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遠睜開眼睛,看到了黑乎乎的天花板,鋼鐵的欄桿,以及扣在腳上的定位環(huán)。
顯而易見,自己正躺在監(jiān)獄里。
準確來說,是監(jiān)察局的拘留室里,莫雨也沒有安排人拿著長槍短炮對準自己,甚至沒有限制自己的超凡能力,好像巴不得自己跑似的。
不,劉隊長應該巴不得自己悄悄越獄跑出去吧?
這樣他就可以酣暢淋漓地把自己槍斃個五分鐘……
因為自己“不小心”把高速立交橋給炸了,他應該在頭疼怎么和外界解釋吧,怕是恨死我了。
李遠緩緩地活動了一下手腳,感覺到自己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和疲憊。
“我睡了多久?”
“1天?!?p> 在囚籠之外,坐在椅子上看書的少女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哦?!?p> 李遠緩緩點頭,打了個哈欠,撐著身體從床上起來。久睡之后終于蘇醒,他感覺到一陣難言的困倦。
昏昏欲睡。
就在他漸漸清醒的時候,卻聽見隔壁的牢房里傳來尖叫的聲音:“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無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愣了一下,好奇地看向旁邊的墻:“隔壁是誰?”
說完,莫雨深深地看了李遠一眼,補充道:“拜你所賜,要不是你把周福殺了,我們的人就會在藍林扣住他,將他帶回來當面對質(zhì)?!?p> “不用謝?!崩钸h憨厚地笑了笑,“這是我應該做的?!?p> “你有聽出來我哪句話在謝謝你么?”
莫雨漠然地反問:“如果你真的有那么一點領(lǐng)情的話,當初就應該把槍放下,你到好,襲擊特備隊工作人員、偷入安全屋、在公共場合施行襲擊,嚴重危害公共安全,在殺死了十名普通人和一名超凡者之后,對一名尚未定罪的嫌疑人進行了拷問和折磨,私刑至死……哪怕在這之后證實了他所觸犯的罪行,但依舊是嚴重違例。
不論是這里面的哪條都足夠你被關(guān)進塔耳塔洛斯服役至死了?!?p> 監(jiān)察局在南太平洋下2000多米處有一所建在海溝中的監(jiān)獄,
而失去了超凡能力后沒有人能從水深2000多米的地方逃出來。
那座監(jiān)獄的名字便是塔耳塔洛斯,希臘神話中的深淵盡頭,宙斯把提坦之戰(zhàn)中戰(zhàn)敗的提坦巨人們關(guān)押在那里,神話是真的,那里鎮(zhèn)壓著《十二章重奏鳴曲》之一的邪神【原初人類·巨人】。”
沒有人能從那里逃脫,那就是另一個地獄
“呃……”
李遠無言,許久之后嘆息著低聲道:“抱歉?!?p> “這真是你所有道歉里最真誠的一句了?!?p> 莫雨由衷地‘贊嘆’了一聲,合起了手中的書,不無嘲弄地問道:“那么,告訴我,不惜一切代價的復仇之后,是什么感覺?”
李遠沉默了很久,尷尬地撓了撓頭。
“我很想說復仇之后感覺很爽,但……其實什么感覺都沒有……。”
“或許,是還不夠!還有太多該死的人沒有死!”
下一刻就忍不住雙手合十告饒:“對不起,一不小心就變態(tài)起來了?!?p> 莫雨靜靜的看著李遠,李遠沒有照照鏡子,不然就會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自己就像一個瘋子。
蓬頭垢面,左眼遍布紅血絲,右眼不受他控制的亂轉(zhuǎn),神色瘋癲。
在失去神跡刻印的庇護后,他強行進階超凡的后遺癥開始顯現(xiàn)出來。
他,正逐漸走向凝固,向里世界不斷跌落……
所以,才有了所謂的臨界血線,刻在血液里的一條界線,一旦越過了這條線,便不能再稱之為人。
“變態(tài)倒是不至于。”莫雨瞥了他一眼。
不等李遠松了一口氣,她就接著說道:“只不過,一支裝備齊全的雇傭兵小隊,一個序列8超凡者,你一個剛剛晉升的超凡者,真是戰(zhàn)績驚人,不,應該說嚇人才對啊……”
“……”
李遠啞口無言,不知道這次應不應該繼續(xù)對不起,到最后,只能聳聳肩。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也無需為這種無聊的事情道歉,畢竟,我們彼此之間一直有所隱瞞,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李遠原本漸漸平靜的臉再次猙獰起來,四處亂轉(zhuǎn)的右眼停了下來,直勾勾的看著莫雨:“這么說,周福說的都是真的了?也是,任誰看到自己的胃被取出來,想必都會說真話吧哈哈哈?!?p> 莫雨停頓了一下,無視盯著自己的那只眼睛說:“周福不過是一只用過即丟的手套而已,一條連咬誰都不能決定的狗?!?p> 莫雨深吸了一口氣,直白地說道:“當年真正將李家推進火坑里的人,應該就是如今的莫氏家主,我的曾祖父,莫百九?!?p> “換而言之,我也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敵之一。”
李遠愣了一下,有些愕然地看著她,許久,微微點頭。
原本的瘋狂再次隱藏了起來,看不出憤怒,也瞧不出震驚的樣子。
反而有些像是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嗎?”
他撓了撓頭,像是終于搞懂了一些事情。
“你難道就一點都不因為沒有殺死我而感覺到可惜嗎?”
“那你現(xiàn)在會因為沒有斬草除根而后悔么?”
李遠平靜地反問:“雖然具體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太懂,但你是你,你曾祖父是你曾祖父,這我還是分的清的?!?p> “況且,我才干掉一個boss,你就跟我說還有二周目,回頭要不我們一起討論一下?”
“……”
莫雨沒有回答,也沒有再試圖解釋什么,只是在沉默許久之后,輕聲嘆息。
“現(xiàn)在說什么都已經(jīng)沒有意義了,李遠?!?p> 她緩緩搖頭:“如今看來,從告訴你真相開始我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吧,我以為可以把控你的命運,實際上我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掌控,現(xiàn)在看來,這種荒謬的妄想是時候結(jié)束了?!?p> 她不再去談論剛剛的話題,而是回歸了李遠的自身,像一個法官一樣宣告著:“雖然具備血親復仇的大義,但你之前的作為依舊是犯罪。”
“值得慶幸的是,如今監(jiān)察總局還沒有對這件事進行定性,統(tǒng)轄局也沒有進行嚴厲追究
“在這期間,我會努力幫你減刑的,情況再不濟你可以回深淵勘測隊,那位半神【冥府死神·阿努比斯】好幾次向總部提出抗議了?!?p> 就好像急著要離開,她一口氣的將接下來所有的事情說完。
她該走了。
只是在馬上要消失在李遠視線外時,她卻忽然說,“我還有一個問題?!?p> “你問?!?p> “為什么不逃呢?”
她看著李遠的眼睛,哪怕眼睛被那只金色的眼瞳灼傷,鄭重問道:“為什么不逃呢?在我們趕到之前?!?p> “不知道?!?p> 李遠直白地回答,可莫雨明顯不接受這個答案,依舊平靜地看著他,直到他撓頭苦思許久之后終于得出結(jié)論。
“如果一定要一個理由的話,那應該就是你吧?!?p> “我?”莫雨幾乎被這個回答逗笑了,“以可能會被判死刑,再不濟也是失去自由的代價乖乖束手就擒?你說是為了我?你不會是喜歡我吧?!?p> “不不不……”
李遠慌忙擺手,“我只是……?!?p> 他看著牢籠之外的少女,認真地說,“要是我跑了的話,你會有麻煩吧?!?p> 李遠沖她露出一個微笑。
在寂靜里,莫雨沒有說話,像是愣住了一樣。
只是用一種復雜地眼神看著她。
這一刻,李遠的身上那股瘋癲、陰沉的感覺全部消失掉了,臉上的笑容像極了很久之前的那個人。
許久,緩緩搖頭。
她轉(zhuǎn)身離開。
當莫雨離開拘留管制室的時候,看到了門口抽煙的劉隊長。
看起來他的戒煙之路并不好走,總有坎坷。
“那小王八蛋還活著嗎?”他問。
莫雨指了指身后:“他就被關(guān)在這兒,想看什么你可以隨時去看?!?p> “算了,免得我不小心拿槍把他掃死?!?p> 這兩天寫完幾十份報告之后,劉隊長熬到眼眶都紅了,還好可以揍陳光鋒緩解緩解壓力:“上面現(xiàn)在也說暫時監(jiān)管,估計等這事兒完了就會開始審理吧,監(jiān)察總局那邊怎么說?”
“在青海,我就代表監(jiān)察局?!?p> 莫雨直白地回答:“這個態(tài)度怎么樣?”
劉凱愕然地看著她:“你瘋了嗎?難道你要跟他一起背鍋?”
“為什么不可以呢?”莫雨反問道。
“……”
劉凱直愣愣地看了她許久,踩滅了煙頭,嘆息一聲之后,轉(zhuǎn)身離去。
只有莫雨靜靜的凝視著遠處映照在大地上的陽光。
不知為何,卻想起了過去的回憶。
那些幸福的童年、突如其來的病痛還有陰暗的病房,還有那個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少年。
太久遠了,記憶漸漸模糊,不復清晰。
甚至已經(jīng)無法區(qū)分哪些是真實,哪些又是自己發(fā)病時看到的幻覺……
或許從一開始,自己和他就不曾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吧?
巴赫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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