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就是這么個情況了”
老頭絮絮叨叨的說完那晚的情況,天色已經(jīng)是暗了下來。
傍晚日光斜映,院中的石榴樹紅的不像話。
今天,這位自己很喜歡的賣燒餅老頭找來,說有事求自己,林煦一開始還詫異是什么大事,能讓這個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的臭老頭向自己開這個口。
到的現(xiàn)在,林煦耐心的聽完了老人的敘述。
略微有趣,略微無聊。
有趣的是這老頭平日挺臭屁的,今兒個遇到事了還不是得來求我。
無聊的是聽這描述遇上的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無非就是啥山野精怪入城禍害人了。
不見得是什么厲害的東西,雖然老頭描述的挺可怕的,但林煦覺得那只是老頭這么以為罷了。
“還請尊上出手,懲治這害人的邪佛!”
老頭臉上皺紋斑駁,目中堅定,沖著林煦跪伏下來。
看看老頭,又看看桌上的報紙,林煦點了點頭。
左右無事,走一趟也無妨。
“蘇蘇,把店門關(guān)了,晚上我們出去逛逛。”
林煦其實不太在意什么正邪,只要邪不邪到自己頭上就行,但今天老頭既然來求他了,他也不介意幫一下。
這也算是愿望的一種嘛。
……
巷子上空,無甚星月,天光暗淡還下起了雪。
明明夜幕降臨還沒多久,路上卻是已不見幾個人。
昨夜才死人,還死得那般奇怪,再加上本來天氣也冷了,巷子里的住戶不約而同的早早縮在了家中。
悄無聲息,一柄黑傘出現(xiàn)在了巷口。
傘下兩人一鬼,林煦,蘇蘇,還有燒餅老頭。
“冷不冷?”
林煦看了看四周,目前來說一切正常。
“不冷不冷,”小女孩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全副武裝只漏出眼睛,聲音也是嗡嗡的,“大哥哥,我們來這邊干嘛呀,這兩邊都關(guān)門了,沒什么好逛的吧?!?p> 相處一段時間后其實林煦挺喜歡這個小名叫蘇蘇的小女孩,很懂事也很可愛,故而平日時不時的也會帶蘇蘇出門到處逛逛,給她買些衣物玩具之類的。
只不過今天,林煦帶她逛得地方特殊些罷了,不過林旭覺得精彩程度應(yīng)該是不弱于一些景點的。
“別著急,好戲在后面呢,等會還得麻煩蘇蘇呢?!?p> 林煦撐著傘向前走,稍微解釋了一下。
今夜巷子里路燈一切正常,四周很安靜,偶爾能聽到兩旁人家的說話聲,電視聲。
雪下的很快,天地好似一瞬間就換了一套素白裝束。
在這茫茫的白中,一點黑緩緩的向白的正中突進(jìn)。
風(fēng)雪更凌厲了。
一座大殿高出兩旁的屋子,遠(yuǎn)遠(yuǎn)地顯露出來。
金碧輝煌,佛光璀璨,梵音繚繞。
大殿里,金燦燦的佛坐在高臺上,陡然睜開了眼睛。
時間好像被截取了一段,黑傘突然就出現(xiàn)了寺廟大門外。
“是你!”
大殿里的存在是認(rèn)得老頭的,昨晚想阻止自己吸食命氣的一只特殊的鬼。
只不過,老頭身邊的兩個人,佛看不透。
六七歲小女孩,二十多歲年輕人?
林煦看了看這大佛,又看了看周遭無數(shù)用凡人命氣做燃料的燭臺,皺了皺眉。
他好像看到了,蘇蘇爸媽的命氣。
一眼不是特別確定,第二眼林煦確定了,其中張冰的氣息他還是比較熟悉的。
只不過,張冰不是被黑白無常帶到地府投胎去了嗎?
有點意思。
林煦眉眼抬了抬,拂了拂蘇蘇的腦瓜頂。
收了傘,兩人一鬼進(jìn)了廟門。
領(lǐng)著蘇蘇,林煦踏出步子。
高臺上佛開口欲言,但一股莫大的危機(jī)感驟然填充了整個心神。
金佛面上笑意和慈悲一同收斂,神色變得凌厲起來,手中法印變換,一手平壓,一手拈花前推。
隨著大佛的動作,殿外,漫天的大雪都靜止下來,冰晶延展,朵朵雪花變成了柄柄鋒利小劍。
略微頓了一息,漫天冰劍悍然前沖!
十萬天上劍,劍劍覆霜寒,剎那破空來,仙神也殞命。
天地好似在這一瞬都在與林煦為敵。
這一切說來遲緩,但實則迅若奔雷,在這廟中佛拈花前推之時,林煦也往踏出了一步。
啪嗒——
腳步聲很清脆,林煦一腳踩下,周遭冰雪消融。
又是一步。
漫天冰雪凝成的小劍剎那靜止,而后調(diào)轉(zhuǎn)方向,直指那殿中大佛。
“蘇蘇啊,想報仇嗎?”
林煦轉(zhuǎn)頭,語氣和善的詢問跟在身邊的蘇蘇。
蘇蘇還攝于剛剛漫天劍鋒指向自己這邊的威勢,怔怔不言。
而那殿中佛也不再端坐高臺,見識了林煦這么一手,心里早已是擂鼓不止。
嗡——
一圈氣浪波紋自大佛眉心處蕩漾開。
大佛保持著正欲起身的動作僵住了,那是一柄大劍,一柄十萬飛雪劍合一的森寒巨劍,劍身滴溜溜旋轉(zhuǎn)著,劍尖就停在大佛眉心前邊半寸。
“報什么仇啊?”蘇蘇茫然。
“你爸爸媽媽的,他們是被害死的?!绷朱懵晕⒁幌?,便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我……我……”蘇蘇一時間好像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
對于一個小孩來說,可能這種報仇的話題還是太過沉重了。
試想一下,一個小孩親身經(jīng)歷了父母的死,好不容易忘掉了這事,好不容易撫平了喪親之痛,突然又被人揭開傷疤,然后被告知父母是被人害死的,現(xiàn)在有個機(jī)會能手刃仇人,要不要報仇。
應(yīng)該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絕大多數(shù)人,都是像蘇蘇這樣訥訥不言吧。
思索間,林煦領(lǐng)著蘇蘇走進(jìn)了大殿。
大殿修得氣派非凡,高有九丈九,梁上雕龍鳳,殿中高臺闊,一劍九丈三,直抵佛額前。
“想嗎?”
林煦語氣溫柔,眉梢彎了彎,像是在問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莫說邪佛,若她想,真佛又如何。
在小女孩深陷糾結(jié)之中時,這一聲問詢輕飄飄的傳入耳中,輕飄飄的在她心中響起。
“我想!”簡簡單單兩個字,稚嫩聲音在森嚴(yán)大殿里回蕩,話語中的堅定宛若山洪般洶涌而不可擋。
冰雪巨劍停止了旋轉(zhuǎn),大佛說不出話,祂法力通天,但現(xiàn)在天不讓祂開口,在蘇蘇說出那句她想后,刷的一下祂冷汗都下來了。
奇了怪了,大佛又不是凡俗肉胎,怎么會有冷汗?
仿佛是為了給祂解惑,林煦笑著沖蘇蘇道:“去吧,它現(xiàn)在就是一介凡胎了,而蘇蘇今日可是無所不能的哦?!?p> 冥冥中有一股明悟出現(xiàn)在蘇蘇腦海,讓她明白了林煦口中的“無所不能”是何意思。
“變??!”
大佛大佛,一直這么說,是因為這殿中邪佛體型確實大,但隨著蘇蘇這一聲喊,大佛體型迅速收縮,一直到變得比蘇蘇還矮了半個頭。
言出,法隨。
“過來!”
嘭的一聲,變小的邪佛摔在蘇蘇身前。
“是你害死了我爸爸和我媽媽?”小家伙拳頭捏得緊緊的,開口詢問。
邪佛不開口,不遠(yuǎn)處的兩縷命氣卻是飄搖而來,環(huán)繞在蘇蘇身邊。
這天地之間,父母生養(yǎng),子女命氣皆承載自父母,自然有非同一般的聯(lián)系。
哪怕是魂飛魄散過后,它們還認(rèn)得自己的孩子。
能討得林煦喜愛的小孩,哪能是笨的呢——看著那兩縷親近自己的黑色命氣,蘇蘇眼睛瞬間就紅了,她不瞎,看見了先前這些命氣是用來干嘛的。
這個邪佛在用自己爸爸媽媽的命點燈……
“??!”
蘇蘇心里備受折磨,只想著要痛扁這邪佛一頓,抬手間攝來那冰霜巨劍。
夜空下,這一方天地半點雪也無,天上云層漸開,地上廟中所有燈火一齊被掐滅。
黑暗里,一束皎潔月光灑下,柔和的籠罩在蘇蘇身周。
“去死!”
蘇蘇的話不多,雙手握劍,劍鋒橫壓而下。
而在那劍下,邪佛心中的驚駭早已滔天,這世上竟然有人能做到賦予人言出法隨的能力!
怎么會?怎么能?
邪佛想開口,天地讓祂閉嘴。邪佛想反抗,天地讓祂跪下。
便是真的神佛也做不到這般!
可是任由這邪佛目眥欲裂,事情似乎已成定局。
一劍九丈三,橫陳天地間。
這劍可斬因果,也可殺神佛,任何非人存在,饒是再法力無邊,遇到這一劍也得跪。
邪佛當(dāng)然不會例外。
上一瞬,劍在十尺外,下一秒,劍在邪佛頭。
邪佛面色虔誠,跪伏在地。
磅礴寒氣裹挾著月光勢不可擋地沖入邪佛體內(nèi),只在彈指間就將其化作了一尊冰雕。
月光下,這冰雕玲瓏又剔透。
?!?p> 是這劍下壓了一分,佛雕應(yīng)聲而碎,聲音清脆悅耳。
轟!
這邪佛一死,他體內(nèi)尚未煉化的凡人命氣猛地爆裂開來。
蘇蘇怔怔的看著眼前紛繁雜亂的命氣云團(tuán),手中巨劍漸漸消融,緩緩的蹲了下來。
林煦走近,能聽到小女孩是在抱著膝蓋低聲抽泣。
揮了揮手,林煦讓這些命氣統(tǒng)統(tǒng)回歸天地,去到它們該去的地方。
事情到這里本該解決,但林煦看了看環(huán)繞在蘇蘇身邊的凝練月光,又走到佛雕碎裂的地方,那里有一塊玉牌。
“原來是你……”林煦大致從那月光推測出了蘇蘇的身份,搖了搖頭他的目光又轉(zhuǎn)向那溫潤中有一線血紅的玉牌。
這片玉牌比之先前張冰那玉佛要妖異不少,其中的血線更是肉眼可見。
四周的寺廟建筑在飛速消散,林煦將那玉牌攝到了手中。
“我煩了。”
林煦話語輕飄飄的,但他是真煩了。
那就把導(dǎo)致問題的東西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