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池塘
用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輕輕拍打裴瑾宥的背,裴錦歌柔聲道:“還有呢?”
裴瑾宥聲音細弱細弱的:“我還夢到,阿姐被壞人關在冷清的宮殿,那些壞人還傷害爹爹他們。二姐姐想要救阿姐,壞人放了好多好多箭……”
聽完裴瑾宥的話,裴錦歌腳底發(fā)涼。盡管她面上還維持著與之前一樣的溫柔似水,可心里卻如驚濤駭浪。
這些事情……
任誰人聽了,怕都只會當是孩子的一場夢,可他們怎能想道,這些都是她親身經(jīng)歷過的。
她為何會做到對多數(shù)事都無動于衷?除了前兩世養(yǎng)成的性子外,還有那些血淋淋的教訓。
裴悠然、景墨等人的算計和利用,將她一步步推向了深淵,墜入地獄。如今她好不容易從地獄爬回來,又怎會再讓前世的種種重現(xiàn)?
斂下眸中的各種情緒,裴錦歌軟聲道:“渝兒不怕,你只是受到驚嚇了而已,夢都是相反的?!?p> 渝兒能夢到這些事,或許便是血脈親情的緣故吧!還真是奇妙。
“真的嗎?”裴瑾宥抬頭,白嫩的小臉軟萌軟萌的。
“當然是真的,阿姐什么時候騙過你呀?!迸徨\歌點了點他的小鼻頭。
想了想,她又道:“爹爹外出辦差時就說過,牡丹園里的池塘太占位置,他請人設計了畫紙,回來便將那里填了。池塘都不在了,夢怎么會成真呢?”
填池塘之事是她主動與父親提的,她要將一切有可能會發(fā)生的事都杜絕掉。
恒安公府占地面積很廣,被劃為五園,分別是正北邊的主園、正南邊的側園、正西面的西園、正東面的東園和正中為宴客所設的牡丹園。
牡丹園的正中央又被先夫人蘇氏造了一個荷花池塘,里面有從外頭遷得一小股活水進來。
裴瑾宥略有些興致缺缺:“可池塘不是娘親設計的嗎?爹爹那么喜歡,一有時間就會去那里靜坐,怎么會突然就要改了?”
也不怪裴瑾宥如此說,江氏和裴末夫妻倆的感情極好,江氏當初生幼子難產(chǎn)而亡,裴末差點就此一蹶不振。
最后還是裴老夫人和裴錦歌主事,天天抱著還小小一團的裴瑾宥在他跟前晃蕩,好不容易才讓他走出那段沉痛的時光。
裴末一直未曾續(xù)弦,由于對亡妻的思念,對于任何有江氏痕跡的人或事或物,他都保護得極好。
裴錦歌提出要填池塘的時候,還費了好大力才說服的他。
裴錦歌道:“可能爹爹是不想繼續(xù)睹物思人了吧!所以渝兒以后要多跟爹爹待在一起,減少她對娘親的思念?!?p> 其實有時候裴錦歌也會想,若是娘親泉下有知,她親手設計的池塘,最后卻葬送了她拼命誕下的幼子性命,該是多么的難過。
“阿姐,娘親真的是因為我才離開爹爹、離開我們的嗎?”裴瑾宥仰起頭了來,白嫩的小臉氣色有些差,看得人心疼。
其實他對母親沒什么印象,都是通過別人口中所認知的,也談不上什么感情深厚。他只是常常會聽家里的下人們說,娘親是因為他才離開這個世界的,他是個掃把星。
爹爹常常會看著他發(fā)呆,一呆就是好久好久,或許是因為娘親離開了,爹爹總是很難過,所以他很自責。
他經(jīng)常會問老天,為什么當初離開的不是他。如果當初離開大家的那個人是他,或許爹爹就不用那么那么的思念娘親了。
聽見他的話,裴錦歌怔了怔。
她之前就說,為何她的渝兒總是和爹爹不親近,原來是自責,她竟從來沒想過,他心思會如此的敏感……
回過神來,裴錦歌拉著他的小手,柔聲道:“怎么會呢!我們渝兒如此聰明又可愛。娘親從來就沒有離開過,她只是換了一種方式陪伴我們而已。天上的星星、地上的花朵,它們都是娘親派來守護我們的?!?p> “可是他們都說渝兒是掃把星……”裴瑾宥有些低落。
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那些人就要如此說他。他也想要娘親,他也不想這樣。
他在爹爹的書房里見過娘親的畫像,看著漂亮極了,嫻靜舒雅中又帶著溫柔,他總覺得和大姐姐很像,也和他很像。只不過大姐姐像的是性子,他像的則容貌。
“只有掃把星才會說別人掃把星,渝兒會說別人掃把星嗎?”裴錦歌嗓音柔意,只是眉梢卻染上慍色。
看來還是她過于自信了,竟讓這些人轉了空子,嚼舌根都嚼到她渝兒的耳朵里來了。這淮安院,也是時候該換一波新鮮的血液了!
“沒有,渝兒可從來沒有這樣說過別人。”裴瑾宥乖巧的搖頭。
君子有才,不言他人。
他從來不會妄談別人,只會實話實說而已。
“那我們渝兒自然就不是掃把星啦!還有,爹爹會在今日晚膳前歸府,你就不想他嗎?”
“想……”裴瑾宥有些害羞。
他每一次都好想好想去親近爹爹,可他又怕爹爹傷心,更怕爹爹會不喜他,所以都只得每次遠遠的站著,克制守禮。
“既然想爹爹,那你就要趕快好起來,有更多的時間去陪伴即將要失去池塘的爹爹?!?p> 知曉他心思敏感,裴錦歌又接著道:“爹爹常常會問我,你是不是不喜歡他,否則又為何從來都不親近他?明明其他同僚的孩子都會撲進父親的懷里,再喚一聲甜甜的爹爹,他卻從來都沒有在你身上體會過……”
把裴瑾宥哄好,又喂了些許的白粥和藥汁,等他睡下時,已經(jīng)巳時了。
也是這時,裴錦歌才發(fā)現(xiàn),她來了那么久,從頭到尾,竟都沒有看到過裴瑾宥身邊的管事嬤嬤。
她面上布滿寒霜,照常留下玉書和今雀在屋里幫忙,卻帶走了玉芹和守宴。
淮安院的正廳
裴錦歌坐在主位上,玉芷和玉芹一左一右立于她的兩側,守晏則是站了稍退幾步一個位置。
堂下是一眾伺候裴瑾宥的丫鬟嬤嬤、仆從小廝,個個噤若寒蟬。
“少爺?shù)墓苁聥邒吆卧冢俊苯邮盏脚徨\歌眼神示意的玉芷朗聲開口詢問。
她的話落下,站于前排的一個綿衣襖子的婦人便上前一步,她聲音平穩(wěn),不見半分害怕,稍稍屈身道:“老婦在?!?p> “少爺昨個兒身體欠佳,你為何不在屋里伺候?”裴錦歌端著茶盞輕抿了一口,面色如常,不見半分生氣之態(tài)。
就好似平常的嘮嗑,她語氣平常無丁點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