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正一處又見二公主
玉懷璧哪有不擔(dān)心的，緊忙賠著笑，先看了一眼沈群梅，而后對略有萎靡不振的羅沉道：“你且跟著去吧，注意分寸就是?！?p> 羅沉在這大殿內(nèi)也本就覺得壓抑，如今能出去自然微有悅色，便起身向沈群梅行禮，“謝過德妃娘娘?！?p> 沈群梅見他知禮節(jié)，更是多愛了一重，“去吧，只別拘束了自己，若有喜歡的，告訴了他們，本宮就賞賜給你?！?p> “多謝德妃娘娘?！绷_沉便跟著采英踏出殿去。
身后，沈群梅的目光一直望著他，悠悠贊道：“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玉懷璧即作一笑，低首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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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羅沉頭一次行走在大魏后宮內(nèi)，處處高墻，壸路長長，采英一邊走一邊向他作引。哪里是分宮樓，哪一處是華陽苑，哪一門為合意門。
“這里是歲粟庭，現(xiàn)在是兩位公主的居所?！辈捎厚v步，面向羅沉道。
此時他已經(jīng)有些恍惚，只是跟著停下，卻隱約聽得有絲竹縵縵之聲，而后是琵琶似瓶破般的清脆之音，這一聲突兀，房檐上幾只棲鳥都一并飛走，不知去處。他一愣，問道：“這是怎么了？”
采英望著歲粟庭，淡淡一笑，即道：“為著圣壽，二位公主正在演排曲子。”
羅沉心里好似頭繩一緊，有些遐思，才又問：“公主們可還好？”
“正是托了公子與高公子的福，二位公主已經(jīng)大好無礙了?！辈捎⑿ρ埏w蝶，“公子前面請吧，就快到正一處了?！?p> 羅沉輕輕應(yīng)聲，眼睛卻還看著歲粟庭的大門。待采英走了兩三步，他才隨后跟上。繞過歲粟庭，往東走進(jìn)清晏門，又步行多時，與兩伍巡宮禁衛(wèi)擦肩而過，又撞見一隊(duì)宮娥，紛紛擾擾間，不知不覺便來在了端安殿外。而所謂的東宮便是這端安殿。大裂七逐時，天子于洛邑王宮之外東方之交華宮教養(yǎng)太子，各國效仿，齊國先設(shè)接云殿，楚國改建虎臥臺，皆位據(jù)東方之正。便有東宮之稱。
秦有六合宮，趙漢有配元殿，先大魏的東宮為端安殿，馮氏庸朝有體德殿，先呂也有正寧殿。而如今沿用大魏宮制，故稱端安。
過了端安殿再向前，便是天青影。而天青影與端安殿之間的甬道向南就是正一處。專門負(fù)責(zé)皇室的器物造辦。采英引著羅沉進(jìn)了門，便找到一位老師傅，看著就是花甲年紀(jì)。采英與他囑咐了幾句，便與羅沉作別離開，全讓那老師傅帶著羅沉在正一處里觀覽。
老師傅年紀(jì)雖大，但精神矍鑠，兩頰頗紅，他眉骨生得高，眉毛卻稀疏，眼皮浮腫，又是個塌鼻子，看起來滑稽得不得了。加上他一臉麻子，這里的人慣叫他麻公。
“公子可是也喜歡這些手藝？”麻公一步上前，迎著了羅沉。
此時，他們只在前院，這里是平日處理文務(wù)的地方，皇帝派了什么旨意，各宮有什么東西要做遞來?xiàng)l子，貴人們需要什么送來文書，都是在前院接應(yīng)，到了后頭才是真正的場面。
羅沉等在天青影讀書時，也常聽見此處些動靜，無外乎都是叮當(dāng)五四的，他因是問：“喜歡，只是不知道正一處有什么?！?p> 麻公提了提神，道：“正一處督辦，有五門，木、石、金、瓷、機(jī)，除了瓷器門不在宮里，其余四門都在這兒，不如公子隨我到后頭看看？”他伸出胳膊，給羅沉作了一個引路。
“那便勞煩師傅了?！绷_沉本有些煩悶，聽麻公這樣一說，只覺得煩憂且可拋到九霄云外，一踏步就跟著他進(jìn)了后院。
過了正廳，直接從后門到了二進(jìn)院，剛巧有兩個內(nèi)監(jiān)捧了花盒要出門，他們見了麻公都是敬重有加，問了安好才匆匆離去。麻公與羅沉就站在臺階上，老人家指著左右兩側(cè)的屋子便道：“左邊是石器門，宮里頭的玉器多從這里出，右邊是金銀門，金銀銅鐵一類便是這里做的，公子請?！?p> 說是一聲請，羅沉先下了臺階，來至中庭。只見掩映著的窗戶里，是許多工匠正低頭苦做。左邊房門上懸掛著一塊牌子，寫“他山”二字，再轉(zhuǎn)頭看右邊房門上同有一塊牌子，寫“火煉”二字。當(dāng)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真金火煉，始為真金”。
“金石之物，到底有些俗了?！绷_沉心里這樣想，嘴上卻不注意地嘟囔了出來。麻公聽得仔細(xì)，不由一笑，只在他身旁輕聲道：“看來這些不足以讓公子駐足，請?jiān)匐S我來?！?p> 麻公領(lǐng)著他又進(jìn)了三進(jìn)。
這一處院子里比剛才清凈好些，且墻下各自植樹種花，更有生機(jī)。麻公即道：“這里就是木工門了?！?p> 羅沉走到一處窗戶前，便見里頭正有一人給匣子描金邊。抬頭看窗戶上懸著一個小木牌，刻字“粉飾”。他又到對面的屋子觀瞧，窗戶上同樣懸著木牌，刻“八音”，里面沒有人，臨窗的桌子上正擺著好多張古琴的素胎。而坐北的正殿，則懸黑州木犀的匾額，正楷寫著三個大字——公輸閣。
羅沉愣在門前，看得出了神。他知道，公輸，指的就是魯班。木工門的開山鼻祖，也是機(jī)變的創(chuàng)始者。麻公不知何時來在他身后，也是抬頭言說：“左右是描金畫面兒的，還有做樂器的，木工門做東西精巧，便和機(jī)變門在一起，公子要不要進(jìn)去看看？”
“可以嗎？”羅沉有些不敢相信。
“且進(jìn)就是?！甭楣珜捄褚恍Γ袄镱^的師傅應(yīng)該正在給陛下預(yù)備圣壽之禮?！?p> 羅沉一聽能進(jìn)去，只顧著推門，卻沒想到正有人從里面打開了門，他一個不小心，推了一個空，踉蹌著跌入殿內(nèi)。好在里頭那人一把將他扶住，這才沒給他摔著，麻公正哎呦了一聲，里邊的人便輕聲問道：“沒事兒吧？”
他問得溫柔，羅沉又是個結(jié)實(shí)頑皮的，沒有實(shí)在摔著，只是不好意思地就著他的胳膊站起來，并來不及拍打身上，就趕忙行禮致謝：“多謝先生，是我唐突了?！?p> 麻公與這人打了個照面，也是和顏悅色，似是特意向他介紹：“這位是羅大監(jiān)的公子，羅沉?！?p> “原來是小羅公子，我可是常聽到你的名字?！蹦侨舜嫘φf話，很是好聽。
羅沉正疑惑，不免抬頭，映入眼內(nèi)的，是一個衣袂飄飄的正然君子?？茨?，柳葉眉，荔枝眼，山根挺俊，面色如玉，若只說皓齒明眸不夠意思，更多幾分仙風(fēng)飄逸才是點(diǎn)睛。且他嘴角天生帶笑，讓人一見好舒服。
“我的名字？”
那人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也沒搭話。麻公又對羅沉道：“這位是我們正一處特意請來指點(diǎn)這次壽禮的師傅，海雙靈?！?p> “海大師！”羅沉目瞪口呆。
整個東都城，翻個底朝天，要找出一個讓羅沉佩服的人，除了明甕里二十四坊的海雙靈再無別人。“真是海大師？”羅沉猛然意識到剛才自己的聲音過于尖銳，于是又放低聲音問了一遍。
里頭做活的人還提點(diǎn)了一句：“肅靜?！?p> 海雙靈回頭看了看，方對麻公和羅沉說：“咱們庭內(nèi)敘話，別吵著他們，正是關(guān)鍵的時候?！?p> 羅沉睜大了眼睛，興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轉(zhuǎn)身跑到庭院內(nèi)，麻公則上前與海雙靈合上殿門。
“說話注意分寸?！彼麄兌苏硨χ_沉，麻公冷不丁地來了這么一句。
海雙靈仿佛滿不在意，只微笑著答：“麻公放心?！?p> 轉(zhuǎn)身間，海雙靈笑意更濃，比方才平添了幾分親善，他年歲不高，又因此格外惹羅沉喜歡?？畈饺胪?，羅沉自是掃去陰云見天光，恭敬道：“海大師，我可算是見到您了?！?p> “素來聽聞你喜歡機(jī)巧，沒想到能在正一處見到你，怎么，太子約你入宮？”他微微俯身，很是隨和。
羅沉笑著用力搖頭，“我是隨母親來見昭陽殿的德妃娘娘。”
“那為何你獨(dú)自來了正一處？”
“德妃娘娘見我在宮里拘束，就派人帶我來這里看看。”羅沉無不從實(shí)回答。
海雙靈的面容是看不出一點(diǎn)問題的，他仍舊笑著，但心里已然生了狐疑?！凹热皇菫榱硕嗫?，我知道這里正好有幾件好東西，也入得了我的眼，你我有緣，我去拿來給你看，你先到前頭的正殿等著我，可好？”海雙靈的話頓時讓羅沉心里癢癢起來，羅沉歡快地應(yīng)答著好。
“麻公，帶他去前頭吧。”海雙靈笑著看向麻公。
麻公自無他言，遂領(lǐng)著羅沉回到了前頭正殿。海雙靈手捻著手，焦灼起來，恐怕深宮之中沒那么簡單。沈德妃雖然得勢，但從來不僭越，就連他一個外人也知道，宮里人人都傳，德妃娘娘的恩情。而如今貿(mào)然詔命婦與外男入宮，不合禮數(shù)，其內(nèi)恐怕不簡單。
正在他思忖之時，隔著兩進(jìn)院子，便聽見外頭傳來高聲的通報(bào)：“二公主駕到?！?p> 他瞳仁一縮，已明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