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閩仙錄

陰陽眼(3)

閩仙錄 森女大人 4601 2021-02-27 13:20:48

  雖說戲兒被迎進祠堂那日,烏云蔽日,香一點就斷,紙錢一燒便邪風四起,邪得很,戲兒排位還未進門,李家祖先的牌位都倒在了地上,小船兒耳朵轟轟直響,她聽得李家祖先的憤怒,卻又聽得戲兒喊道,“你們都瞧不起我,可是最該瞧不起是你們的子孫?!?p>  祠堂里的人議論紛紛,一些李家族人覺得此事大不吉利,只見一老叟站了出來,說:“李四啊!祖先都發(fā)怒了,這牌位還是別進了吧!”

  李家這一輩大多不識字,但為了入族譜,便起了個李四的名,隨便是隨便了些,倒也好記。

  這李四祖父原本攢了些家業(yè),可李四父親當家后四進的院子變成了兩進的,到了李四這兒便揮霍了精光,如今窮得許久不知肉味,今得了金子,這才又過起了錦衣玉食的生活。

  “這兒……”看著牌位都震倒在地,李四也有些動搖,可戲兒卻不肯罷休,竟直接附在了李四身上,不顧眾人阻攔,將牌位立在了祠堂上。

  目睹了這一切都小船兒,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她仿佛預見了一場災難,那是由她引起的,此刻她暗暗禱告,只求李家別出什么事才好。

  沒多久,李四就買了四進的院子,還買了個嬌滴滴的妾室,聽聞那女子善歌技,迷得李四終日不出門,這才半月,整個人消瘦了大半,忽一夜嘔血,整個人發(fā)瘋似的沖出了房門,半人半鬼的在大街上游蕩了半日,才被家人領了回去,后來他在病榻上喘息了三日,便沒了姓名。

  這個消息傳到了小船兒的耳朵里,似驚雷、似利劍、似巨石般擊中了小船兒的心,這一切仿佛是她引起的,她聞后久久不能平靜,帶著心里的不安來到李家大門前。

  她先是穿過一片熙攘的市場,這集市依河而建,清晨小攤販云集,賣菜的賣魚的叫嚷,碼頭邊貨船交織,青石街面踩滿了過往客商的腳印。

  這市場大就大在,附近幾個村子的攤販都在這里賣東西,有時候也會有稀奇的玩意兒被弄來這里賣,日頭剛起的時候最是熱鬧,一副“腋底下送貨,人頭上接錢”的景象。

  穿過這樣熱鬧的地方,再來到大門緊閉的李家宅院前,竟覺得陰風瑟瑟,這份凄寒令小船兒有些膽怯。

  “?。∧氵€敢來。”

  小船兒剛要轉身,便有個雷厲的女人喊住了她,小船兒一瞧,是李四的妻子張氏坐著面包車回來了,這女人與先前的模樣有些不同,雖然頭戴白花,可身上卻穿著艷麗的旗袍,與之前穿著不合適的寬大衣裳的模樣判若兩人。

  “就是因為你,我老公才死了的,害我這么年輕就守寡,留我們孤兒寡母兩個人……”

  “李四真的死了嗎?他怎么死的?”小船兒低聲問道,她怕聽到不想聽的話。

  “怎么死的,被那小狐貍精折騰死的,這女人害死了我老公,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就說戲子要不得,還得娶進門……”張氏雖說那女人可恨,倒也沒顯得多恨,對著小船兒抱怨了一通后,便說:“不過,我也是個心善的,就不和你一個小丫頭計較?!?p>  說完,張氏要進去。

  “誒……”小船兒叫住了她,可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張氏有些不耐煩,小船兒心里是不想找麻煩的,可是一想到戲兒的存在,人命關天便顧不得那么多了。

  “府上還有什么怪事沒有?”

  “自從那貨找了那個狐貍精后,家里天天都是怪事,后來死了就沒事了?!?p>  聽張氏說完,小船兒反倒松了一口氣,她想戲兒的報復到此就結束了吧!

  可沒多久,一個女人從里頭跑了出來,一見張氏就說:“不好了,太太,小少爺嘔血了!”

  “什么?”張氏聽完先是整個人愣住,隨后交代丫鬟去請大夫,自己則慌了腳步,跌跌撞撞的跑了進去。

  小船兒聽完后,便又在心里添了塊石頭,她怕戲兒惹出更大的禍端,便決定進去找她。

  她小心翼翼的邁過門檻,仿佛邁進了白骨森森的尸骸林,她所見的并不是墻壁柱子,而是一根根怨恨的鎖鏈交織的房梁屋頂,此刻是大白天,宅子里陰肅之氣遍布,也不知夜間這里的鬼魂會怎樣的狂歡?

  她看不見張氏,只聽見她的呼喊,來到了廚房,只見張氏抱著一個八九歲的男孩痛哭流涕。

  男孩已然沒了呼吸,小船兒此刻如臨深淵,她俯視自己的所作所為,只為一時之變,便毀了別人的一個家,此刻如萬箭穿心,懊悔不已。

  突然間,她瞧見了戲兒,正在驅逐一個男孩的靈魂,此刻的她滿眼血紅,已成惡煞。

  “戲兒?!毙〈瑑阂话呀凶×怂?,用她的身軀護住了孩子,“到底是有怎樣的恨,讓你如此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戲兒冷笑道:“當你被囚禁數(shù)百年,無處可去無人可訴,你能不瘋嗎?就是這家人,毀了我的一生……”

  “可你已經(jīng)殺了他們了……”小船兒哀求道,“別在增加自己的業(yè),好好投胎去吧!”

  戲兒此刻說不出是笑還是哭,小船兒只覺得她面目猙獰,只聽她歇斯底里的說:“我們做鬼的是殺不了人的,是他們自己殺了自己……太可笑了……”

  “那……那你既然沒有作惡,何不離開這是非之地……”

  “那我著幾百年受的苦呢?那我生前遭的罪呢?”

  那年,戲兒以為自己能逆轉未來,她被李家少爺瞧上了,此后不必賣唱,不必迎笑,過上了少奶奶的生活。

  自小居無定所,無親無故的她原所求不多,剛與李少爺在一起的時候,過得還算幸福。

  然而一日游園會,原這兒請的都是正經(jīng)太太夫人,戲兒本不該摻合,可偏被身旁的林家小妾挑唆道:“雖說我只是妾室,但也跟著夫君去了不少正經(jīng)場合,明兒知府夫人辦的游園會我也會去的?!?p>  戲兒一邊在店里挑著脂粉,一邊說:“那他的大太太呢?”

  “那個黃臉婆,早被丟在一邊了……我說你也該爭一爭,咱們都是妾,要是有兒有女就還好,無兒無女的話,等你年老色衰,就什么都沒了!”

  戲兒聽完也有些動搖了,邊上的店小二是個會察言觀色的,借機奉承道:“您這等姿色,配上這正紅的胭脂,更顯得端莊大氣,跟候門千金小姐般尊貴?!?p>  這話說到戲兒心坎里去了,她常演千金小姐,然這終究是戲,不過她一高興,便買了不少胭脂水粉。

  回到家里,便盛裝打扮,一見李少爺過來,便嬌嗔道:“我今兒與林家小妾去挑胭脂,才知她明日要參加游園會,原只有我一個人不知……”

  說完,她便落淚了!

  “可這……”

  “也罷了,我也知道自己不該參加,我自小無父無母,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是個下九流胚子,不掃喝酒的興致了?!?p>  見戲兒一邊抹淚,一邊強顏歡笑,李少爺便心動了,爾后戲兒吹吹枕邊風,第二日戲兒便被帶去了游園會。

  可在那兒,戲兒沒瞧見林家小妾,李少爺忙著與達官貴人結交,留她自己一個人反倒被當成笑話,無人與她說話。

  不僅如此,她還成了李少爺?shù)拇筇难壑嗅?,這女人雖表面沒發(fā)作,背地里卻想著法子整她。

  很快,她便花高價從青樓買了個丫頭,這丫頭原也是官家小姐,不過是家里被抄了,被賣進了青樓,說起來出身也算高貴,她被人往風月場上一送,風流骨子里又多了幾分厭倦世俗的傲骨,倒比尋常女子更叫人癡迷。

  家里納了這樣的妾室,李少爺高興了,便冷落了戲兒,與他而言,戲兒的見識談吐比不過新納的妾室,遭遇也不如她可憐,至于容貌嘛自是各有千秋,不過妾室更懂得分寸,有時還能帶出去見人,自然更寵她。

  而感受到危機的戲兒卻成了醋娘子,整天發(fā)瘋似的與李少爺吵鬧,索性李少爺就不來了,錢也不送了,后來夫人出面遣散了院子里的丫鬟小廝,想把院子收走。

  “我不答應,這是我的院子?!?p>  “地契在我手上,你若不走位,我譴官府的人來了便是。”

  眼看著大太太不依不饒,戲兒頓時感到無力,到了晚上便哭著去求李少爺,說她愿為奴為婢,只求少爺太太別趕她走,怎知她一求饒,李少爺便心軟了。

  也是天賜良機,那一夜戲兒竟然有孕了。

  戲兒一面感慨自己往后有了依靠之時,也一面曉得了自己的身份,主動與大太太求和。

  大太太表面上深明大義,容納了她,背地里卻買通了丫鬟,在她飯食里加了墮胎藥,不到一個月孩子就流了,還因小產(chǎn)調理不善,留下了后遺癥。

  知道真相后的她去找李少爺,哪只兒女雙全的李少爺根本不在乎這個,戲兒絕望至極,一把火焚了這里,卻沒想到大太太以院子不詳為由,請道士封了這里。

  此后她徘徊在陰陽兩界,鬼進不得這里,她也不能與人說話,孤寂了幾百年。

  “我現(xiàn)在只想把李家的鬼魂都關在這里,嘗嘗我受的苦……”

  “冤冤相報何時了,戲兒,放下吧!你這樣也不快樂!”小船兒看到此刻的戲兒,覺得有些心痛,短短幾日她就變成了面目可憎的惡煞,這一切的源頭只是怨。

  或許,她最初想的真的只是自由,可是怨恨的閘門一旦裂開,心里的洪水猛獸都跑了出來,此刻的戲兒已是無藥可救。

  “放下,你倒是心善,可他們作惡的時候為何無人勸阻?為何只勸我放下?”戲兒吼道,此刻狂風大作,吹得小船兒耳朵疼,可她仍護著身后的孩子,然此刻的戲兒顧不得眼前是誰,只顧著往前沖。

  此時,廚房里供奉著灶王爺閃出了一到微弱的光,“孽障,住手。”

  小船兒一看,廚房的角落里站著兩位老者,其中一位是土地公,而另一位像土地公做了輯,就退回了畫像中去,想必他就是灶王爺,此事發(fā)生在廚房,他只得向土地公稟告。

  “土地公爺爺……”一見是土地公,小船兒連忙求助。

  “孽障,何故傷人?”

  “土地公,我求了您這么久,今兒你可算現(xiàn)身了?”戲兒嘲諷道。

  “孽障,我知你可憐,然三界之內(nèi),各司其職,你成了鬼,便歸閻王爺管,我只是一引路人,你在陽間無人替你辦后事,已經(jīng)很糟,不曾想還被道人封印了,我的法力有限,幫不了你,只能將你的情況告知地府。”

  “那地府的人呢?”

  “唉!世間陰鬼千千萬,地府要收的孤魂野鬼太多了?”說完,土地公也垂了頭。

  “可今兒你又為了這小丫頭出來了?無非是因為她有雙特殊的陰陽眼?”

  “陰間的是我管不了,可活人的是我總得管。孽障,我勸你靜思己過,待地府的人來,說清緣由,或許能減輕你的一些罪過。”

  “靜思己過,哈哈哈。”戲兒又一次狂笑不止,她笑得眼淚都掉了,“我受罪時,你們一個個都不管我,如今我要報復了,你們一個個勸我放下,哈哈哈……如今地府的人要以罪人的形式把我抓走,我究竟做錯了什么?”

  戲兒指天發(fā)問。

  “你師心自用,冥頑不靈,事情因你一時不甘引起,害你的人也收到了懲罰,莫在牽連無辜?!?p>  “因我而起的,我生來就是下九流,想過得好一點有什么錯?何況……我害過人嘛!何至于被囚禁數(shù)百年……”

  “莫貪莫怨,若你能放下,你受的苦自有福報。那些害你的人的罪過也寫在了生死簿上,李家因作惡而窮困潦倒,天道輪回,從未有人逃過法網(wǎng)。”土地公一邊說話,一邊化去宅子里的怨氣,小船兒本以為此事能就此結束,可戲兒一看到李家的小孩,竟不肯罷休。

  她突然喊道:“我原本也該有一個孩子的……”

  眼看孩子有危險,小船兒急忙護住孩子,索性黑白無常拋出鎖鏈,一把制住了瘋狂的戲兒,她拼命掙扎著,鎖鏈帶刺的邊緣扎得她兩臂鮮血淋漓。

  “兩位大哥,她……”小船兒鼓足勇氣,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黑白無常,面對鐵面無私的執(zhí)法者,她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白無常猜到她要問啥,便說:“此鬼的因果報應,生死簿已經(jīng)寫明了了,閻王爺會有公斷的?!?p>  可臨走時,戲兒突然憤怒一嚷,屋頂破裂,一道光照在她身上,她……凐滅了……

  臨走時,小船兒看到戲兒恢復了初見時的模樣,笑了!笑得那么無奈!那么凄冷!

  她說道:“此刻,人世間再也沒有戲兒的因果了!”

  小船兒怔住了,戲兒走了,李家恢復了正常,此刻陽光明媚,再也沒有陰風怨念,一切都沒了。

  沒多久,李家院子被封了,坊間流傳是張氏毒害了親夫,原來李四有了錢后就開始尋花問柳,找了個不入流的女人當妾室,還妄想趕走正妻,張氏沒法子便在李四飯餐里投了毒,沒多久李四便死了,張氏將所有罪責都推給了小妾,眾人也覺得小妾是狐媚子,這事便糊弄過去了。

  可偏張氏的兒子誤食了毒藥,這是便又浮出了水面,經(jīng)歷了喪子之痛的張氏面對警察的審訊毫無辯解之意,她一心求死。

  三甸金子換來的富貴,竟是以家破人亡為結局。為做那人上人,為貪得一時之快,為求一隅可安,多少人做了名利愛恨的囚徒呢?

  警察貼出通告,張氏被判絞刑,臨刑的那天清晨,天空灰蒙蒙的,小船兒哪也不敢去,因為她不想在看見鬼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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