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綠蕊心甘情愿

　　容沫兒進(jìn)展順利，但綠蕊就沒那么幸運(yùn)了。

　　大抵是因?yàn)橥砩萧[得太兇，李妃白天需要休養(yǎng)生息，現(xiàn)在正半躺在床榻上，一動不動。

　　干枯毛躁的長發(fā)遮擋住了她的眼睛，讓人看不出她到底是睜著眼還是閉著眼。她仰面向上，露出清晰流暢的下頜線和修長的脖頸，然而附在上面的泥垢和皮屑讓其毫無美感可言。

　　雖然綠蕊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昨晚李妃猙獰的面孔抹都抹不去，心里還是忍不住打了怵。她怔怔地走上前，以防李妃發(fā)瘋，特地放輕了聲音道：“娘娘，該用膳了?！?p>　　剛才還紋絲不動的李妃忽然睜開了眼，猛地晃了一下頭，嚇得綠蕊往后退了一步。

　　不光是綠蕊，連李妃的身上都在顫抖，又黃又黑的牙齒碰在一起發(fā)出咯咯的聲音，仿佛是自帶出場的背景音樂。

　　以往李妃并沒有這么暴躁，動手打人也很罕見，大多都是靠她詭異瘋癲的形象嚇嚇前來找事兒的宮女。不知道為何，她看到綠蕊就像是看到了仇人，又恨又怕。昨晚是恨，此刻是怕。

　　她一把端起滾熱的菜湯，朝著綠蕊的臉上就是一潑，口中不斷發(fā)出歇斯底里的低吼。

　　綠蕊猝不及防，滾燙的湯汁被潑了一臉，細(xì)皮嫩肉的小臉立馬被燙紅了，像烈焰般火辣辣地?zé)Ｋ樕蠞M是菜葉子和雞蛋花，湯水順著脖子浸濕了她淺灰色的坎肩，好不狼狽。

　　綠蕊拿帕子捂著臉，雖然疼痛難忍，但偏偏就是沒有哭。她沒跑也沒還手，呆呆立在原地等候李妃的發(fā)落。

　　李妃這還不算完，拖著紅裙拳打腳踢地將綠蕊往外攆，哆嗦著嘴唇發(fā)出顫抖的聲音，情緒激動地鎖上房門，跑回床上用被子捂著頭崩潰大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受了別人天大的欺負(fù)。

　　綠蕊沒再逗留，跑去用涼水沖洗了臉。好在那湯經(jīng)過路上的風(fēng)吹，殺傷力沒有很強(qiáng)，綠蕊臉部發(fā)紅，但還不至于毀容。

　　她長嘆了一聲，蹲下抱住了膝蓋，深深埋下頭去。

　　這就是綠蕊的日常。

　　每天李妃都有一萬種折磨她的方法，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做不到。

　　然而，早在來太極殿之前，綠蕊就知道這是一場硬戰(zhàn)。

　　因?yàn)椋亲愿鎶^勇來的太極殿。

　　當(dāng)年皇后之所以流產(chǎn)，是因?yàn)槌粤撕胁丶t花的點(diǎn)心，那點(diǎn)心是李妃送來的，物證齊全。加上她有害人動機(jī)，也就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某闪藘词帧?p>　　一開始她還喊冤，打死不招。然而一夜之間，她就全招了，認(rèn)罪伏法，被打入冷宮。

　　太子妃當(dāng)時在氣頭上，心中早就認(rèn)準(zhǔn)了李妃必定就是兇手，恨不得將她就地正法。要不是太子看在和李妃昔日的情分還有大皇孫的份兒上心軟留了李妃一命，太子妃必當(dāng)手刃李妃，以報殺子之仇。

　　這么多年過去，綠蕊初長成人，對當(dāng)年發(fā)生的事情耿耿于懷。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那時李妃備受太子寵愛，太子妃對她積怨已久，并沒有很理智地分析。而現(xiàn)在再往回看，綠蕊總覺得事有蹊蹺。

　　其一，李妃雖然受寵，但從未僭越，以她的性子應(yīng)該沒有膽子謀害皇子嫡孫。

　　其二，李妃出身貧賤，本就不可能被扶正。即使太子妃沒有兒子，她也不可能阻止其他所有妃嬪懷子。期待自己的兒子繼承大統(tǒng)，根本是癡人說夢，遙不可及。

　　其三，李妃目不識丁，沒有文化，除了跳舞一無所長，怎么會精通藥理，想到用藏紅花這種稀有珍貴的藥材？東宮守衛(wèi)森嚴(yán)，她又是從何處找到的毒藥？

　　其四，為何李妃一夜之間便反了口認(rèn)了錯，生無可戀，連掙扎都不掙扎？

　　如果兇手真的另有其人，蟄伏在皇后身邊這么多年，豈不是一顆定時炸彈，讓人坐立不安。

　　綠蕊自小就把皇后當(dāng)成最重要的人，忠心赤膽，在所不辭。為了查明事情的真相，她身先士卒，主動請纓，去太極殿找李妃一探究竟。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此事只能暗中進(jìn)行。

　　綠蕊一開始的計(jì)劃是利用中秋盛宴的機(jī)會，故意犯錯，光明正大地被皇后罰去太極殿。

　　因此她選擇了加入容沫兒做月餅的戰(zhàn)隊(duì)，令她沒想到的是容沫兒她們?nèi)齻€人竟然真的及時完成了任務(wù)。

　　情急之下，綠蕊便動了手腳，蓄意破壞做好了的月餅。然而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容沫兒竟然主動擔(dān)責(zé)，要與她同罪同罰。

　　高山流水遇知音，綠蕊不忍心牽連無辜的人，更何況是容沫兒這個她賞識佩服的人。于是她放棄了原計(jì)劃，與容沫兒及時找補(bǔ)，一同順利完成了任務(wù)。

　　只是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還是和容沫兒在太極殿相遇了，好像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一樣。

　　此計(jì)不成，綠蕊只能另想辦法。要讓人覺得自然真實(shí)，就要把錯處做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人盡皆知。所以她選擇給自己安上貪墨的污名，以一身清白換取在太極殿潛伏的機(jī)會。

　　明知難為而為之。

　　別人怎么說她她都能受著，甚至別人越數(shù)落她，越瞧不起她，她就覺得越安全，越能掩人耳目。唯一讓她覺得窘迫的，就是容沫兒的眼光。綠蕊無法道明其中原委，但又渴望得到容沫兒的尊重和信任。

　　總有那么一個人，即使全世界都誤解你，你也希望她能站在你身邊。

　　好在，容沫兒相信了她，給了她莫大的溫暖和鼓勵。

　　這就足以支撐她繼續(xù)完成她的任務(wù)，為了皇后甘愿忍受皮肉之苦。

　　來到太極殿，看到昔日的李妃神志模糊，口齒不清，綠蕊都不敢相認(rèn)。雖然那時的她還小，但李妃那紅衣婆沙，巧笑倩兮的身影卻在她回憶的長河中留下了一點(diǎn)痕跡。好好的一個美人，現(xiàn)在成了這個樣子，她滿是惋惜和憐憫。

　　李妃對皇后的恨意已經(jīng)根深蒂固，如今見到當(dāng)年在太子妃身邊的小宮女，一切往事如驚濤駭浪般涌入腦海，變得愈加瘋狂，對綠蕊條件反射般的惱怒。

　　綠蕊不怪李妃對自己的虐待，事出皆有因，若李妃真有冤屈，白白受了這么多年的苦，蒙了半輩子的冤，和兒子兩地相隔，任誰都不可能會一笑而過、安然度日。

　　不過想要弄清真相肯定要多花些功夫，首先要得到李妃的信任，再抽絲剝繭，尋找線索。如果能醫(yī)好李妃，便是最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