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意料之外的救援
我被人拖出了房子,拖我的人身上一股動物毛的味道,聞上去很是刺鼻。他很粗暴的把我丟在地上,然后用手捏碎了什么東西,大大咧咧的往我的傷口上涂抹,我聞到一股蘑菇的芳香。
他似乎在往我身上涂蘑菇的汁液,做完這些,這家伙開始翻我身上的背包,那個中口徑彈匣被他毫不客氣的摸走了,我聽見他把舊的彈匣拆下來,然后換上壓滿子彈的新彈匣,咔擦一聲,卡榫復(fù)位的聲音很是好聽。
“拿去,還剩兩發(fā)子彈,這次交換就當(dāng)是我救了你的小命的謝禮吧?!?p> 他把換下來的彈匣粗暴的甩到我身邊,然后長出一口氣,我勉強睜開眼睛,看見的是一個長著狼頭的家伙,是狼人。
他嘴里叼著一支煙,八成也是從我身上摸的,這家伙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的神情,正坐在水井上饒有興致的看著我。狼人和我?guī)滋烨耙姷降臉幼硬畈欢?,唯一的區(qū)別就是那件皮衣看上去更破舊了,卡拉什尼科夫突擊步槍被他隨意的抱在懷里,他的手上纏著繃帶,不知道是哪里受的傷。
“你怎么會在這。”我感覺到好受了些,張口問他。
“整片森林都是老子的獵場。”狼人把煙屁股吐掉,不屑一顧地說。“不過,米特同志,算你他媽的這塊小瘦肉有種,敢來這里陪裂頭怪跳舞?!?p> “裂頭怪?”我想起了那個上半身開裂長出牙齒的“新娘”,頓時醒悟過來。
“那玩意是人變成的,尸體體內(nèi)的蘑菇成長到一定程度,就會變成裂頭怪,蘑菇控制了它的中樞神經(jīng),讓它擁有捕食的本能,沒有槍很難對付,你用一把切水果的小刀把它捅成這樣,自己還沒死,算我小看你了?!?p> 我看看自己的身體,衣服已經(jīng)被解開,上面的傷口涂著粘膩的蘑菇汁液,鮮紅的像血,幾乎和我流出的血混在一起分不出來,它們還散發(fā)著奇妙的芳香味道,一想到裂頭怪的身體里也有可能是這些,我頓時苦笑了一聲。
狼人頓了頓,從口袋里摸出一張紙,那是我丟在地上的婚禮邀請函。
“這根本不是一個婚禮,這是一個陷阱。”他看著邀請函陷入了沉思?!斑@棟紅色的房子在干草地的北邊,很早就被森林吞沒了,以前我來過一次,那時候這里都是樹墻,紅色的房子原本是看不見的,但是現(xiàn)在能看見了,你甚至還找到了入口,不是么?”
“這些婚禮的邀請函發(fā)給了你,但是我卻從來沒有收到過,也許這和你的外來者身份有關(guān),還有?!?p> 狼人看向了我。
“那些紫色的肉,我可以告訴你,人肉煮熟之后就是那個顏色的?!崩侨诵Σ[瞇的湊近了我,他指著小狗的食盆?!翱礃幼踊槎Y的受害者不止你一個,他們很顯然都沒有你這么幸運。”
我看著正在搖尾巴的小狗,它吐著舌頭,似乎非常高興我出來了,但是我看見它口中的肉絲,卻止不住一陣惡寒。
這些有可能是上一只探索隊失蹤的成員的。
“你為什么要救我?”我問。
“我需要你的價值,你要是死了,也許就沒人可以幫我這個忙了?!崩侨苏f道。
“你到底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去寂靜森林說吧,我要走了,注意別被吃掉了,我不是每次都能來到你身邊?!崩侨伺牧伺奈业募绨?,抱著步槍站起來,朝著外面走去。
“等等......”
就算我開口,他的背影還是離我越來越遠(yuǎn),他就那么隨意的消失在樹林里,我摸了摸身上的傷口,它們真的在飛速愈合,這種蘑菇竟然有著如此奇效。
等了一會后,我感覺自己已經(jīng)可以坐起來了。
我收起了背包,里面面包什么還在,狼人除了拿走一支煙和彈匣之外沒動我的東西,我又丟了一塊面包給小狗,然后勉強支撐著身體站起來,解開了它的鎖鏈。
“你自由了。”我喃喃的說。
小狗似乎還沒意識到自己的自由,它蹲在原地,看著我的背影一瘸一拐,消失在了來時的上坡。
我咬著一塊面包,穿過玉米地,走過法尼亞牌拖拉機,又把地圖掏了出來,借著夕陽的光線開始打量。
謎一樣的狼人說他在寂靜森林等我,只不過,他的狼頭又是怎么長出來的?我是生物學(xué)家,這難道是返祖現(xiàn)象?然而不可能,返祖現(xiàn)象只能讓人長出野獸般的體毛,怎么可能在人的身體上長出一個狼頭?
要知道不同物種之間是沒法雜交的。
基因突變?生物變異?狼人干脆是外星人?
腦子里面一團漿糊,我把這些拋之腦后,緊了緊背包的帶子往前走,轉(zhuǎn)念一想,我昏迷了很久一段時間,從我對抗“裂頭怪”開始,最多上午十點鐘,現(xiàn)在手腕上的電子表已經(jīng)指向了下午三點半,看來狼人把我拖出來后,獨自去做了些什么事,這期間我是昏迷的。
那扇鐵門,在我醒來之后就打不開了,密碼已經(jīng)不是婚禮邀請函上的那個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輸了很多次密碼想要進去看看,鐵門都紋絲不動,憑我的蠻力根本無濟于事。
是誰改了大鐵門的密碼呢?是狼人嗎?他又為什么要這么做?是不想讓我再進去?擔(dān)心我看見什么?
我回頭看了一眼那片玉米地,它們迎風(fēng)飄搖,一只只翠綠的手,在空中左搖右擺。不管怎么樣,玉米地的秘密我們已經(jīng)無從得知,以后估計也不會有人揭開。
我回到庇護所,如釋重負(fù)的把所有東西一股腦的放在儲物格里面。然后打開發(fā)電機的蓋子,仔細(xì)的檢查了油量,足以撐過今晚。
我已經(jīng)開始考慮去那個什么“寂靜森林”了,狼人說可以幫我找到我的鑰匙,這樣我就可以打開地下入口的活板門,只要我?guī)退@個“忙”,這個忙又是什么呢?
日后我才知道,這片森林里面掩蓋的謎團很多都沒有解,是個死結(jié),到此為止我接觸的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更多的秘密,被迷霧掩藏在了森林的最深處,任何人都無從觸碰,有一種存在是凌駕于任何事物之上的,它就是“難以名狀”的未知。
我從水井里面提上一桶水,把自己從頭到腳澆個淋漓盡致,赤條條的站在田野中,我也不擔(dān)心被人看到,反正這里就我一個人,倒有種莫名其妙的舒爽。
身上被裂頭怪咬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了,那里有一個丑陋的疤痕,那斷裂的肋骨,也莫名其妙的復(fù)了原,深呼吸的時候偶爾會有疼痛,但是不太影響我的行動。
用破布把全身上下擦干凈,那些蘑菇的汁液已經(jīng)從鮮紅變成了粘稠的黑色,就像是瀝青一樣很難搓干凈,我換上干凈的襯衫和褲子,坐在我的凳子上。
太陽已經(jīng)很低沉,散發(fā)著黑金色的光芒,我能看見細(xì)碎的光線從云層之間射下來,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一棵樹能被拉長幾十米,我的影子也有七八米長,我每在凳子上做一個動作,影子就會滑稽的把我的動作夸張百倍的重復(fù)一遍。
我的手里玩弄著那個中口徑的彈夾,里面只剩下兩發(fā)7.62毫米的生銹的子彈,我把子彈摳出來,拿了一塊看上去比較鋒利的鐵片,努力的磨著上面的氧化物,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一顆彈頭磨干凈,狼人這家伙一定不懂得怎么保養(yǎng)自己的裝備,要不就是他背上的那把槍真的已經(jīng)背了很長的時間,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時候才拿出來用。
我看著我手上的紅色痕跡,丟掉鐵片,再拿起兩顆被磨得锃亮的子彈,把氧化的子彈磨成這樣需要很大的力氣,我的手要痛死了。
我把子彈壓進彈匣再摳出來,咔擦咔擦噼啪噼啪一直到我厭煩為止。
我記起上一次練習(xí)射擊還是研究所入職組織的軍訓(xùn),那是幾年之前了,在基地里面他們從來不讓我們這些研究員摸槍,在森林里的時候馬切克也是,他拒絕給我自衛(wèi)武器,因為他認(rèn)為在我們這些人手里,槍殺傷敵人的效率遠(yuǎn)遠(yuǎn)不如走火誤傷隊友的要高,而他背上不但有一把槍,還有一把他自己做的火焰噴射器,他把那玩意叫做“烤肉機”,從來不讓別人碰,聽說他真的用那玩意在基地里面烤熟了一只生雞,雞肉完全烤化了,變成了粘稠的肉汁,連燒烤架子都變成了鐵水,后來來了一個軍官,當(dāng)場就給了他一腳,斥責(zé)他浪費食物。
我不禁笑了一下,腦子里浮現(xiàn)出馬切克粗獷的臉,不知道那脾氣暴躁的家伙逃出去了沒有,或者還是在森林里打轉(zhuǎn)轉(zhuǎn)呢?
天黑了。
我打開發(fā)電機,簡單地吃了點晚飯就躺下睡覺,我感覺我的身體累極了,那些看上去已經(jīng)愈合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這讓我很是難受。
前后門都被我死死的堵住了,就連墻上的那個破口,也被我用碎裂的木板和布料堵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我感覺很安全,盡管窗戶外面?zhèn)鱽韱鑶璧娘L(fēng)聲和嚎叫,這一夜,我還是過的很踏實。
......
我回憶起了一些事,與其說是夢,不如說是潛意識里的記憶。
黑暗的臥室里面響起鬧鐘的聲音,我伸手關(guān)掉鬧鐘,然后一如既往的下床,打開臺燈,天還沒亮,街道上已經(jīng)傳來汽車的聲音。
臺燈昏黃的光線照亮了我的房間,厚實的地毯,紅木衣柜,散發(fā)著溫暖的暖氣片就在我們床的一側(cè),奧維麗婭一般睡在有暖氣的那一頭,她很怕冷,冬天的華沙有時候能有零下二三十度,沒有暖氣室內(nèi)都會結(jié)冰。
身邊的妻子揉揉眼睛。
“關(guān)燈,我想再睡一會兒?!彼f。
我伸手把臺燈關(guān)掉,窗戶透出淡淡的亮光,我站起身,打開了臥室的門,外面就是走廊。
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往往是上廁所,刷牙,我在水槽里面洗干凈手,睡眼惺忪的看了看角落的那臺洗衣機,昨晚的衣服早就洗好了,正靜靜躺在洗衣機的玻璃蓋后面。
計劃經(jīng)濟時代想要買到這玩意可不容易,我排了足足兩天隊才買到。
我來到廚房,打開冰箱,昨晚還有點兒蔬菜湯沒喝完,我把湯碗端到桌子上,看著里面的土豆絲,忽然意識到現(xiàn)在做飯也太早了。
廚房的窗外還飄著雪花,我們身處華沙老城區(qū)南端的一棟公寓里,旁邊就緊緊靠著城堡廣場,我撥開絲簾,天空很陰沉,街道上落了白色的雪,遠(yuǎn)處的招牌亮著燈,一顆顆的雪花在招牌的燈光下飄落,就像下墜的星星。遠(yuǎn)處的發(fā)電站燈火通明,它們供應(yīng)著整個城市的電力,暖氣管道里的熱水就是用那里的電燒熱的。
我應(yīng)該先去客廳看一會兒電視,我離開廚房,打開客廳的門,客廳的一角有一個衣柜,我脫下睡衣,換上一件保暖的毛衣,然后打開了我的電視機。
很多頻道都在放謝爾蓋耶維奇同志的講話,內(nèi)容是關(guān)于促進經(jīng)濟發(fā)展之類,我對政治不敢興趣,好在有一個頻道里面在放茸茸熊的動畫片,卡通片很熱鬧,剛好可以沖淡清晨的喧囂,我靠在沙發(fā)上,靜靜的看著卡通片。
“看!星星從天空中落了下來!”
“但是,茸茸熊啊,那些不是星星啊?!?p> “是雪。”
“它們先是一閃一閃的,然后直接落進了你的手中!”
我露出微笑,眼前漸漸變得模糊,忽然,一陣當(dāng)當(dāng)當(dāng)?shù)那瞄T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我驚訝的走到走廊上,打開家里的大門。
外面什么也沒有,空蕩蕩的走廊冷冷清清,這個點就連清潔工都沒有上班。
身后的卡通片還在熙熙攘攘,我走出房門,環(huán)視著老舊的走廊,墻上有些地方都掉了皮,墻角擺著幾盆花,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照料它們了,那輛老舊的自行車還在樓梯口,已經(jīng)壞到了沒有人想要偷走它的地步。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忽然,房門啪的一聲關(guān)上了,走廊的空間在我面前變得扭曲,拉長,再拉長,就像黑洞一樣,我努力的伸出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也夠不到門把手,在我被無限拉長成為一個點之前,我聽見人聲,汽車聲在我的耳邊大作,然后歸于寂靜。
這是我腦海中最后一個聲音。
“你不應(yīng)該來這里的!茸茸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