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燕清理好衣裳,下意識捋了捋左邊垂下的黑發(fā),順勢把茶杯推到一邊。
迦南好奇開口問道:“燕姐姐這驚鴻髻為何與一般人如此不同?左邊怎還多出這一縷?”
黑燕好像對此早有一套準備好的說辭,迦南話語剛落,便急急答道:“我黑燕發(fā)髻怎能跟俗人一樣,我這可是黑燕髻,天下獨一無二,哈哈……”
迦南無奈搖了搖頭,燕姐姐一點都沒變,還是這般沒正形,她心里這樣想著,把杯中露水一飲而盡。
黑燕收起笑容,嚴肅道:“言歸正傳,既然南妹妹接下了這赤色時辰令,那關于這個任務的內(nèi)容以及目前已有的總總線索,我便要跟你好好說道說道?!?p> 迦南在一旁耐心等著下文,黑燕卻突然閉口不言。良久,黑燕嘆了口氣,道:“按說這任務我也能直接攬下來,可當我了解完這件事的經(jīng)過,我覺得還是讓你來處理比較妥當。這個任務牽扯的人,多少跟你有些淵源。”
“跟我?”
“確切來說是跟你的母親有關?!?p> “燕姐姐你越說我越糊涂了,我母親她老人家在南禪庵出家,天天念經(jīng)誦佛,不問世事。南禪庵坐落在福城最北端的輕語峰上,山高路遠,遠離塵囂,怎么會和這般兇險任務扯上關系?”
迦南說著說著眉頭便微微皺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幽幽道:“除非是她出家之前的事?”
“正是,”黑燕略一停頓,眼里閃過一絲道不明的復雜神色,試探性問道:“南妹妹可曾聽聞過‘蝕骨堂’這一派?”
“燕姐姐是說三十多年前盛極一時的魔教——蝕骨堂?”
“正是?!?p> “略有耳聞。”
“那關于你母親……”
“嗯,當初我還是正道門派的弟子之時,依托其身份委托多位好友相助,找尋任何關于我母親的線索,其中有數(shù)條線索皆指向蝕骨堂。但這一派早在我出生之前便被滅門,實在無從查起。好在還有其他的線索,順著這些線索還有一些運氣,最終找到我的母親。我也向她詢問過關于蝕骨堂的事,但她每次都顧左右而言其他,隨意搪塞過去,我也就不再多問。她只是一再強調(diào)是組織保下了我們,讓我們母女存活至今?!?p> 黑燕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道:“這樣啊。”隨后她又沉默起來,眼神低垂,明顯在想著什么,迦南也不急,默默等著。
茶杯見底,黑燕再次開口道:“嗯,這任務還是交給你最合適。其實我對蝕骨堂的了解也不比你多多少,也都是江湖流傳下來的那些老話罷了。近百年以來正道昌盛,各大門派蒸蒸日上,魔教勢力始終只能躲藏在暗處,即使是魔教中勢力最大,歷史最為悠久的那兩派也不例外??扇嗄昵耙粋€名叫‘蝕骨堂’的魔教門派突然崛起,隨即便掀起一陣波瀾。事實上蝕骨堂早在之前便已出現(xiàn)江湖上,只是一直不溫不火,跟絕大多數(shù)的門派一樣,全靠一兩招絕活立足于江湖。據(jù)說蝕骨堂有一套獨門拳法,具體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蝕骨堂異軍突起,聲勢浩大,很快便與其他兩派并稱‘魔教三柱’。蝕骨堂能如此快速崛起,全仰仗于他們的獨門秘術——‘蝕骨術’。以侵蝕身體各個部位并配合上專門調(diào)配的毒物,使自己的招式帶毒,只要對手與自己過招,三招之內(nèi)對手便會中毒。高深的蝕骨術甚至能使被侵蝕的部位堅硬無比,堪比刀劍。無需多年苦練,也無需鉆研招式的拆解和變化,單憑毒物即可在打斗中輕松獲勝。正因如此,很快便獲得了大批心術不正、急功近利之人的追捧,蝕骨堂一度成為當時人數(shù)最多的魔教。殊不知蝕骨堂的真正奧秘只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中,毒物的配比,蝕骨的煉成,武功招式的相輔相成,單憑毒物,還沒毒到對方,自己已經(jīng)命喪劍下了,更別說那些內(nèi)力修為深厚的高手。也正是這如此,正道圍剿蝕骨堂之時,只有少數(shù)的骨干精英能與之抗衡,大多數(shù)成員全都是烏合之眾,看似人數(shù)眾多,實則不堪一擊?!?p> “江湖傳言此派早已被滅門了,那這個任務?”
黑燕點頭道:“是的,蝕骨堂距今不過幾十年,但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與之相關的東西,其根本原因就是二十七年前那場圍剿。幾乎可以說是完美的戰(zhàn)役,甚至傳聞整個蝕骨堂無一人生還。哎,就算有人僥幸逃脫,在見識過那種滅門場面之后,也都隱姓埋名,相忘于江湖了。至于這兒任務,就是探究蝕骨堂冤魂復仇?!?p> 迦南一臉茫然望著黑燕。
黑燕笑道:“你深居半步林,不常在江湖上走動,消息自然閉塞。數(shù)月前江湖上謠傳蝕骨堂重現(xiàn)江湖,時至今日已有數(shù)位江湖人士中毒身亡,毒癥與當年蝕骨堂的毒一模一樣。據(jù)說其巢穴就在當年蝕骨堂的舊址,也就是半步林以南,古越都以西的那片沼澤里。早在今年年初,尸骨沼澤內(nèi)的赤狼狼群就變得怪異,只聞狼王嚎叫,卻不見其蹤影。隨后出現(xiàn)多起周邊居民或途徑沼澤的旅人莫名消失的事件,但因地處偏僻,并沒有得到多少關注。再往后據(jù)說沼澤內(nèi)還出現(xiàn)凝霜降雪的怪事。怪事頻發(fā),周邊居民全都舉家逃命。直到最近正道門派多人遇害,謠言四起,江湖上人心惶惶,有人發(fā)覺被害之人都是當年參與圍剿行動之人,認定是蝕骨堂卷土重來。結(jié)合蝕骨堂舊址發(fā)生的總總怪異現(xiàn)象,便說是蝕骨堂的冤魂來復仇了。”
“那正道門派對于那些死去的本門弟子有何說法?”迦南問道。
“他們就像商量好了那樣,一律對外宣稱是病故而亡。正道門派嘛,南妹妹多少有些了解,他們?yōu)榱司S護門派名譽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焙谘嘁荒槻恍嫉?。
“確是他們的做法。數(shù)十年前被滅門的魔教卷土重來,為當年那場滅門族人而復仇的冤魂。嗯,確實是個麻煩?!卞饶习櫭嫉?。
“這就是為何這個任務配得上赤色時辰令的原因。以往的任務,不論目標是武功高手,還是名聲顯赫之人,哪怕是一派掌門,敵明我暗,又有情報做支撐,任務執(zhí)行起來也不會有多難。真正的難辦的是那些未知模糊的任務。全靠江湖傳言,捕風捉影的信息,年代跨度大,其間牽扯人物眾多,實在無從下手。所以我想還是由你來處理,興許可以從你母親那兒得到些有用的情報。”
迦南思忖了一會兒,道:“好,我接下這任務了?!?p> 黑燕把面紗頭巾重新戴上,扭扭肩膀,站起身來。
“燕姐姐這就要走?”
“我說過要跟你一起慶祝我隱退這件喜事,可別想這么輕易打發(fā)我走。你看你這兒要啥沒啥,就那破露水,寡淡至極,這兒離福城不遠,我去城里見個故人,順便帶點好酒回來。至于這件任務,”黑燕一臉壞笑,“也不差這一兩天。這會子時都過半了,你先睡吧?!?p> “那燕姐姐路上小心?!?p> 黑燕點了點頭,轉(zhuǎn)身走出烏篷,剛出烏篷,她又掀開簾子探頭進來,道:“我看那個破亭里的呆瓜不錯,燕姐姐看人一向很準的?!闭f完立馬閃身走人,一陣風聲伴隨著黑鴉的啼叫,迦南知道她走遠了。
迦南無奈地搖了搖頭,舉杯一飲而盡,默默起身,手里拿著赤色時辰令愣在原地。良久,她緩過神來,眼里再次散發(fā)出光來,把時辰令收入懷中,茶杯和桌子收拾起來,最后把燈掛到烏篷外。
迦南躺在烏篷內(nèi)的席子上,耳邊是燕姐姐的話,眼前書青墨的笑臉,還有小黑狗急得轉(zhuǎn)圈圈的畫面。迦南起身望向窗外,湖面上霧氣輕薄如煙,飄渺不定。她解下竹葉與發(fā)簪,讓頭發(fā)全都散落下來,赤腳走出烏篷船,坐在船尾。拿起一片竹葉,吹奏起來。曲調(diào)空靈婉轉(zhuǎn),曲意悲涼。
一曲罷。
一揮手,竹葉打著旋沖入濃霧之中,消失不見,只聞微弱水聲響起,一切又恢復如初。
她轉(zhuǎn)身走進烏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