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慧早就成了真佛,只是這真佛卻不是他自己修行而成,而是住持為了壓制他心中的魔,將畢生所學(xué)一半給予這個年輕人。
這世上,有些人生來就愛管閑事。
一如澤慧第一次見到住持的時候,年少的他手提菜刀,只知屠盡眼前所有生靈。
住持本可以不管他,也應(yīng)該不管他,畢竟對于佛門之人來說,度有緣人和管閑事是兩個概念。
倘若住持不插手,澤慧定能殺盡自己的仇人,而后走向毀滅。
可是住持沒有,二人非親非故,住持卻費盡心思,用七七四十九日化去澤慧心中的怨恨,又有九九八十一天幫助他壓下心中之魔,更是用自己一半功力,幫助澤慧提升實力來對抗心中的魔。
澤慧不知道住持為什么這么做,可他喜歡在住持身邊的日子,他享受這種寧靜的感覺。
這也是澤慧為何不愿離開大佛寺的原因,他怕遇到自己的仇人,他怕住持的心血白費。
即便住持離開了,這里還有他的氣息,能讓他心安。
傳承了住持占卜之力的他,時??梢钥吹揭恍┪磥砜植赖漠嬅?,可他卻從未泄露。
直到鄭義第一次來大佛寺送外賣,他看到了這個年輕人為了的血腥之路,可住持偏偏攔著他,不讓他降服鄭義這個禍害。
明明鄭義就是這世界禍亂之始,可偏偏住持不讓自己制止。
沒多久,住持要離去,澤慧看到了住持會在狹窄的牢房中死去,他拼死相勸,可住持又拒絕了他。
“你看到的只是未來的一部分,潘多拉關(guān)上的盒子里,可不止是災(zāi)難,還有希望?!?p> 住持留下這莫能兩可的話語,徑直離去。
今日,那個渾身災(zāi)難的家伙,竟然帶著住持的舍利子歸還而來。
澤慧自然明白住持的遺愿,他怕自己暴走,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所以要讓鄭義將這凝心靜意的舍利子歸還。
可是,澤慧一點也不想壓制心中的魔。
住持都死了,這世界又有什么意義?
凡人總說要過有意義的生活,可是意義這個詞,本身又有什么意義呢。
澤慧悠悠蕩開渾身浩蕩之力,他身后的艷紅之力,瞬間化為血腥的紅光。
似有萬千冤魂纏身,澤慧此刻的模樣,猶如絕世魔頭。
世間之事皆有極端,大善的旁邊,定是大惡。
半佛沒有想到,這個大佛寺百年不出的真佛之后,竟然是一頭原始的真魔。
明明科技時代的到來,破除了多少難以解釋的封建迷信,可時代進(jìn)步的速度越快,魔的呈現(xiàn)樣式便越多樣。
半佛收起臉上的玩世不恭,他看著澤慧的眼中,充斥了一絲淡淡的殺意。
怪不得這小鬼不要住持的舍利子,就是為了釋放自己心中的魔嘛?
先有浩浩蕩蕩的如來神掌,再有血腥遍體的魔焰,澤慧的身上,凝結(jié)著這個時代所有的善良與仇恨。
凝著八卦陣的鄭義,悠悠長嘆,隨手一揮,竟是直接散去了那抵御如來神掌的八卦陣。
半佛身周之力一凝,鄭義若是放棄了抵抗,他可得隨時準(zhǔn)備出手。
鄭義低頭看了眼手腕上的因果之力,不停閃動的3%,似乎在提醒著他,這才是住持留下的因果。
住持能預(yù)測到眼前的這一幕嘛?
肯定不能。
只不過這世上很多事,本身就是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
“老家伙,你是讓我?guī)湍阃降芷屏诵闹械哪铮窟@可是大因果啊,你倒是會選人……”
鄭義嘴角揚起輕輕的微笑,右手一揮,他的外賣單車出現(xiàn)在身旁,從外賣箱中取出那本《新華字典》。
“半佛,我欠大佛寺兩份因果,當(dāng)年讓我踏上尋找因果之力的便是你們,這是其一,其二便是住持化成的舍利,幫我解決了一份大麻煩。
如今我來歸還舍利,我?guī)湍銈儔合聺苫凵砩系恼娣鹈孛?,再破開他心中的魔,兩份因果,就此還完?!?p> 半佛怎么也沒想到,被林閱等人封禁起來的禁書,會出現(xiàn)在鄭義手中。
此刻鄭義的身上,帶上了一絲難以言說的清明。
“我乃外賣員,又稱陰陽擺渡人,你這魔,從何而來,我可帶你歸去。”
雄渾的聲音,夾雜著澤慧散去的浩蕩真佛之力,瞬間將其包裹。
鄭義一手扶著單車外賣箱,一手捧著《新華字典》,一如傳道授業(yè)解惑的名師,悠悠然等待著學(xué)生的回答。
澤慧破開住持留下的封印,就要散去真佛壓制,釋放心中的魔,可聽到鄭義的聲音,身體驟然一頓。
趁著這個空蕩,鄭義騰身而動,身體在空中扭過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高高揚起的右腿如同鐵板一般,轟然壓下。
“嗵!”
愣神的澤慧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鄭義一腳。
這一腳將澤慧身邊散開的真佛之力,重新踢回他的體內(nèi),而那掙脫而出的魔,瞬間浮現(xiàn)在澤慧的臉上。
澤慧掛在梅花樁上,單手拉起自己的身體,眉頭緊蹙著大口喘息,他本以為看透了鄭義的一切,可現(xiàn)在看來,這家伙遠(yuǎn)比半佛恐怖的多。
“你究竟是誰?”
圓月一般的烙印浮現(xiàn)在澤慧的額頭之上,鄭義看著這特殊的印記,恍然大悟道:“原來當(dāng)初失蹤的小鬼沒有死啊,怪不得我說對你有一絲熟悉的感覺。”
鄭義認(rèn)得自己額頭的標(biāo)志?
澤慧咬牙切齒地怒罵道:“你是當(dāng)年滅去我族的兇手吧!”
澤慧對于當(dāng)年之事的記憶,停留在族人慘死,驚呼著讓自己逃跑的那一幕,至于之前的事,他沒有印象。
最讓他氣惱的是,自己居然連父母的面孔都沒有記下,只有模糊的輪廓,全然被住持的臉取代。
鄭義沒有繼續(xù)出手,他攤開手中的書籍,輕聲念道:“祭天一族,以圓月印記為特殊標(biāo)志,族滅于超能之戰(zhàn)。紀(jì)元2210年,接受超能協(xié)會的囑托,以全族之命,祭天喚魔助紂為虐,被大佛寺住持破去,封魔退敵,大佛寺住持損失一半功力?!?p> 真相往往比口耳相傳的秘密,要殘忍的多。
澤慧顯然無法接受這真相,他明明記得自己的家人,是被強敵斬殺,而他繼承了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承載著復(fù)仇的怨恨啊。
鄭義輕指手中的字典,低聲道:“世間本無佛,世間本無魔,不過是人在岔路選擇了不同的方向。有人為了一己私利,不惜讓全世界的人陪葬,極端的利己主義,便成了魔;有人為了蒼生,不惜放棄最為珍貴的性命,便成了佛。
佛魔本是人,一念之差,千差萬別。
澤慧你可明白住持的苦心?
毀去你祭天一族的既不是住持,也不是你的族人,分明就是你的一己私怨。你想跟著那群瘋子借著時代之亂,登上權(quán)利的巔峰,不惜用你一族的性命為代價,成全你絕世之姿。
于其說是魔占據(jù)了你,倒不如說你就是那魔!”
鄭義的話語像是破開了澤慧的回憶之墻,那些丟失的、模糊的、塵封的記憶團(tuán)團(tuán)涌上心頭。
“慧兒,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慧,亡我一族,只為你一人強大,你究竟是受了何人的勸說?”
“我祭天一族祭天千年,卻不想我們祈禱的天才,終成劫難毀我族啊……”
“我就說先輩用孩童性命祭天,必遭報應(yīng)……”
凄厲的聲音涌上心頭,澤慧的眼前,出現(xiàn)了族人痛哭憤恨的模樣。
他本是族中的希望,他是族成以來,最有天賦的天才之輩,借助著祭天族的所有的資源,他很快就登上了族人只能仰望的高度。
他明明感受到面前還有路,可是族中的資源不夠,不能讓他邁出那一步,在超能協(xié)會的蠱惑下,他不惜用全族之人為祭品,化為自己的墊腳石。
就在他獲得自己渴望的力量之時,慈眉善目的住持出現(xiàn)了,那個老家伙竟然勸說自己回頭是岸。
回什么頭?
若不是世間凡人抵制超能者,他們一族又何必世世代代藏在山脈之中?他又何苦用族人來獻(xiàn)祭?
他得到力量的目的,就是要重新規(guī)制這個世界的秩序。
弱肉強食這是生存法則,憑什么他們這群強者,要屈居于一群凡人的統(tǒng)治?
澤慧和住持一番大戰(zhàn),兩人互占上風(fēng),只是澤慧明顯感覺到,住持對他沒有殺意,似乎只是阻攔著自己,不讓他離開。
在他厭煩了戰(zhàn)斗,想要離去的時候,那個老家伙封了他的記憶,不惜散去一半的功力,也要降服自己。
于是,這些年自己便靜心靜意地待在大佛寺中。
自己在仇人的身邊生活了這么多年,還將他當(dāng)成是恩人?
憤怒、屈辱涌上心頭。
澤慧邪笑著仰起頭,恢復(fù)了記憶的他,不禁仰天大笑。
“什么住持,蠢貨一個罷了,將自己的功力度給強敵,現(xiàn)在你死了,這世界還有誰能阻我?自己造孽,哈哈哈哈……”
半佛注意到澤慧的癲狂,眼底的狠色凝現(xiàn),這個師兄突然帶回的家伙,竟然藏有這么多秘密。
奈何農(nóng)夫與蛇,農(nóng)夫的善良,是多么的不值一提。
半佛替自己的師兄可惜,這樣的廢物救了他,也是多此一舉。
本心是魔,便終究還是魔。
今日這澤慧,半佛必要將他除去!
澤慧的笑聲戛然而止,鄭義的拳頭再次落下,他明明感受到了拳風(fēng),可他就是無法避開,只能在危機之刻,調(diào)動周圍的空氣分子,形成蠶繭一般的圓盾,護(hù)在周身。
鄭義太恐怖了,那家伙的力量像是無底洞,根本不知深淺,饒是澤慧恢復(fù)了記憶,也不愿承接那混強的一擊。
靜……
鄭義揚起的拳頭沒有落下,他靜靜地站在澤慧身邊,輕聲道:
“自始至終住持都不曾要阻你,即便是所有正道之士要殺你,他都沒有同意,你在祭天的時候,他在阻撓其他人。
你不是萬惡之源,你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走岔了路的孩子?!?p> 鄭義攤開手中的字典,有關(guān)祭天族亡的一戰(zhàn),從多個不同的角度,以投影的樣式,出現(xiàn)在澤慧眼前。
“佛門從不曾放棄過天下任何一個生靈,生而為人,不過是你們不同的遭遇,改變了你們對世界的看法,才形成了你們不同的處事方法。百舸爭流,才是這個世界本來的模樣,何必一家獨大?”
澤慧想散去周圍的空氣之力,卻發(fā)現(xiàn)這無形的蠶繭,竟然不聽自己的使喚了。
鄭義手指微動,低聲道:“你大多數(shù)的力量,都是來自外人,佛之力是住持的,魔之力是族人獻(xiàn)祭的,就憑這些,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看看你恩人要給你說什么吧?!?p> 澤慧一愣,這個家伙,從一開始就在假裝,假裝他自己失去了對周圍空氣分子的控制,假裝實力低微,他才是真正假扮的豬??!
遠(yuǎn)處的舍利子被鄭義揮手招來,融入澤慧面前的護(hù)盾中。
澤慧歇斯底里地想要反抗,他不想再失去自己的記憶,不想丟失自己的意志,盡管現(xiàn)在的他心頭出現(xiàn)了一絲糾結(jié),可他不愿面對住持的舍利子。
“砰!”
黑色的舍利子裂開來,一絲淡淡的佛意充斥在澤慧身周,一道慈祥的虛影浮現(xiàn),住持站定在澤慧的眼前。
“澤慧啊,老僧真想活著的時候再見見你啊,不知道你還恨不恨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悟出我佛門絕學(xué),不知道你有沒有占卜到自己的未來……”
半佛的眼中浮出一絲淚水,這分明是住持在圓寂之前,將遺世之言,全部封印在了自己的舍利子中。
這世上哪里有什么靈魂,不過是一段封住的記憶罷了。
“你放心,當(dāng)年你的族人我全部替你超度了,他們不怨恨你,你雖然奪去了他們的生命,可他們也見證到了祭天族最鼎盛的強者,他們給你力量,是因為相信你能走得更遠(yuǎn),而不是殺的人更多。
還有啊,你們一族在兩百年前,用那一學(xué)校的孩童獻(xiàn)祭,祈求獲得一個天資絕頂?shù)暮笕?。后來有了你的出現(xiàn),你的族人卻因為興奮,忘了去還愿。老僧這次去瑪城監(jiān)獄,便是替你了卻這樁因果。
可惜了,老僧修行一身,臨死之時,封印的話語內(nèi)存有限,還想囑托你什么,想不起來了……
好好修練,給你送舍利子的家伙,當(dāng)年可是狠狠地揍了老僧一頓,老僧怕你吃虧,才沒讓你出手……
哈哈哈,好好活下去……”
鄭義臉色一黑,這老家伙還挺記仇的。
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散去,黑色的舍利只剩綠豆般的大小,澤慧從開始的抗拒,到滿臉不屑,再到痛哭流涕,他懊悔地跪在地上,長哭不起。
半佛嘆息一聲,雙手合十,默念阿彌陀佛。
直到此刻,住持在世間殘留下的一切,蕩然無存。
鄭義不再理會痛哭的澤慧,他的未來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鄭義扭頭看向半佛輕聲道:
“半佛大師,希望你能明白住持的苦心,不是所有的罪惡,都只有殺戮這一個解決的辦法……連司徽,應(yīng)該也找過你當(dāng)制裁者吧?”
“嘶!”
半佛猛然抬頭,這個秘密可是他和連司徽從不曾外傳的,鄭義為何知道?
對了,這家伙能揍自己的師兄,他的實力,又是什么地步……
半佛如臨大敵,這個從頭裝到尾,到現(xiàn)在他還不知道對方的深淺的家伙,究竟是誰!
“我的訂單送達(dá)了,祝你們享用的開心。”
鄭義騎上小車離去,大佛寺眾僧人,無一人敢阻攔,場中空留震驚的半佛和痛哭的澤慧。
大佛寺,閉寺七日。
鄭義直奔必達(dá)公司而去,現(xiàn)在解決連沙的超能力覺醒問題,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他有感覺,那些家伙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