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不信
從出嫁那一刻起,梁慧蘭再也不是梁家人,向外人介紹時(shí)也只能說是張梁氏,嶺陽這邊沒有那種夫妻回門不得同房的習(xí)俗,故下人沒有給她安排房間。
張?zhí)熨n并未醉得不省人事,保留著幾分清醒,只是肚子脹得不行,梁慧蘭扶著也沒有多費(fèi)勁。
淡淡的酒香從張?zhí)熨n身上散出,梁慧蘭輕吸了幾口氣,不難聞,這種奇異的味道反而讓她心神激蕩,心中小鹿亂撞。
回房間的路格外幽長,紅色的燈籠照不遠(yuǎn),四下一片昏暗。好在梁慧蘭在府中生活多年,一草一木皆在心中。
“不用扶著我,我沒事,能自己走?!弊哌^那幾顆橘樹,身后早已不見大堂,張?zhí)熨n才開口道。
梁慧蘭微微愣神片刻,扶在腰間的小手只是動了一下,未曾松開,雨霧之中小臉滾燙,明明沒喝酒,紅得比張?zhí)熨n還厲害。
“地上濕滑,郎君又喝了不少酒,此時(shí)天色又黑,妾身扶著安穩(wěn)一些?”
說話間,手環(huán)抱得更緊,整個(gè)人像帶有吸盤的章魚,緊緊粘著張?zhí)熨n。
手臂被一團(tuán)柔軟的東西硌著!
女性總是要比男性發(fā)育得早一些,這個(gè)年紀(jì),梁慧蘭的身高與張?zhí)熨n相差無幾,約一米六五,與尋常百姓比起來算得上高大。
張?zhí)熨n側(cè)臉看向梁慧蘭,有些奇怪,有這么大嗎?
“郎君在看什么?”梁慧蘭低下頭,這是張?zhí)熨n第一次用不一樣的眼神看她,有些欣喜。
“沒什么,走吧,趕緊回房間,有些冷。”
客房里亮著燈,房門敞開,梁慧蘭以前的隨身丫鬟小寧提著燈籠,站在房前。
“姑爺、小姐,熱水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要不要吩咐廚房的人送來。”
梁慧蘭偷瞄了一下張?zhí)熨n,假裝咳嗽了兩聲,道:“不用了,你先下去吧,看好院子?!?p> “好的小姐,我知道了?!毙幝冻鲆粋€(gè)神秘的微笑,小聲道:“小姐,有什么事叫我哦?!?p> 梁慧蘭扶著張?zhí)熨n進(jìn)了房間,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在床上,扶穩(wěn)坐好。
“我醉得有那么厲害嗎?”張?zhí)熨n一頭黑線。
“嗯嗯!”梁慧蘭使勁點(diǎn)頭:“郎君做好,妾身先把門窗關(guān)上?!?p> 今晚梁慧蘭太不正常了,張?zhí)熨n抬起目光,見這小姑娘輕手輕腳地來到門邊,探了半個(gè)身子出去,左右看了一眼,而后雙手將兩邊的門合攏,插上插銷。
又移步到窗邊,搖晃兩下窗戶,確認(rèn)是否關(guān)好,轉(zhuǎn)身躊躇兩步走向張?zhí)熨n。
“你那么小心翼翼干嘛?”張?zhí)熨n一頭霧水,回自己家還要這么謹(jǐn)慎嗎?
“噓!”梁慧蘭修長的食指豎在張?zhí)熨n唇上,“郎君有沒有什么奇怪的感覺?”
“奇怪的感覺?”
“比方說,渾身發(fā)熱,燥熱難忍。”梁慧蘭期待地望著張?zhí)熨n,早前喝的酒是姨娘專門準(zhǔn)備,里面放了多種藥草,聽說只要喝下去就會血脈噴張。
“天氣這么冷,為什么會熱?”這會兒他的手冰涼冰涼的,身上穿的蠶絲綢緞保溫效果不好。
喝酒是會讓身體發(fā)熱,但那是喝高度白酒,剛才的藥酒比啤酒好不到哪兒去,越喝越冷。
難道是藥酒還沒起效?梁慧蘭退后了幾步,抬起一只腿踩在圓凳上,她的衣服穿得太厚,又不是像姨娘那樣的薄紗,沒像想象中那樣滑落下來,只見裙擺散開,像打開的扇子一樣。
梁慧蘭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對,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姨娘的動作,下一步好像要摸腿來著。
她試著咬住唇角,使勁彎腰,手落在粉色繡花的鞋尖,輕輕往上滑。
連腿都沒露出來,你搞個(gè)什么勁。一股深深的違和感撲面而來,張?zhí)熨n實(shí)在沒眼看,上一世他在短視頻上看了太多舞騷弄姿,哪一個(gè)出來不比梁慧蘭強(qiáng)。
這造型,如果沒有裙擺,頭再轉(zhuǎn)向另一邊,跟喬丹上籃那個(gè)經(jīng)典動作一模一樣。
“怎么樣,熱點(diǎn)了沒有?”梁慧蘭對自己的動作很滿意。
?????
“腿不痛嗎?”張?zhí)熨n一看便知梁慧蘭沒有舞蹈功底。
梁慧蘭停下,怎么會呢,難道郎君對腿沒有興趣,要不拋拋媚眼試試?于是收回腿,手指捻住頭上的銀釵,輕抽出。
一頭烏黑的頭發(fā)如瀑布傾瀉而下,直至腰部,小指撩起額前秀發(fā),別至耳后,兩步跨至張?zhí)熨n面前,居高臨下。
“郎君?!绷夯厶m輕盈盈的叫了聲,一只手搭在張?zhí)熨n肩上,柔和地一推,將張?zhí)熨n推倒在床上,又彎下身,手掌撐在他耳邊,眨了眨眼睛,俯視著問道:“郎君現(xiàn)在感覺到熱了嗎?”
草!草!草!
這么攻的嗎?
這會兒,張?zhí)熨n覺得自己才是未成年的小媳婦,被人緊緊壓迫著,不由得呼吸急促。
“郎君~”梁慧蘭又嗲嗲地叫了一聲,“該就寢了。”
梁慧蘭另一只落在腰間,解下絲絳,黑色華服,如雨后的黑蘑菇,霎時(shí)間綻放開。
接著,兩個(gè)饅頭掉在張?zhí)熨n臉上。
真饅頭,蒸饅頭,白面做的那種。
梁慧蘭整個(gè)人僵住,完全忘了自己塞了饅頭,沒想到關(guān)鍵時(shí)刻掉了出來。
氣氛尷尬到了極點(diǎn),張?zhí)熨n腳底板都快扣出洞了。
“娘子真貼心,知道我沒吃多少東西,特意給我藏了一些回來?!睆?zhí)熨n訕訕地笑著,緩解氣氛,小心翼翼地拿開落在臉上饅頭。
明明都要成功了,為什么???
梁慧蘭越想越委屈,一把從張?zhí)熨n手中將饅頭搶過來,奪門而出,一個(gè)人來到荷塘邊,用力將饅頭砸進(jìn)水中,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
張?zhí)熨n看了一眼落在床上的絲絳,撿起來追出去。
微光中,見梁慧蘭如淘氣的小孩子,用腳踢著小石子。
“生氣了?”張?zhí)熨n步伐緩下來。
“你來干嘛?”梁慧蘭用指頭揩掉眼角的淚珠。
“衣服都沒穿好,被下人看見了怎么辦,像話嗎?”張?zhí)熨n揚(yáng)了揚(yáng)手中的黑絲絳,“站好,不準(zhǔn)動?!?p> 梁慧蘭下意識地立住,下一秒,一直粗大的手掌繞過自己腰間,輕輕拉扯著身上的衣裳。
張?zhí)熨n半蹲下,認(rèn)真地系上絲絳,站起身忍不住揉了揉頭那一頭黑發(fā)。
還別說,這樣披散著頭發(fā)的梁慧蘭,還有幾分可愛,濕了的眼角,讓人心生憐憫。
寬大的手掌落在自己頭頂,從梁慧蘭縮了一下脖子,除了那一霎那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心中格外安寧。
“還在生氣?”張?zhí)熨n溫和地問道。
梁慧蘭哼了一聲,就像一只明明被捋順了毛,依然傲嬌的小貓咪。張?zhí)熨n拉起她的手,走過荷塘上的石橋,來到荷塘中間的亭中:“大晚上的,也怪無聊。我記得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會唱歌不會,給郎君來一首消遣消遣?!?p> 梁慧蘭頭扭到一邊:“不會!”
張?zhí)熨n坐下,扭著身子趴在石欄上,說道:“那我給你唱一首吧!”
“剪一段時(shí)光緩緩流淌,流進(jìn)了月色中微微蕩漾。”
“彈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麗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p> ……
“我像只魚兒在你的荷塘,只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p> “游過了四季荷花依然香,等你宛在水中央。”
……
歌聲稍顯稚嫩,飄蕩在寂靜的荷塘上。
張?zhí)熨n很喜歡這首《荷塘月色》,無論是詞還是曲都很有意境??上В切┠赀@個(gè)組合太火,以至于這首歌剛出來就滿大街都是,成為了很多老年人的跳舞專用曲,然后理所當(dāng)然地被一些高高在上的人嫌棄。
梁慧蘭漸漸沉入歌聲中,粗聽之下,有些不習(xí)慣這腔調(diào),韻律也未曾聽過。
曲詞如此直白,與青樓歌姬口中的花歌一般無二。
細(xì)細(xì)聽來,又覺得不錯(cuò),總想跟著哼幾句。
這般歌曲,再配上樂器,想來定會被一眾歌女喜歡。
為何自己從沒聽過?
“郎君何時(shí)會的音律?!绷夯厶m坐了下來,柔聲問道。
“我不會音律,只能唱幾首罷了。”張?zhí)熨n搖搖頭。
女人的直覺告訴她,自家夫君肯定有秘密瞞著自己。
當(dāng)然,夫君不想說,她追問也無任何作用,倒是有一點(diǎn)她很想知道,失落地問道:“郎君是不是很討厭妾身,既然討厭,為何當(dāng)初又要……又要逼著妾身嫁給你?!?p> 成親前,她以為張?zhí)熨n是想依靠上梁家,現(xiàn)在卻覺得不太像。
“以后再告訴你?!睆?zhí)熨n想不到該怎么解釋,總不能說自己不是真正的張?zhí)熨n吧,只能搪塞過去,“其實(shí)我也不是嫌棄你,你還太小了?!?p> “我不??!”梁慧蘭立刻反駁道。
“……”張?zhí)熨n無語,“我是說你年紀(jì)??!其實(shí)女人不能太早進(jìn)行房事,否則對身體不好。而且告訴你個(gè)秘密,太早生孩子的女人,容易難產(chǎn)!”
難產(chǎn),意味著死亡。
張?zhí)熨n故意說得嚴(yán)重一些,低頭在梁慧蘭耳邊小聲道:“不信你回想一下,那些十四五生孩子的女人,是不是比十八九歲生孩子的女人死得多?”
他偷換了一下概念,其實(shí)這里的女人都是十四五成親,梁慧蘭已經(jīng)算大齡剩女了。能活到十八九歲的基本上身體都不錯(cuò),已經(jīng)有過一胎,死亡率自然要低一些。
當(dāng)然,梁慧蘭那小腦袋瓜子想不到這些,只覺得毛骨悚然,渾身汗毛都立起來。
“你騙人,你去青樓找的那些,不也是跟我差不多年紀(jì)嗎?”
這女人連這些都查?
“我說,我跟那些姑娘清清白白,單單純純,什么都沒發(fā)生你信嗎?”
“騙子!”梁慧蘭嗤之以鼻。
“我就是跟她們喝喝酒,聽聽歌,真的,我以我的英俊發(fā)誓!”
“我看你不止聽歌喝酒吧,還給她們唱歌了是不是?”
“沒有,絕對沒有,我的歌是誰都能聽的嗎?”
掛在廊上的紅燈籠,漸漸燒干了蠟燭,黑夜之下,小小的爭吵聲吵醒了正在樹枝上酣睡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