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金創(chuàng)藥
崇禎七年,旱地千里,這年頭,百姓的日子很不好過。
自從萬歷年末,百姓就開始和大自然做斗爭,不到二十年的日子里,水旱蝗災(zāi),百姓苦不堪言。
崇禎元年,新皇登基,飛蝗滿天,赤地千里。
在龜裂的田野里,一群饑民正在游蕩,死氣沉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禾苗枯萎,連雜草都不樂意生長的地界,樹皮都被扒了個干凈,想吃塊觀音土還得尋塊活水下咽。
王富貴正帶著全家老小混在饑民隊伍里,蹣跚前行。
去年,家里媳婦躺在炕上餓死。
今年年僅十四歲的兒子上山當(dāng)土匪被活活打死。
前幾天,僅剩的幾口子人從山西趕到鳳陽。
今天,在野外看到了大片的狗尾草。
“聽說鳳陽城有家藥堂正招難民上山采草藥?!?p> “他們本地人怎么不去采?”
小兒子蹲在地頭,兩只手死死握著塊石頭,自己因為貪吃,草籽堵住了腸子,已經(jīng)七天沒上過廁所了。
“本地人怕山上的胡子,把你抓住扔到池子里泡上一個星期,好好的一個活人被泡成一副骷髏模樣……”
王富貴拍了拍自己小兒子的腦瓜,明明是最聰明的一個兒子,可惜總喜歡問自己一些傻傻的問題。
“胡子!”
不知道誰在饑民群中喊了一句。
張獻忠的人不敢現(xiàn)在就進城,卻有膽子在城外搶糧,反正駐扎城門的那幫大爺只會看戲。
“什么味道?”
“那邊,西邊有人煮粥!”
饑民隊伍里有聰明的人在昨日就去跟著陳錦云的人去山上采了草藥。
陳錦云心思很縝密,想到了饑民最需要的還是糧食,所以每日的報酬也是糧食。沒想到,糧食,給這群不遠千里尋求好日子的饑民帶來了災(zāi)難。
幾個土匪聽到領(lǐng)頭人的話,沖了過去,搶走饑民好不容易得來的糧食。
饑民想到反抗,可長時間挨餓的身軀哪能抵擋得住土匪的鋼刀,幾個饑民被土匪亂刀砍死。
離的遠的饑民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看著遠處稀稀落落有人跑來,嘴里嚷嚷著跑啊跑啊。
不管真假,跑了肯定對。
王富貴一把拉起正蹲在田壟上脫褲子的兒子,朝著遠方跑去。
身后,馬蹄聲如雷,每一聲馬蹄踏向大地揚起黃沙,王富貴都感覺踏在自己身上。
身后,一起落難的鄰居發(fā)出慘叫聲,王富貴回過頭,一個老漢被砍翻在地,嘴里正冒著血沫子。
兩條腿怎么可能跑過四條腿,王富貴一把推過兒子,將手中拿來挑糧食的扁擔(dān)高高舉起。
“天殺的胡子,爺爺跟你拼了!”
三千逃難的饑民,死了七百多人,尸體尸橫遍野,散落在大地上,烏鴉嘎嘎的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王悅咽了口吐沫,不遠處還未燃盡的火堆里陶瓷罐吱吱的響著。米香伴著血腥味飄了好遠好遠……
腦子里的饑餓感暫時壓制住了恐懼,少年脫下破布衣服,小心翼翼的將陶瓷罐從火堆里取出來。
“??!”
少年的雙手被燙的起了一片水泡,衣服上幾塊水漬正冒著熱氣,可少年還是忍著疼痛,直到瓷罐被穩(wěn)穩(wěn)的放在地上。
然后少年回頭,自己的爹,王富貴,正躺在地上眼睛眨都不眨。
少年愣了,抱著瓷罐爬到王富貴身邊,用手在瓷罐里掏了把米湯。
“爹,咱們能吃上粥了……”
鳳陽
每一個富人都在不停的打聽城外的風(fēng)聲。
“侄子,聽說了嗎?城外李自成的人殺了好幾百的饑民?!?p> “嗯,鳳陽城不太平了,李自成遲早有辦法進來?!?p> 陳六叔不停的院子里走來走去,草鞋在地上揚起一片片黃沙,吹到陳錦云眼睛里,少年不由得瞇了瞇眼睛。
“偌大的家業(yè)??!”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陳六叔發(fā)出感嘆。
“六叔也要跑?”
陳錦云抬起頭,似乎對這個決定很詫異。
“難不成,就在這等著被殺了不成?”
“不會,他李自成雖然有能耐殺饑民,可他進了鳳陽城,不會動任何百姓的?!?p> 陳錦云瞇著眼睛,手里的茶杯轉(zhuǎn)了又轉(zhuǎn)。
“他想封侯拜相……”
這句話陳錦云沒說出口,因為在沒親眼見到李自成盜皇陵的那一刻,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
“六叔,家里的金創(chuàng)藥屯了多少?”
“大約是全城藥鋪總量的八成……”
“賣,我們只要糧食。而且要新糧?!?p> “侄子這是……”
六叔不明白陳錦云這種行為,白花花的銀子大概一馬車就能拉走,可換成糧食,那可是一隊馬車……可能六叔打開始,就沒想到陳錦云不想跑吧。
六叔拍了拍鞋底,讓最后的黃沙飄散的更多一些。
明月樓里,依舊是一片歌舞升平。
陳錦云似乎落下的每天下午都來一次的毛病,雖然被六叔說了一次又一次,這樣容易找不到媳婦,可陳錦云還是想再見那個溫柔如水的女孩。
琵琶聲和酒杯交錯的聲音,與城門外饑民哀嚎的聲音形成反差,少年皺了皺眉,停在二樓最大的房間門口。
“陳錦云?來了幾趟了?不會看上我的小丫鬟了吧?!?p> 白月明坐在不遠處石凳上,手里抱著的琵琶似乎斷了根弦,彈出來的曲子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
“嗯”
面對這個問題,陳錦云沒有回避,畢竟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哈哈哈哈哈哈,你這樣的傻小伙我見的太多了,我從八歲,八歲就一直看著這明月樓里男男女女的故事,你這樣的,我見的太多了?!?p> “所以說,人呢?”
陳錦云不想跟這個虛假的成熟大姐說話,還見多了,有錢人見多了?
白月明指了指第一間房間的位置。
窗沿上那只貍花貓依舊懶散躺在那。
陳錦云一直以為李蓮兒會找自己的,沒想到,自己還是想多了。
石桌上,女孩白皙的手腕上多了個玉鐲子,一根精致的金釵在空中晃來晃去。
“李蓮兒?”
女孩回過頭,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陳錦云后,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