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井是精明的，他從穆廣的言談舉止已經(jīng)感覺出，他是中國內(nèi)地的一家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推銷員。這種企業(yè)的產(chǎn)品價格上會特別便宜，只要把住質(zhì)量關(guān)，就應(yīng)該可以作為一種選擇。至少質(zhì)量關(guān)，他們也說了，有商檢局的檢測報告，應(yīng)該沒有問題。從日本進口的電熱器，基本上也都是家庭作坊生產(chǎn)的。再說，從中國市場采購零部件，也是當時合資談判時的承諾。
接下來，穆廣初步跟他們洽談了一下。臨走的時候，穆廣小聲對松井次郎說：“有時間讓你看樣?xùn)|西。”
松井：“什么東西？”
穆廣：“到時候再說?！?p> 松井：“正好，我想請你喝茶?！?p> 穆廣：“一句話！”
穆廣扶著谷建邦慢慢地出來，松井送到樓下，對谷建邦說：“谷先生，想不到我的一個主意，給你惹了這么大麻煩，請是對不起！”說著，深深地給谷建邦鞠了一躬。穆廣招了一輛出租車，打開車門，手擋著門頭，小心翼翼地把谷建邦送進去。
司機問：“去哪兒？”
谷建邦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回去吧。”
穆廣：“不，去醫(yī)院？”
“干什么？”
“拆繃帶！”
兩個人會心一笑。穆廣問：“建邦，假如松井現(xiàn)在要買你的三塊石頭，你賣不賣？”
“賣！干嗎不賣？”
“他是日本人。”
“日本人怎么啦？賺錢不問出處。”谷建邦說，“這是猶太人說的話。猶太人是世界第一商人。他們說金錢是沒有臭味的?！?p> “那你原來為什么不賣？”
“原來別人不知道我有這東西，現(xiàn)在都知道了，反而不安全。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p> “你出價多少？”
“一千五，少一個子也不賣?！?p> 穆廣把谷建邦的手拿來按在自己的手掌上，說：“我買了！就這個價。”
谷建邦看看他，又看看司機，冷冷地說：“再說吧！”
穆廣橫過身子，說：“怎么啦？反悔？”
谷建邦手扶著額頭：“哎喲，我頭疼！快拿止痛片?！?p> 穆廣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吧！止痛片吃完了。”
去了繃帶，出了醫(yī)院，附近有個工地，谷建邦跑過去，低頭撿著什么，很快就回來了。
他們回到建邦五金店，那里已經(jīng)收拾妥當，重新開業(yè)了。
谷建邦掏出三顆石子，又把那三枚雞血石混在一起，問穆廣：“穆廣哥，你能分得清嗎？”
穆廣搖搖頭。谷建邦把那三枚雞血石挑出來，說：“你說說，這東西值一千五？相當于十畝田一年的收成！你買它干什么？送給松井？”
“它本身值不值跟我沒關(guān)系，說到底，它是敲門磚，如果能敲開旭日的大門，它就值?！蹦聫V說，“我看出來了，旭日零部件采購權(quán)在日本人手里，那個華東做不了主?！?p> “按你說的，一個電熱器賺五毛錢，一千五百塊需要三千個電熱器，你知道他們能買你多少個？說不定一個都不買呢？”
“所有的這些，我都不考慮，我只問你，那個松井是不是真想要這三顆石頭？”
“是！”
“那我買定了！”穆廣堅定地說，“我明天就讓家里匯款來?！?p> 谷建邦笑了：“這樣吧。我把這三顆小石子投到無錫河里，你用旋網(wǎng)打撈，撈上來歸你?！?p> 穆廣明白谷建邦的意思，站了起來：“我不能白拿你一千五塊錢的寶貝?！?p> “誰說它值一千五百塊？”
“你說的！”
“那我現(xiàn)在說它只值一塊五毛錢，你拿去吧！”
穆廣：“不說了！”他從口袋里掏出一疊鈔票，“這是兩百塊訂金?！?p> 谷建邦攥緊雞血石：“我不賣了！”
穆廣又坐下來：“建邦，我知道了，你想待價而沽！賣個一萬塊，討個老婆。”
谷建邦扭過頭去笑了：“什么呀？夸你有想象力、有悟性，你還真來勁了?！?p> “那我告訴你吧，我有野心，我第一步賣產(chǎn)品給他們，跟他們學(xué)管理；第二步是自己辦廠；第三步是生產(chǎn)自己的出口產(chǎn)品賺外國人的錢。我剛從常州過來，我能看出什么叫現(xiàn)代管理。旭日的大門我一定要打開。”
“那我們倆叉伙。”
“怎么叉伙？”
谷建邦伸出三個手指：“我出三塊小石子，你把它賄賂給松井，如果生意做成了，你從收益中提取一千塊，記住是一千塊，不是一千五，提取給我。我等于賺了賣雞血石的錢。如果做不成，我找個律師，悄悄地跟松井見個面，遞個話，他就會乖乖地吐出來完璧歸趙。你要知道，日本企業(yè)內(nèi)部也有規(guī)矩，也反腐敗。他是次郎，上面有個太郎，太郎才是真正的老大。這個次郎見到太郎也滴尿（suī）。”
“我反對！”穆廣高高地舉起手，“建邦，可能這就是我們倆的區(qū)別。我的意思是，如果做不成，千萬不能來那一手。生意不成仁義在。一時不成，后面還有機會。如果讓松井次郎吃進去的石子又吐出來，那我們在無錫就別再想混了?！?p> “依你的意思……”
“依我的意思，如果做成了，我們先把雞血石的錢提出來付給你。然后，我們對半分成。如果做不成，雞血石的錢，全部由我付?！?p> 谷建邦還要說什么，穆廣：“暫時就這么定了。我現(xiàn)在去買旭日牌電飯煲。”
“你自己做飯？”
“我把它搗鼓開，看看里面的電熱器是什么樣子。我相信，只要給個樣子，潘志高廠長就一定能生產(chǎn)出來?！?p> 谷建邦：“什么時候把你的產(chǎn)品送到商檢去檢測？”
穆廣：“這個問題我想了，我想委托一個人幫我送?！?p> “為什么不親自去？”
“我擔心，我們的產(chǎn)品檢測結(jié)果不好，人家把我的產(chǎn)品跟我這個人聯(lián)系起來，第一印象不好，下一回再送檢測，就不太好?！蹦聫V，“看了人家的廠，說到底，我還是不自信！”
“你想得挺多的?！惫冉ò钫f，“你的意思，我?guī)湍闼蜋z？”
“不好！”穆廣搖搖頭，“應(yīng)該叫謝小娥去，我給她勞務(wù)費，大不了再送她兩張電影票?！?p> “老大！小女孩不是差電影票，她是差陪她看電影的人。”
“那不正好你陪著嗎？”
“那不行！”
“有什么不行，我看行！”
“無錫市委宣傳部規(guī)定，不允許‘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