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卑鄙的自己
“我的過去，就是在這里。對吧，這很沒意思吧”
他苦笑著，重重地嘆了口氣。棋子從某個時候開始就沒有動過。不知不覺間，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話題上。
突然想抽煙，站了起來。歐陽雪依舊低著頭，垂下的劉海遮住了臉。
他一邊看著她，一邊走到陽臺上。即使是夜間，風(fēng)也很溫暖。在房間光線的照射下，他彈開打火機的蓋子，給叼著的香煙點上了火。
今天是難得的沒有霧的夜晚。在那里，輕輕地吐出積存在肺腑里的煙霧。
首先感覺到的是氣息。之后是柔和和溫暖。接著，鼻孔里有自己使用的洗發(fā)劑的味道。
回頭一看，透過窗戶透出的陽光照射下，她的頭發(fā)是雪白的。轉(zhuǎn)動到腹部的手臂的力量加強。與此同時，感觸也增強了。
“嗯嗯哇!”
有時間把握狀況，然后發(fā)出困惑的聲音。他扭過身子想要離開，卻無法掙脫緊緊抱住他的擁抱。如果勉強自己去做的話，右手拿著的香煙就會燙傷自己。
“雪……”
他把右手伸到離她很遠的地方，怯生生地對她說。不知為什么是疑問。
“城，你討厭自己吧”
這句話讓他吃了一驚。他抿著嘴，向前走。落灰吸了一口煙。
“……啊，我討厭，比誰都討厭?！?p> 吐出的煙氣上了心情。低著頭，看到了積著灰的煙灰缸。
“覺得自己沒有價值?！?p> “是啊，我沒有任何價值?！?p> 這是真心話。那時應(yīng)該死的毫無疑問是自己。為什么霞和大家都死了，為什么只有自己活著，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
“對我來說不是。”
她平靜地說著，顧城的心開始騷動起來。他想要否認。
“因為有城在，我了解了外面的世界。因為有城在，什么都沒有的心變得豐富。對我來說，城是——”
“不要說了!”
拒絕了。他不想再聽下去了。因為覺得自己不允許聽。
“……能原諒城的只有城自己，不是你爸爸，也不是霞，只有你?！?p> 過了一會兒，她告訴他。他只能保持沉默。
手臂的力量變強。像是被催促著，他開口了。
“你是想讓我忘掉這件事，好好活下去嗎肯定是不可能的吧……”
煙已經(jīng)燒完了。他用左手捂住臉，搖了搖頭。
“我沒說要你忘掉，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被過去束縛，向前看?！?p> 兩年的歲月，讓他對過去的負面情緒越來越強烈。不知歐陽雪知不知道，繼續(xù)說道。
“現(xiàn)在的城，一定比兩年前后悔得多。過去不是拖著的，而是積累起來的。我和城一起度過的時候就明白了。”
她的聲音、語言都讓人刻骨銘心。想了一會兒，小聲嘀咕了一句。也沒有對任何人說。
“……我可以站在他們身上而忘掉嗎”
“不是的，城站的地方不是他們上面，而是你自己的過去。不管是什么樣的人，都不可能站在自己以外的人的人生上面?！?p> 歐陽雪立刻回答。他慢慢地把她的話嚼碎咽下去。當(dāng)時確實覺得得救了的自己，能原諒嗎答案是否定的。
“城能活在我身邊，真是太好了。因為，如果你現(xiàn)在不在這里，我就會一直空虛?！?p> 歐陽雪像是猜出了他愧疚的意思。毫無價值的自己，卻讓她覺得有價值。如果不是自戀的話，她也會喜歡自己。
“我……”
他打斷了談話。深吸一口氣，再次開口。
“我不能原諒膽小的自己。但是，正因為不能原諒，所以……才想要改變。過去是無法改變的。所以，贖罪只能在那之后完成，對吧我能改變嗎”
擠出來的聲音顫抖著。喉嚨深處，有東西涌上來。
她的手動了一下，從腹部到胸部，重疊的雙手壓在心臟上。
“城，你一定能改變，因為你改變了我?！?p> 這是預(yù)言般確信的低語。從相遇之初就隱約感覺到，歐陽雪有著深不見底的深度。他想否定她說的那句“不是這樣的”，但又作罷。
因為被她的話引導(dǎo)而希望改變的自己，和說是由自己而改變的她，都被否定了。
只是一次都沒有回頭，就像背后的她也明白一樣點了點頭。他不想讓別人看到他現(xiàn)在的臉。
“今天的天空真美，我想就這樣看一會兒?！?p> “這個姿勢不好看吧”
“不用了?！彼亓艘痪洌澈笏坪跤猩眢w在動。大概是在看上面吧。
顧城也慢慢抬起頭。微亮的天空。明明沒有霧氣的地方，不知為何卻滲了進去。
不談過去。只是像惡鬼一樣，纏在他身上。
白色的房間里，有一個有著白銀頭發(fā)的女童。因為沒有窗戶，所以無法了解外部的狀況。房間里放著一張床，以及在床周圍隨意堆放的大量書籍。
從難懂的學(xué)術(shù)書籍到女性時尚雜志，種類繁多。她坐在床上，將淡紫色的雙眸傾注在一本書上。
那是這個國家自古流傳下來的童話，是王子去救出被龍囚禁的公主的故事。那位公主的名字叫歐陽雪。
從書頁的狀態(tài)可以看出，她讀了好幾遍那本書。小手翻開書頁。就在這時，沒有敲門聲，從外面上了鎖的門被打開了。
“三六號，時間到了。”
打開門向小女孩打招呼的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他的身后是兩名被裝甲包裹的武裝兵。
和往常一樣，女童想。合上書，走出房門。她跟在男人身后。在這段時間里，走在她身后的武裝兵拿著□□，槍口毫不動搖地朝向她。
她被帶到圓形大廳。四周的墻壁看起來十分堅固，天花板上有幾個照相機和一個揚聲器。
而在她的正面，稍遠一點的地方，是一個和她完全一樣的少女。
“開始吧?！?p> 簡短的聲音從揚聲器傳來。一如往常，平淡無奇的日常。對他們也好，對自己也好，對和眼前的自己一樣的女童也好。
在無言的狀態(tài)下，展現(xiàn)自己的力量。兩個人的表情完全是同時的，就像對著鏡子一樣。
今天也和長著同樣面孔的對方互相殘殺。就這樣活到現(xiàn)在，今后也一定是這樣吧。直到自己被自己殺死的那一天。
在同一時間，朝著鏡子里的自己跑去。只是速度稍稍高于這邊。
在沙發(fā)上，歐陽雪醒了。慢慢地爬起來，看著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顧城，確認這里就是他的房間。
——為什么現(xiàn)在才做那樣的夢。
她做的夢是過去的一部分。這是顧城絕對不能說的往事。他昨晚告訴了她自己的過去。雖然對做不到這一點的自己感到內(nèi)疚，但她確信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討厭。
外面還很暗。而且今天是早就約好的第二次外出的日子。她想睡覺，癱坐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但那是極其困難的。
輾轉(zhuǎn)反側(cè)之后才睜開眼睛。
“……唔?！?p> 躺在沙發(fā)上，小聲□□。心情亂糟糟的，睡不著。
視線無意識地轉(zhuǎn)向顧城睡覺的床。突然，一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歐陽雪的行動非常迅速。雖然是一張單人床，但因為顧城身材偏瘦，所以還留有她一個人躺的空間。毫不猶豫地走進那里。身體幾乎緊貼著。
煙的微微的味道和他的味道混在一起傳到鼻子里。她把雙手放在背對著他睡覺的身上。緩慢的呼吸和心跳從那里傳來。
“對不起……”
為沒能說出自己的秘密而道歉。她覺得很卑鄙。然后，他想要改變卑鄙的自己的話語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里。
“……沒關(guān)系。如果是你的話，我一定會全部支持你的?！?p> 編織出他聽不到的話語。然后，歐陽雪閉上了眼睛。
不用說，之后發(fā)生的顧城發(fā)出了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