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牡丹宴（4）

　　皇帝的目光意外柔和下來，婉轉(zhuǎn)盯著她的神態(tài)中仿若像是看到了一個久違的故人那般親切。隨后感慨般地喟嘆：“福王少小風(fēng)流慣，不愛江山愛美人。”語畢再將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抽回，悠悠補一句：“佳人屹立百花叢，回眸一笑百媚生。這世間唯獨可為一人放棄整個江山，只羨鴛鴦不羨仙......”

　　“神神叨叨說些不明所以的渾話，老糊涂了吧？”坐定后他低頭暗暗啐了一句，朝身邊她的碗碟里夾著菜。

　　只有她留意到李公公瞬間臉色悲切，和皇帝一樣像是無形中緬懷著誰。

　　“皇上，現(xiàn)在臣妾不是一直都陪在你身邊嗎？”榮妃見狀殷勤地主動坐到皇帝身邊撫慰：“皇上并非獨自一人，不是還有臣妾在呢......”

　　皇帝看了她一眼，敷衍地笑笑：“朕這些年過得渾渾噩噩的，有時候看著你竟不知道你究竟是誰？或許是太怕美人離去便總是患得患失，庸人自擾吧？”

　　“皇上當(dāng)真多慮了，臣妾永遠(yuǎn)都不會走的?！本褪窍胱咭沧卟涣税?！思及此，榮妃眼眶微紅目光憎恨地再掃臺下的她一眼：都是你下的蠱毒將我害慘了！讓我永遠(yuǎn)被軟禁這個宮中！

　　她揣摩皇上的話里，心想莫不是這個蠱毒終讓皇上將榮妃看成了心里一直記掛的人？當(dāng)初她買通宮中返鄉(xiāng)的一位老嬤嬤探尋皇上喜好，得知皇上曾極其寵愛身邊一位早逝的宸妃娘娘。便在下蠱之時，囑咐榮妃刻意隨著宸妃的一些習(xí)慣喜好周旋在皇上身邊終得順利入宮。

　　只是關(guān)于這位宸妃娘娘的背景就連老宮人都知之甚少，或是刻意回避不談，卻能讓皇上為她記掛多年念念不忘可見用情之深刻。

　　她忍不住看身邊的他一眼，他低頭指尖轉(zhuǎn)著桌上酒杯冷峻面容看不出任何喜怒。

　　皇帝目光有些恍惚地看著榮妃半晌，滿是寵溺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啊，根本無需尋找什么長生不老藥。只要愛妃一直在朕身邊我們大可還像以前一樣共享京城的百花盛舉，朕還一直牢牢記得你說北環(huán)山寶頂上的云只要一伸手就能夠得到。朕好生好奇一直想讓你帶路前去可是你一眨眼就不見了人......風(fēng)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你為何總不肯告訴朕北環(huán)山到底在哪兒？朕真的可以就此放下江山社稷，陪你一起去的！”

　　“皇上......”李公公連忙上前平復(fù)皇帝的激動：“這世間根本就沒有北環(huán)山......皇上請冷靜一下！臣子們都在殿上呢......”

　　“怎么可能？她說過有的就一定會有！朕只信她一個人的話！”皇帝握著榮妃的手不放，但很明顯語句里的那個人并不是她。

　　“如今皇上身體微恙不便跋涉遠(yuǎn)行，還是待身子骨好些我們再去吧......”榮妃慌得挽住皇帝的手臂平復(fù)對方激動的情緒，仿佛對此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

　　其實，誰都不知道北環(huán)山的寶頂究竟在何處？

　　“皇上確實應(yīng)該將政事放一放，與榮妃娘娘安享清福了?！边@時，周大人站起來朗聲說道：“皇上如今年事已高早已無暇顧及繁重朝政，老臣斗膽提議是否可以趁此盛會良機立下一任儲君人選？”

　　在場的人聽了不禁低聲嘩然，不約而同將焦點匯聚在玉雁行身上。

　　“周大人，皇上身體尚屬康健不必著急立儲。再說皇上膝下也并無適齡皇子繼位，這不是臣子們有目共睹的事？”韋學(xué)士率先不甘地反駁。

　　“早些年皇子們都為國捐軀，或是被叛黨江之平所累?；噬掀炔坏靡巡糯罅x滅親......”覃丞相頓了頓，刻意瞪了一眼對座的她：“如今天下太平風(fēng)調(diào)雨順，鄰國皆忌諱我國強盛。周大人這個時候慫恿皇上立儲君又是何用意？可是背后授他人致使為之？總所周知，周大人前段時日家中操辦喜事將掌上明珠托付得力之人。原來皆事出有因啊......”

　　“覃大人說的沒錯，縱觀整個后宮僅剩公主和幾位年幼世子皆是婦孺非順位之選。榮妃娘娘得皇上寵愛多年也一無所出，周大人突然提及立儲......這豈不是侃侃而談，空穴來風(fēng)？莫不是心中早就有指定人選了?！敝x太傅摸著胡子，附和其他兩位意見對周大人甩袖鄙之。

　　在場的其他人不免對此訝異，往日朝中四位老臣意見相符何以見得今日這般背道相馳？

　　她得逞笑著用精致團(tuán)扇遮著面欣然飲下杯中純釀，反觀身邊他也是低眉抿唇，按兵不動地聽著他們臺上四人開始唱大戲。

　　這叫什么？狗咬狗？同室操戈？果然周梓涵這步棋走得那叫一個：落棋不悔。

　　“你們這三個不知廉恥的老東西！將自家閨女都慫恿入宮成了貴妃娘娘侍奉皇上左右，整日只知道爭寵奪利也不為皇室開枝散葉，賢良淑德。眼看著皇子們在眼前一個個亡故凋零，江山社稷后繼無人岌岌可危。若再還不早些選定東宮之主社稷何以為盼??？”

　　“周嵐，你這是什么意思！你在嘲諷我等貪名奪利？好歹貴妃娘娘們都還在場，奉勸你別太囂張了！”

　　“早知你這個人一直居心叵測，原來是留著女兒好等著當(dāng)國丈？”

　　“小人無恥、重利輕死。皇上尚在堂上，你就這樣公然多番頂撞貶低娘娘看來是早意圖謀反了！”

　　三位大人著急，開始輪番攻擊周大人。

　　“呵呵......我周某為人臣子，為皇上以及天下蒼生擇未來天選之人。在你們眼中竟是意圖謀反之罪名？笑話啊笑話！突然想起來，當(dāng)初誰手中不是沾滿忠臣良將的鮮血？你們?nèi)齻€心里沒有數(shù)嗎？”周大人像是豁出去似的，朝沉默的他們看去：“即便在這殿上沒有正統(tǒng)的順位之人。自古得民心者便得天下，有能力者居之無可厚非。況且周某所指的這個天選之人還是名正言順的皇室子孫！”

　　他不為所動，事不關(guān)己地在一片喧嘩聲中舉杯與她對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