿面怒容,神態(tài)莊嚴(yán)肅穆,下身馬步穩(wěn)當(dāng),疾風(fēng)繞腿,刮起落葉不斷。他伸直雙手,兩手張開成掌,雙掌掌心向前,雙掌金光琉璃,佛光閃耀。疾風(fēng)呼嘯,金光閃動,上方落下陣陣梵音,環(huán)繞在他周邊。
斷仇和尚雙掌掌心慢慢現(xiàn)出一個不斷旋轉(zhuǎn)的“*”字。
疾風(fēng)狂嘯,金光暴漲,斷仇和尚慢慢把雙掌合十,兩個旋轉(zhuǎn)的金色“卍”字也隨之完全重合。
以斷仇和尚為中心,佛光向四周蔓延,疾風(fēng)勢氣洶涌,卻不再像剛剛那樣莽撞。疾風(fēng)環(huán)繞著佛光,二者相互纏繞,擰成一股股金光琉璃的大麻繩。純凈佛光如泉涌一般源源不斷涌現(xiàn)出來,疾風(fēng)不止,纏繞緊扣。
他閉上雙眼,口中誦詠經(jīng)文,梵文天降,在金色佛光范圍內(nèi)不斷游離。一切黑暗全被連根拔起,暴露在這佛光之下,如同真佛降臨,金光閃耀,好生莊嚴(yán)。
一股股金光琉璃的大麻繩在到達(dá)極限之后便往上游去,形成一個圓形的金色罩子。金色罩子成型,疾風(fēng)便與佛光告別,而后便在罩子內(nèi)不斷盤旋,佛光便如琉璃般閃耀起來。
梵音至上而落,吸附在金色罩子,隨著佛光疾風(fēng)不斷旋轉(zhuǎn)。
招式成型,禪域緊縛,斷仇和尚心中松了一口氣。
禪域-——北禪寺第一絕學(xué)。
此招之所以是北禪寺第一絕學(xué),并不是因為其招式有多復(fù)雜難學(xué),而是在于其“始”需禪法來開啟。
禪法證悟,需要慧根,更需要境遇。
斷仇和尚也才初登此境,勉強(qiáng)把此招鋪展開來,但架勢卻已俱全,只是尚未熟練,一切都還依靠自身做引子,引縛著一切。
話雖如此,對于藏身暗處的那人而言,眼前這景象,已不是她所能抗衡的。
藏在墓碑陰影中的那人已然失了方寸,慌了手腳。
梵文亂其心志,佛光挫其銳氣。
如此,敗像已現(xiàn)。
情急之下她一股腦把手中利齒全都擲出,利齒后方緊跟著四指狼爪。這無疑加速了敗亡的結(jié)局。斷仇和尚周身佛光籠罩,佛光之外還有疾風(fēng)護(hù)體,利齒在佛光中失了氣,連疾風(fēng)都未擊破,便四散化成了灰。
四指狼爪閃著暗光咆哮而來,劃破疾風(fēng),抵在佛光上做最后的抵抗。
斷仇和尚陡然睜眼,怒目而視,須眉倒立,佛光自下而上,映照出與平時相反的亮暗分界,宛如一尊莊嚴(yán)怒佛。
他一聲暴喝,單掌一出便把四指狼爪擊得粉碎,瞬間疾步猛突,而后輕輕躍起,凌空輕踏數(shù)下,腳下蓮花綿綿,神態(tài)端莊威嚴(yán),緩慢往前方陰影中飛去。
佛光降臨,萬物無所遁藏亦無無法反抗。
斷仇和尚緩緩落下,氣勢渾厚莊嚴(yán),目光難以直視,躲藏在墓碑后的那人影被這氣勢所震懾,挪不動一下腳步。好似百年未有光芒降臨此地,斷仇和尚腳下生花慢慢落下。
佛光照亮這些長滿青苔的墓碑,依稀能聽聞無數(shù)幽魂的嘶喊與掙扎,聲響哀鴻絕決,黑色魂魄一閃而過,瞬間灰飛煙滅。
斷仇和尚緩慢落下,其勢卻不可抗逆,一切無所遁形,亦如真佛降臨那般。
那人影被納進(jìn)禪域之中,果真如斷仇和尚料想的那般,是一女子。
面對這股迫人的氣勢,她早已癱坐在地,可當(dāng)斷仇和尚落到女子跟前之時,他還是微微吃了一驚。只見女子手中緊緊攥著一根利齒,直挺挺對著自己的咽喉處,若再慢一步,恐怕就已下手自我了斷了。
斷仇和尚雙手逆轉(zhuǎn),慢慢分開雙掌,解開禪域。
他出手打落利齒,確認(rèn)她身上沒有其他暗器之后,便用樹須把女子的手腳捆綁起來。
女子約摸著三十左右,周身上下散發(fā)著陰郁的氣息,整個人陰沉沉的,讓人感覺更像是年過半百的哀怨婦人。
她面色蒼白,表情猙獰,尤以那雙如狼一般兇狠狡黠的雙眼最為突出。她全身上下緊緊裹著黑衣,黑衣外披著狼皮,赤著腳,手里還拽著黑色鎖鏈,只是鐵鏈兩端的狼頭與狼爪均已被斷仇和尚擊碎了。
在短暫失神過后,她很快便恢復(fù)意識。望著地上破碎的狼爪與被搜繳走的利齒,她意識到自己的已經(jīng)是斷仇和尚的手下敗將,惱怒不已的她甚至張嘴來撕咬斷仇和尚,儼然一副惡狼模樣。
斷仇和尚把她拽到震云面前,在月光下女子臉色顯得更為蒼白,白森森的面上沒有一絲血色,看上去與紙人無異,但卻有一股狂野的蠻力。不論斷仇和尚如何質(zhì)問于她,她始終一言不發(fā),只做猙獰像。斷仇和尚無奈只好作罷,他還需留心提防那個躲在暗處里的她的同伙。
看著倒在地上的震云,斷仇和尚心里升起深深的愧疚與自責(zé)。
自己身為戒律院的首座,平日里對眾弟子管教甚為嚴(yán)格,但他打心底里是愛他們的,尤其是師兄的入室弟子震云和震陽二人。
相較于震陽的沉著冷靜,震云就像他的法號一般,如云一樣無憂無慮,給身邊的人帶來快樂。在得知師兄消失之后,平時悠閑散漫的震云也與震陽一般,堅決要下山親自找尋師傅,而自己也在住持面前答應(yīng)過,定會保他們二人的周全。
一念至此,往日震云在寺內(nèi)調(diào)皮搗蛋、惹是生非的畫面便浮上心頭,再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的震云,就這么躺著,靜靜的躺著。
一時百感交集,萬般思緒涌上心頭。
如若說有誰比斷仇和尚更為悲傷,那必定是躲在上方暗處的震陽莫屬。
他們二人自小就在寺內(nèi)長大,有幸二人一同拜入斷語師傅門下做了入室弟子。二人自小親密無間,與親兄弟無異。震云個子自小就比他要高出一個頭來,但是武學(xué)修為始終不及震陽,又愛調(diào)皮搗蛋,闖禍挨罰都是家常便飯,生活方面也糊涂的很。
震陽就像哥哥一般,從小照顧著他。
而如今自己只能躲在暗處,甚至不能陪在他身邊,好好看他一眼。但他很清楚,如果師叔都無法救回震云,那自己下去就只會暴露行蹤,改變不了任何事,而師叔特地讓他藏匿在這陰影之中的計策就全落了空。
他很清楚敵人不止一個,還有敵人躲在暗處,只可惜剛剛那五枚銀光實在太快,震陽沒能看清來自哪個方位。
斷仇和尚還不死心,他把那女子緊緊捆綁在一株巨大古樹的樹樁上,企圖在她身上找到解藥。眼下他也顧不上男女有別了,奈何一番搜尋下來并未找到任何解藥,什么都沒有。
失望的他又趴在震云胸口上,雖然很微弱,但胸腔內(nèi)始終有微弱的跳動聲。
與此同時斷仇和尚也驚訝地發(fā)現(xiàn)剛剛擊中震云的那五枚暗器全都消失不見了,只在四肢和胸口處留有淡淡水漬。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震云還有一口氣,但必須盡早解毒,而這荒郊野嶺又哪有什么郎中和醫(yī)者?若帶著震云繼續(xù)前行,只怕二人都會命喪于此。
在片刻的思索之后,他決定賭一把。
他要讓震陽帶著震云去福城尋醫(yī)解毒,如若順利天明前即可到達(dá)福城。想來這一路艱辛坎坷,對于初次下山的他們來說,已經(jīng)夠了,接下來就交給師叔吧。斷仇和尚這么想著,剛要招呼震陽下來,身后卻響起器物碰撞到樹干的聲響,是震陽擲出的菩提子,聲響來自哪里?
后方?
來時的路?后方有人來?
斷仇和尚急忙轉(zhuǎn)身,手持禪杖,擺好架勢,但聞坡下窸窸窣窣響聲四起,不久從坡下拐彎處走出三個人影。
三人走出陰影,斷仇和尚方才看清三人面貌。帶頭的是一個長須老者,老者手持一本厚厚古籍,身旁跟著一個身穿鮮艷紅衣的妙齡少女,二人身后還有一個身穿白色長裙,長發(fā)高束,眉眼溫柔,兩臂卻粗壯不已的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