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居很偏,偏到這里的顧客很少,因為這條街上的人本來就很少。
這條街的街尾還有一家藥店,叫做青囊閣,也是冷清得出奇。
華佗寫《青囊》,治天下百病,可這家藥鋪卻只賣藥,不治病。就算你在這里買了藥,藥鋪的小伙計也會叮囑你說:“若是吃不好,就去尋大夫理論,莫要賴到藥鋪的頭上?!辈∪水?dāng)然不愛聽這些話,久而久了,自然也就沒有人來了。
青囊閣雖然冷清,口碑卻很好,因為其他藥店里面尋不著的藥材,在這里總能找到,而且貨真價實。比如蛇膽,你若是要金環(huán)蛇的蛇膽,青囊閣絕不會拿烏梢蛇的蛇膽冒充,而且不管你什么時候要,這里總會有貨。所以,城里面其它幾家藥鋪反而是這里的???。
陸一白是青囊閣的伙計,陸一白很少待在藥鋪里。陸一白不在青囊閣的時候就一定在山里面,因為青囊閣的藥大都是陸一白從山里面采回來的。
好的藥材都在深山里面,要采到好的藥材不僅僅需要好的腳力,還需要起得很早,至少要比別人早起一個時辰。這樣才有足夠的時間趕路,才能來到大山的深處。
陸一白今天就起得很早,比街東頭的油炸果子攤還要早。
陸一白進(jìn)山的路很熟,所以走的很快。等到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陸一白的額頭也隱隱沁出一層細(xì)密的汗珠。陸一白環(huán)視周圍,暗自點頭,尋常的采藥人就算走上一天也不會走到這里。
陸一白繼續(xù)往前走,又走了一個時辰,來到一叢赤紅色的低矮林子前。此時陸一白被露水打濕的鞋襪衣衫都已經(jīng)曬干了,而陸一白的額頭上還是似乎有一層細(xì)密的汗珠,就跟剛出發(fā)的時候一樣。
陸一白卸下背簍,從里面拿出來一個海碗粗細(xì)的蠟燭,放在一個加大的氣死風(fēng)燈的罩子里面。
蠟燭當(dāng)然不是尋常百姓能用得起的,一根蠟燭就要三百文錢,而熬成海碗粗細(xì)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根蠟燭。
這根蠟燭有三根燈芯,呈犄角對持,陸一白將三根燈芯都點燃了,待到里面的燭油都融化開來,這才起身到赤紅林子里面尋找。
不一會兒,陸一白就用竹簽夾著一片紅色葉子出來,葉子上面有一只透明的小幼蠶。這幼蠶比尋常的蠶略小,渾身透明,尚且能瞧見它腹內(nèi)未消化完的樹葉。
陸一白將幼蠶撥弄到三根燈芯的中間,完全浸泡在蠟燭油里面,幼蠶掙扎了幾下便即死去,身子卻在蠟油里面翻騰,就像是開了鍋的餃子。
陸一白長吁一口氣,這才拿出隨身的干糧和水,墊吧了一下肚子,然后依靠著背簍,躺下瞇了一會。
陸一白這一次當(dāng)然不是來采藥的。
陸一白又取來一片赤紅的葉子,用竹篾將葉子的四周攢起來,就像一個能盛水的碟子,然后再從背簍里面取出來一個干癟蛇膽,用竹簽扎破,均勻地在葉子上涂了一個圓圈。
陸一白不僅腳快,手也很快,而且很靈巧,比大姑娘繡花的手還要靈巧。
陸一白又捉來一只透明的幼蠶,放在葉子上圓圈的里面。那只幼蠶觸碰到蛇膽就好像觸碰到火焰,極度不安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這個圓圈里面來回爬動。
陸一白再將這片葉子小心翼翼地送還到赤紅林子里面,不一會兒便有好多透明的蠶蟲爬了過來,圍著蛇膽圈成的圈子,來回爬動。
那些顯然是趕來救援的蠶蟲,可是蛇膽的味道太濃,使它們根本爬不進(jìn)來。蠶蟲越聚越多,靠近些的蠶蟲身子也漸漸變黑,最后吐出來一滴黑水,退到一邊去了。
越來越多的蠶蟲去吐黑水,黑水也越聚越多。陸一白瞧著差不多了,用竹簽將蛇膽里面的蠶蟲挑出來,并驅(qū)開蠶蟲,小心翼翼地將那片紅葉拿出來。
蠟燭油里面的那只蠶蟲已經(jīng)瞧不見了,陸一白用一根細(xì)小的竹篾在燭油里面來回攪動了幾下,挑出來一個透明的軀殼。原來那只透明的幼蠶在燭油里面煮了半個時辰,竟然只剩下一個空殼。
陸一白將葉子里面的黑水小心地倒進(jìn)那只空殼里面,再用樹膠將幼蠶空殼封住,最后從懷中掏出來一個兩爿的竹筒,將灌滿黑水的幼蠶軀殼收好。
陸一白的嘴角露出笑意:此刻往回走,或許還能趕上孫婆婆做的手搟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