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兩只肥嫩的燒鵝端上來，廚師耍著花刀，把它們片成了鳳凰的形狀；梅子醬、酸杏醬、腌姜、料汁，各種配料像梅花一樣圍繞在兩只燒鵝周圍，讓人食欲大開。

　　陳利明早就按耐不住夾起一塊鵝胸脯，滿滿地裹上梅子醬，一口咬在嘴里，酥脆燒鵝皮立刻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咸鮮的鵝肉帶著濃郁的肉汁在口腔中迸開。

　　“喔喔喔，好好吃啊！你們快吃！”陳利明幾個字說得含糊不清，一看就是被鵝肉塞了滿嘴。

　　高梁笑著夾起一塊鵝肉，的確是皮酥肉爛，香味撲鼻。他剛要往嘴里塞，卻被李永秋用筷子攔住了。

　　“空口吃多膩?。∧阏阂稽c梅子醬或者酸杏醬。”李永秋把一碟蘸料推到高梁的面前。

　　高梁不喜酸味食物，立刻皺起了臉，“酸了吧唧，又甜膩膩的，我可不愿意吃！”

　　“蘸醬有什么可甜膩的？再膩還能趕上這鵝油甜膩？告訴你蘸醬，你就蘸醬，廢什么話？！”李永秋何時給過高梁的面子？怎么可能容他和自己叫板？

　　眾人看著他倆?；ㄇ唬髯詨男?。

　　陳利明很是不留情面，道：“我們高隊長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李永秋同志！”

　　“什么怕我？明明是我說的有道理，他就是得聽話！”李永秋也知道高梁對自己的縱容確實遠勝于其他人。這當(dāng)然有高梁惜才的原因，更是因為自己個性比較強。想到這里，他也忍不住笑出聲來。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席間，陳利明幾次給高梁使眼色，他仿佛沒看見一般，并沒有回應(yīng)。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眾人已經(jīng)是放緩了吃菜的速度。

　　高梁貌似無意地問了李永秋一句：“永秋，你來刑警大隊，呃，你來一中隊也有一段時間了，是否有哪里我們做的不好？或者你不開心的地方?！?p>　　李永秋聽了這話，神情立刻嚴肅起來，“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你想讓我離開一中隊換工作嗎？我可以跟你說，我在一中隊工作開心極了，別想攆我走！”

　　高梁一聽，知道他誤會了，拍了拍他的腦袋，“你想什么呢？你的思路也太寬闊了！我才說了這么一句，你都想出這么遠！”

　　陳利明在對面翻了個白眼，對于高梁的問話表達了一下鄙視之情。他的話的確是聽起來很像是有什么陰謀的樣子，難怪李永秋滿心的不爽。

　　高梁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沒有“循循善誘”的本事，干脆“打開天窗說亮話”?！白罱袊叹瘜W(xué)院有一個為期一年進修的機會，對于報名民警的年齡要求在二十八周歲以下，咱們隊里永秋、黎麥、趙鴻三個人符合條件。這是個好機會，所以我想問問你們?nèi)齻€的意見！”

　　“這一年是要離開刑警大隊嗎？”李永秋放下手中的筷子，嚴肅地問高梁。

　　高梁點了點頭，“是啊，這一年是完全脫產(chǎn)封閉式學(xué)習(xí)，不能參與刑警大隊一切的案件了；而且在這一年里，萬一有職級晉升的機會，可能也要錯過了。所以，我讓你們好好考慮考慮！有得必有舍，你們一定要做好心理準備。”

　　“那你剛才單獨問我是什么意思？”李永秋的臉色并沒有好轉(zhuǎn)。

　　高梁一下子吃了“螺絲”?！拔覇柲悴]有別的意思，其實我想挨個問一遍，只不過你比他們兩個年齡大一些，我就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見。這件事，我們不會暗箱操作的，所以今天在飯桌上開誠布公地說。你們誰有意向大隊報名，可以告訴我。但是每個中隊都會有人報名的，最后也不一定會選上！”

　　陳利明看高梁有些尷尬，趕忙打圓場，“梁子也是好意，你們?nèi)齻€年紀小，還有上升的空間。這次學(xué)習(xí)的機會非常寶貴，但是也可能因此錯失一些其他機會。所以我們也不能替你們拿主意，一切都得看你們自己的選擇?！?p>　　這下子趙鴻和黎麥也沒有心情吃飯了，紛紛放下筷子。

　　劉思宇今年剛滿三十歲，比高梁和陳利明小個三兩歲，比其他人大個四五歲，正是一個不尷不尬的年齡。本來這件事他是最沒關(guān)系的，可是看見氣氛凝重起來，以他的性子也沒有再多說什么，而是默默放下了筷子。

　　陳利明看見他的樣子，知道這話題起的太沉重了，于是用手指輕輕地敲了敲桌面，“你們別這樣一副神情！這一年進修后很有可能還是回到咱們一中隊，畢竟只是短暫的離開，編制都是保留的，除非你們在學(xué)校里有了更好的前途……”

　　趙鴻首先表態(tài)，“我是不愿意去的。這一年學(xué)習(xí)不一定會學(xué)到什么東西，而且我才剛剛談戀愛，和玉麗的感情還沒有穩(wěn)定，如果兩地分居一年，我怕有什么變數(shù)……”

　　陳利明與趙鴻的岳家有幾分交情，聽到這話，難免打趣道：“你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這么好的學(xué)習(xí)的機會說放棄就放棄，也是灑脫！”

　　趙鴻有些臉紅，“利明哥，你不要打趣我了！”

　　第二個開口的是黎麥，不過他卻把選擇權(quán)交給了李永秋，“永秋，你想不想去學(xué)習(xí)？如果你想去，我就放棄；如果你不想去，我們就聽高師傅的安排！”

　　黎麥的說法倒是懂事，不過卻沒有什么意義。

　　利永秋看了看黎麥，又看了看高梁，咬著下嘴唇，似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高梁看他們都放下筷子，可是自己卻仍然舉著筷子，夾了一塊鵝肝，放在李永秋的盤子里，“我看你這樣子，是不是又想多了？”

　　李永秋嗔怪的白了他一眼，“你又胡說八道什么呢？”

　　高梁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想什么，我還能不知道？一方面，你想要繼續(xù)學(xué)習(xí)，因為本身你就是個愛學(xué)習(xí)的人；另一方面，又舍不得一中隊，就怕走著一年，我們不再給你留位子。是不是？”

　　被高梁戳穿的李永秋滿臉通紅，一時語塞。

　　陳利明趕忙打圓場，“永秋，你有這樣的想法是正常的。我們最初接到這個通知的時候，也有這份顧慮。你也知道。人事變動，我們是做不了主的。萬一你去學(xué)習(xí)的這段時間，真的讓一中隊新納入民警，我們也是控制不住的。但是從高梁的角度和立場來說，又不能阻擋你進步的步伐?！?p>　　“一定要這么選擇嗎？我不能一邊念書，一邊工作嗎？”李永秋是學(xué)習(xí)的機會，是十分心動的，但是對于選擇上還有有些賭氣。

　　“想的遠了，咱們報上名還不一定能選上呢！不過一中隊只有一個名額，所以咱們內(nèi)部得統(tǒng)一思想！”高梁看談話陷入僵局，趕忙把話頭岔開，想讓這頓飯圓滿的結(jié)束。

　　“不是吧，梁子?！标惱鬟@個時候卻出來拆臺了，“我算了一下，整個刑警大隊夠條件的人，只有咱們一中隊三個和三中隊新來的一個孩子，所以永秋被選上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高梁看著陳利明，簡直都無語了。原本想緩和一下氣氛，卻被他一句話給戳破了，這樣李永秋那敏感的小心思又陷入了苦惱之中。

　　陳利明當(dāng)然也接收到高梁的訊號，趕忙做了一個在嘴上拉拉鏈的動作，示意自己馬上閉嘴。

　　最后還是劉思宇出面打了圓場，“這件事不是還有一段時間才決定嗎？今天咱們好好吃頓飯，讓黎麥、趙鴻、永秋三個人回去好好想想。如果萬一三個人都想去，那咱得有個選拔機制；如果三個人都不想去，那咱就把機會讓給三中隊！”

　　劉思宇平時話不多，但性情溫柔，所以他的話就像是“定心丸”一樣，讓大家原本有些凝滯的氣氛，一下子又活躍起來。

　　“對對對，咱們先吃飯，不想那些事了！永秋，你吃個鵝頭！”高梁把眼前半子鵝頭放到李永秋盤子里。

　　李永秋也恢復(fù)了活潑的性格，舉著鵝頭，看著高梁，“你可真向著我！這鵝頭除了一層皮，完全沒什么可吃的！”

　　“這不是討個好意頭嗎？祝你獨占鰲頭！總共四個鵝頭，按年齡排，你們四個吃了，我和利明吃鵝腿！”高梁笑嘻嘻地拿走一只鵝腿。

　　“聽起來好像我們吃虧了！”黎麥盯著高梁手上肥嫩的鵝腿，吞了吞口水。

　　高梁可不管那個，一口下去，滿嘴冒油，搖頭晃腦地對著黎麥。

　　李永秋手疾眼快地搶了另一只鵝腿放在黎麥的盤子里，“趕緊吃東西，一會兒都被他搶走了！”

　　陳利明看緊繃的氛圍終于緩和下來，也恢復(fù)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叫來了服務(wù)生。“給我們打包一盒老婆餅，兩個菠蘿油！”他轉(zhuǎn)過臉告訴劉思宇，“這是給阿姨帶的甜品，也是這家店最招牌的，你可不許推辭！”

　　劉思宇有些為難，“那怎么好意思？我看這家東西也不便宜，你沒必要再給我媽單獨訂一份！”

　　李永秋擺了擺手，“思宇，讓你拿，你就拿著。再貴也不過是個吃的，不用跟他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