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不再理會自己

　　進入茶館內(nèi)部，強大的妖族之氣就這樣撲面而來，帶著威壓與挑釁。

　　陌雙并未在意，唇角依舊掛著淡淡的微笑，道：“別來無恙，龍掌門。”

　　龍掌門。

　　對面的男人頭上長著一對角，模樣剛毅，五官凌厲深邃，見著門口男孩，笑道：“玄冥門主，許久不見。”

　　他放下手中茶杯，“五百年前一戰(zhàn)，我還以為你和狼嘯宗主同歸于盡了。”

　　“沒有，”陌雙道：“我和她都沒死?！?p>　　“我知道，殺死虎妖的家伙，就是那位狼嘯宗主吧，”男人指著對面的椅子：“請坐?！?p>　　陌雙坐在他對面，龍一忽然瞇眼，嗤笑一聲道：“當(dāng)我得知玄冥門主就是我那同父異母的弟弟時，我當(dāng)真是嚇了一跳?！?p>　　男孩手微頓，異色眼瞳劃過一絲幽冷，卻掩飾的很好，微笑著：“是嗎？您現(xiàn)在看起來已經(jīng)不這么驚訝了?！?p>　　“是啊?！饼堃坏溃骸爸徊贿^還是覺得不可思議?！?p>　　他打量著陌雙，語氣意味深長，染著濃濃的嘲諷，“你說，那么厲害的一個人物，他的本體，居然會是一條低賤卑微血統(tǒng)雜亂的蛟?！?p>　　“……”

　　龍一哈哈哈大笑起來：“別生氣，玄冥門主，我只是想表達自己的驚異?！?p>　　“……沒有生氣?！蹦半p淡淡笑著：“畢竟——您說的是事實?！?p>　　“說吧，玄冥門主，來找我到底所謂何事？”男人的一舉一動都充滿了上位者的氣息，仿佛對面之人都不過是什么卑微低賤之物。

　　白發(fā)男孩道：“聽白狐妖說，龍掌門在組織著一座地下黑市，專門售賣人類血肉，以及——”他眸光微閃，“一種妖怪吃了可以短時間內(nèi)增長妖力的妖丹，對嗎？”

　　龍一點頭：“沒錯，白狐妖算是一個交易點的領(lǐng)導(dǎo)，但——”男人微微瞇眼：“就在前天，我們斷掉了聯(lián)系，請問，玄冥門主，是否知道點兒事情？”

　　“我的確知道?！蹦半p毫不遮掩：“我殺的?！?p>　　龍一笑了笑：“果然，那你還敢來找我，不怕——我把你抽筋拔骨了？”

　　“我只是在幫龍掌門清理門戶?！蹦泻⑽⑿Φ溃骸半S便幾句威脅就能夠?qū)⑹虑榻淮囊晃逡皇?，想來這種妖物繼續(xù)留在您身邊，未來也將會是個禍害?！?p>　　“……”龍一不置可否。

　　桌前的茶散發(fā)著淡淡清香，味道濃郁，可男孩靈敏的鼻子，還是能夠捕捉到這茶香之下，究竟是怎樣令人惡心腐朽的血腥之氣。

　　骯臟腐爛的東西，即便用著再純凈美味的香味遮掩那股陳年腥味，也依舊掩蓋不住它的惡臭。

　　“玄冥門主，你的意思是，你愿意來接替白狐？”龍一瞇眼。

　　“是?！?p>　　“條件呢？”

　　陌雙微笑道：“妖、丹?！?p>　　像白狐那樣，獲得妖怪的血肉提升妖力。

　　“……好?！饼堃缓鋈慌氖?，“雖然玄冥門主本體地位卑賤，你那蛇族的母親也那么骯臟，但作為你那雜交血緣上隱約有著一層關(guān)系的哥哥——”

　　他哈哈笑著：“我倒是愿意給你這個機會?！?p>　　陌雙臉上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在聽完男人的話語后，輕輕啟唇，道著：“那便……謝謝龍掌門了?！?p>　　“好！”龍一道：“請喝下這杯茶，玄冥門主，以后，你就是我手里的一員了?！?p>　　男孩淡漠笑著，仰頭喝下手中茶水，而后起身拜別男人，轉(zhuǎn)頭離開了這里。

　　站在龍一身邊的女人挑眉道：“掌門，玄冥門主——會聽您的話么？”

　　男人道：“放心，”那對眼瞳忽然收縮成陰狠的豎瞳，笑道：“有狼嘯宗冰晶魔箭的種子在身體里面，他如今——可翻不出什么浪花來。”

　　*

　　“砰！”

　　豪車的后座被一掌打出了一個漆黑的大洞！

　　白發(fā)男孩垂眸看著自己鮮血淋漓的手，異色瞳孔里，那恨意像是扭曲的荊棘一樣向上盤繞，陰狠的眸光仿佛恨不得將剛才那男人五馬分尸，凌遲處死！

　　開車的門徒見男孩這樣，心下一顫，有些害怕道：“掌門……您，還好嗎？”

　　陌雙道：“……我沒事?！?p>　　“那現(xiàn)在，回家嗎？”

　　“……不。”男孩聲音平淡道：“在路邊把車停下吧，我自己隨便走走，你先回去?！?p>　　“……是?！?p>　　*

　　陌雙下了車。

　　此刻天色已晚。

　　一個三四歲的孩子走在路燈昏暗的大街上，會顯得極其危險。

　　然而男孩臉上未見任何懼意，他穿著黑色的外套，一個人沿著街道靜靜走著。

　　過了一會兒，他走到了一條人流量較多的路。

　　這條路距離幼兒園和它旁邊的高中很近，因此晚自習(xí)下課的學(xué)生較多。

　　沿途街邊的小吃街依舊熱鬧，但那喧鬧的世界似乎與站在另一邊的男孩極其的格格不入。

　　陌雙淡漠地看了那些小吃店一眼，而后繼續(xù)一個人走著。

　　心中的怒火和郁結(jié)在慢慢散去。

　　他努力的深呼吸，將對龍一的恨意和那些嘲諷話語的厭惡全部藏在心里。

　　——得忍。

　　陌雙清楚的知道，現(xiàn)在的自己——必須忍。

　　只是暫時性的忍耐而已，這沒什么。

　　曾經(jīng)為了得到玄冥掌門之位，他沒少忍，以著微笑假面示人。

　　到最后，他成功了。

　　他殺死了真正的玄冥掌門，擁有了他的一切。

　　也同樣重傷了奧雅，算是為著曾經(jīng)報仇。

　　不過，奧雅沒死，這倒是令人感到遺憾。

　　而這一次——他不會心慈手軟，他會狠狠地，將曾經(jīng)那家伙給予自己一切，如數(shù)奉還。

　　*

　　“我覺得這家店的冰淇淋不好吃?！眾W雅道：“還沒有在川行家里的好吃?！?p>　　謝初揉揉她的頭，“但宗主師父，這是你要的?！?p>　　“……”奶娃癟著嘴，“我不能夠后悔嗎？總之我不吃香草味！初崽，你去給麻麻重新買一個巧克力味的好嗎？”

　　“宗主師父，巧克力吃多了你會掉毛?！?p>　　“那草莓的呢？”奧雅委委屈屈道：“我想吃草莓……”

　　“……”謝初沒辦法，無奈地笑了笑，寵溺道：“好吧，在這兒等等我，我去排隊?！?p>　　一聽這話，奧雅就開心了，大大地點頭：“好！”

　　這家冰淇淋其實很火，只不過剛好香草口味并不受奶娃待見。

　　隊伍很長，奧雅握著甜筒就等在店門外，她坐在一個小椅子上，兩條小短腿兒懸空，無處安放，一晃一晃的，像是一對小秋千。

　　由于天氣轉(zhuǎn)涼，夜間溫度也降了下去，因此冰淇淋不容易化。

　　手里甜筒冰冰涼涼，謝初買的時候特意用衛(wèi)生紙包了一下，這樣奧雅拿在手里的時候就不會被冰到了。

　　夜晚人數(shù)不少。

　　奶娃乖乖等在椅子上。

　　忽的，她的鼻尖微動，似乎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氣味。

　　奧雅怔了怔，循著味道傳來的方向看去，下一秒——她便與一對略微詫異的異色眼瞳相對了。

　　“……”

　　是陌雙。

　　奶娃握著冰淇淋，愣在椅子上。

　　那男孩似乎也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見奧雅。

　　微微抿唇，異色眼瞳里劃過一絲復(fù)雜，而后轉(zhuǎn)身，直接向著另一個方向離去。

　　*

　　身后響起的腳步聲是陌雙同樣未曾預(yù)料的。

　　也許心里想的是奧雅不會理自己。

　　但緊接著，他的手腕被一只溫?zé)岬淖ψ咏o抓住了。

　　手中還被塞了一個甜筒。

　　陌雙一頓，回身看過去之時，那奶娃已經(jīng)邁著小短腿兒回到了剛才的椅子邊，踩著椅子下面的沿企圖爬上去。

　　但椅子并非固定的，于是重心不穩(wěn)，直接朝著奶娃攀爬的方向倒下去，將那個笨拙的家伙壓在了下面。

　　“砰！”

　　聽這聲音，就知道一定是摔疼了。

　　“……”陌雙靜靜看著。

　　手里的冰淇淋甜筒尾部用衛(wèi)生紙包住，所以并沒有什么涼意傳來。

　　摔疼了，還被椅子砸到了。

　　瞬間，他看見對面的奶娃淚眼汪汪了。

　　旁邊路過的小姐姐把椅子抽起來，然后抱起她，似在安慰。

　　奧雅擦了把淚水，小心翼翼地朝陌雙的方位看去，在發(fā)現(xiàn)男孩盯著自己的時候，一下子窘迫地回過頭，不敢再看他了。

　　“……”

　　笨蛋。

　　這是陌雙心里忽然浮現(xiàn)出的一個詞。

　　——像個笨蛋一樣！

　　蠢貨！

　　到底為什么——蘇醒以后的狼嘯宗主，會這么愚蠢？！這么笨？！

　　為什么不能夠像一樣那樣壞一點，惡劣一點？！

　　只要她再繼續(xù)無視自己，繼續(xù)冷眼相待。

　　——他也不至于，會突然這么的痛苦和煩躁。

　　*

　　那奶娃又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

　　但這回。

　　陌雙直接當(dāng)著她的面，將那剛剛被塞進手里的冰淇淋扔到了一邊。

　　“……”

　　他看見了奧雅通紅的眼眶，就在謝初趕來將她抱進懷里的那一刻——他聽見了奧雅放聲大哭的聲音。

　　“初崽……”她哭道：“我好疼啊……”

　　“哪里疼？！哪里摔疼了？！”少年慌亂地安慰著。

　　“哪兒都疼！但是——”奶娃緊緊摟著謝初的脖子，“心口最疼了?！?p>　　心口最疼了。

　　也許這時候應(yīng)該有報復(fù)的快感。

　　陌雙唇角微勾。

　　只是那強行扯出來的微笑。

　　卻顯得這般的勉強與苦澀。

　　他轉(zhuǎn)身，終于不再看奧雅和謝初。

　　抬起步子，徑直離開。

　　——也許這回，奧雅，會徹底的不再理會自己了吧。

　　畢竟——

　　她是那樣任性，惡劣，愛欺負(fù)別人，受不得半點兒委屈的狼崽子。

　　*

　　“不哭不哭了，宗主師父。”謝初眸中滿是心疼，“你看草莓冰淇淋我給你買過來了，對了，那個香草的呢？”

　　奧雅道：“……我把它扔掉了?！?p>　　“沒關(guān)系，扔了就扔了。”謝初揉著她的頭，輕輕吻了吻她肉嘟嘟的臉頰。

　　“但這是不是不對呀？”奶娃聳聳鼻子，奶聲奶氣道：“兔子精說，不可以浪費食物，這也是壞孩子的一點。”

　　“意思是師父相當(dāng)個好孩子了？”

　　“……”

　　奧雅搖搖頭，“我是妖界王者，才不要當(dāng)好孩子！只是初崽——”

　　她忽然抬眸看向少年：“麻麻想跟著川行出去待一段時間，這些日子，我不想去幼兒園了?！?p>　　心里難受，所以，暫時不敢去見陌雙。

　　想來——他會扔掉冰淇淋，也是因為對自己的恨意未消吧。

　　“……”謝初抿著唇：“為什么……不想待在家里呢？我可以陪著您。”

　　“不要。”奧雅道：“會打擾你學(xué)習(xí)的。”

　　“不會的。”

　　“初崽，會的！”奶娃道。

　　“沒關(guān)系的，宗主師父?！敝x初不愿意松口。

　　什么都能答應(yīng)，唯獨奧雅離開這件事，少年怎么都不想。

　　“放心啦初崽！”奶娃拍拍他的肩膀，“只是你白天上學(xué)的時候同川行待在一起，晚上我會回來的！”

　　“……真的？”

　　“恩恩！”

　　聽到這話，謝初總算是松了口氣。

　　“那好吧，以后晚上，我來接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