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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物屠

第五十三章 皇后失權(quán)

百物屠 陳風徐 3279 2022-06-22 15:23:27

  只這一日,東都內(nèi)又亂作一團,時羅兩家的恩怨尚不明朗,輔國公風順行就因為護院之事帶了連累,革了八馬司將軍的實職。尉大有便力薦伯岳侯的親信許恪補了空缺?;实鄣箾]有不肯的,多少也有撫慰臣子之心,故而一口答應。但是王皇后就不大樂意了。

  時不敏停靈七日后,由京畿軍隊護送出了東都,往博旃郡去了。時不敏一走,伯岳侯便大病不起,告了長假,皇帝也沒有不肯的,這件事到底傷了兩個重臣的和氣,他雖有盤算,可也得照顧伯岳侯的心情?;实圩尨筘熖O(jiān)送了好些個補品上門,多次寬慰,便也不再輕易打擾,一心只放到原來積壓的幾件大事上。

  這一日,也就是時不敏棺槨離京第二天,高青齡才從天青影下課出宮,就撞見魏敬一的車輦急忙忙從甬道駛過去,她還納罕,心里存了一個疑影。

  魏敬一這么匆忙,是急急趕去長門宮的,他剛從外頭得了消息,自己外祖家出了大事。王家在五曇縣的郡望白池地界出了一件大事,巡視令復核稅簿時,發(fā)現(xiàn)許多紕漏,甚至有假條目,故而牽連了縣公王秋燕、掌縣令王馭、并田畝判王秋燾、鹽鐵判王秋烈。王家本樹大根深,枝葉交映,一般動不得,但這一遭,新巡視令明訪各地,暗察諸郡,這才搜集了許多鐵證,快馬加鞭送回了東都。王氏在東都的家館同時得了消息,趕緊告知了東宮。魏敬一又向來親近外祖家,故而一時著急,進宮告知。

  王皇后正飲著茶,聽完魏敬一亂如糟麻的一頓話,眉頭漸皺。倒不是因為王家的事,而是為著他這個太子太沒威嚴,且又臨陣自亂,真讓人發(fā)愁?!靶辛?,不就是這么個事兒嗎,何至于你東宮太子慌亂如麻,我且問你,難不成你跟我說了,我就有法子了?”王皇后將半盞茶擱下,對他很是不滿。

  “可是母后,這關(guān)系著王家啊,您難道不想想法子?”魏敬一很是不解。

  王皇后哼笑一聲,旋即眼彎如花瓣,對他說:“我的兒,你心里記掛著外祖家是對的,但這件事,你知道了,你父皇也知道了,你難道能阻止你父皇?”

  魏敬一越聽越不對勁,似乎自己的母親對這一切都是了若指掌,就連王家的錯處她都早已知曉,難不成——“母后!您不會也牽連其中了吧!”魏敬一更是著急。

  王皇后素知他心細如發(fā),又多思多愁,是個體貼人的,可這也是最要命的,將來的皇帝可不能柔軟仁慈太過!“兒啊,他們手里過多少錢,我沒興趣,我雖不摻和,但也知道,他們都仗著我做些什么,但是我又不能管,借我的威名賺他們的好處,里外里都是為了這個家族,故而你外祖這個縣公也好,你那幾個舅舅、外甥也好,有今日這個下場,是該得的?!?p>  她最后三個字說得極輕,甚至魏敬一都不敢相信,這是從她母親嘴里親口說出來的。

  她一壁看著魏敬一的面色變化,一壁又端起杯盞,思定而后道:“你記住了,不許你再摻和王家的事,你是太子,你姓魏,你不姓王,倘若你一味地不知輕重,你父皇必然不許你位正東宮,現(xiàn)如今,你頭上的幾個哥哥都在外頭歷練,你不守好自己,早晚要比今日的王家更要落??!”

  “母后……”魏敬一欲言又止。

  “學業(yè)為主,修德其次,結(jié)交最后,你如今身邊沒有可靠的、得力的,你別跟我提沈可人,我是不信他的,他護的是你父皇不是你,從今之后,你需要格外留心那些尚未歸從,沒有黨羽的有才之人,結(jié)交善緣,日后必然有大用。”王皇后的語氣轉(zhuǎn)而是囑托,且是長久地囑托。

  魏敬一也聽得不是滋味,別過頭去,也帶著賭氣的感覺,只道:“從來都是母后為我打算,這些事,母后也去做就是。”

  “傻孩子!”王皇后輕呵一聲。

  “我傻?母后,現(xiàn)放著外祖家不救,難不成您不會被連累嗎?”魏敬一還是不解,“您好歹勸一下父皇,讓他不要震怒,也可寬容一二,不必雷霆治之?!?p>  王皇后心里只道這個孩子天真,輕輕低頭看著茶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這么多年,難不成你父皇對王家有些許寬容嗎?”她語氣無奈,甚至有些傷感。王家的禍,難不成是一日之冰嗎?

  魏敬一這才沉默下來,確實如此,王家一直是父皇的心頭之阻,恐難以輕易放過。

  “如此說來……”他眼神呆怔,有些走神,思緒不知落在了什么事兒上。

  “按法理照辦,依國令審理,該是誰的,就是誰的,此為君正之本也?!蓖趸屎筝p飄飄的一句話傳入他耳中,令他心中恍惚一震。

  王皇后又寬慰了幾句,就讓人送魏敬一回了東宮。魏敬一才走不過一刻,皇帝便氣勢洶洶地進了長門宮,他不容底下人通報,便直接大步走進了正殿。是時,王皇后正對鏡照妝,巧萃給她用篦子輕輕篦頭,見皇帝這樣怒氣沖天地闖進來,她是意料之中。巧萃正要行禮,王皇后卻伸出手把住了她,輕聲道:“篦頭?!?p>  “皇后倒是氣定神閑?!彼匆娡趸屎笕绱随?zhèn)靜,竟也隨之降了火氣。

  王皇后算得清楚,因是道:“陛下這樣急匆匆的,可是有事?”

  皇帝略低吟片刻,便道:“你明知故問?!?p>  “那就是為著王家了?”王皇后微微閉眼,“王家的過錯,誰做了誰承擔,您有了實證,要抓誰,要殺誰,按國法處置便是?!?p>  “你倒推得一干二凈。”皇帝精光畢現(xiàn),仿佛要看穿王皇后。

  王皇后抬手示意巧萃,她方停下手中的篦子,隨后扶著她慢慢站了起來。王皇后站定身子,才道:“陛下是覺得臣妾也參與其中了?難不成巡視令遞交上的奏折還有參奏臣妾的條目?”

  這句話,另存了一層意思。

  “皇后耳報神也快,難道不是自己心里有鬼?”皇帝亦是見到了她的狡黠。

  “陛下知臣妾所想?”王皇后手捻作花蕊般,“如知我想,您就不該這么動怒?!?p>  “朕本看在你是中宮的份兒上,多有包容,你竟然如此任意胡為?!被实蹚谋侵虚L哼一聲,“你保著王家,早晚也是害了他們!”

  聽他這樣說,王皇后心里忽然一愣,旋即面上作冷笑,“王家與臣妾難道不是同氣相連?”

  皇帝陡然大怒,“你心里竟然不把朕放在首位?”

  “君上是覺得我違逆了?”王皇后盯緊他的雙眸,捉著他的心意。

  “皇后?!彼目跉獾菚r冷漠起來,“朕原本以為你不過是驕橫宮闈,想來你是被縱容得不知分寸了,從前你插手朝政,朕睜一眼閉一眼,可是這一次,你過分了?!?p>  “我哪里就算是插手朝政了!”王皇后的聲音也不甘示弱,轉(zhuǎn)而高了許多。

  皇帝很是厭煩地看著她,冷聲道:“你不必冤屈似的,朕也不和你多費口舌,自今日起,你就好好在長門宮反省自己,無詔不得外出,太子和公主都不用你再費心了?!?p>  這話說的狠絕,皇帝是真的對她有些失望與厭惡,故而拋下這句話便轉(zhuǎn)身走出了大殿,獨留王皇后一人在原地。她也不哀戚,也不悲愴,方才的慍色和委屈已然去了大半,巧萃在她身后正擔憂,勸慰道:“娘娘不要太傷心,也別動怒了,陛下只是一時生氣,您……”

  這話沒說完,王皇后兀自朝前走了兩步,來至門口,看著皇帝決絕離去的背影,淡淡道:“本宮哪里傷心,這可是一件大好事?!?p>  巧萃不解,忙問道:“好事?”

  “躲在這長門宮里,才好撇開一切啊。”王皇后又上前兩步,撫摸著門框,觸手生涼。而這時,又聽得宮人們緩緩將宮門重重關(guān)上,上了門閂的聲音。

  她的目光驟然由無情轉(zhuǎn)為狠辣,心里什么都明白。

  就在這日午后,皇帝宣旨,進沈群梅為德妃,對外只說因皇后突然抱病,由德妃暫代中宮執(zhí)掌鳳印,管轄六宮。王家接二連三地失勢,無論是誰見著了,都要以為皇帝打算根除王家??墒沁@節(jié)骨眼上,王馳還在西山,這一步棋便令許多人又看不清楚。皇帝如此急躁,豈不是大有逼反王馳之心嗎?

  沈氏兄妹連勸了好幾次,沈群梅甚至拒不受印,可皇帝就是鐵定了心意,絲毫不打算給王家任何一個翻身的機會。群臣倒沒有反對的,畢竟五曇縣王家出的事是如鏨金石,不是假的,任誰也不能捂著國法胡亂進言,加之許多人確實看不慣王家素日行事,沒有趁機陷害的便是都好的了,誰還能為他家陳情呢?可若王家確實真倒了,對大魏來說又不是什么好事。

  不過聰明人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然而,如今的時局,哪里是那么輕易能按定的。

  端陽日一過,五月初六當天,因為一件突如其來的事,宣慰司就亂得不知頭尾,諸事混淆,申乃安接了消息直接進宮求見,更顧不得管宣慰司的境況。拜事閣內(nèi),群臣正議登州一事的進展,不料想大責太監(jiān)突然宣旨,皇帝要他們到明政殿議事。

  眾人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且快步趕到明政殿,待入內(nèi)時,只看見申乃安垂首立在一旁,皇帝站在桌案前,手里掐著一張信紙。群臣行禮,口呼萬歲?;实畚⑽?cè)臉,有氣無力地說了一聲:“都來了?!?p>  群臣為首的是沈可人,他率先問道:“陛下,可是出事了?”

  皇帝凝目暫思,沒有應他。沈可人又看了看申乃安,遂問:“申大人,究竟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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