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毒誓
不知誰在人群里顫抖嗓子,本來已經(jīng)消散的寒意再次聚攏,鄰里街坊忽然作恍然大悟狀。
“家里還燒著水呢,得趕緊回去?!?p> “我娃該吃奶了?!?p> “這燈籠怎么快沒油了呢?”
“等等我。”
……
人群做鳥獸散。
崔氏抱著死而復(fù)生的女兒,目露憐愛,只是她已經(jīng)兩三天不沾水米,剛才一驚一嚇,力氣早就沒了,下意識的朝方芝露伸手,道:“芝露,幫我扶月娘回去。”
“不!”
方芝露一聲尖叫,連連后退。
她做賊心虛。
又被剛才的鬼神之說嚇破了膽,生怕蘭父真的變成鬼回到陽間,這會兒看著死而復(fù)生的沈月卿都覺得可怖,更別說去扶她了。
捂著眼睛便要往薛蔡身后躲。
“方姑娘!”
薛蔡沾了臟東西似的,連連后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道:“男女授受不親,我與月娘雖然有婚約,可畢竟尚未過門,還是由你來扶吧?!?p> 語罷。
暗地里狠狠瞪了方芝露一眼。
她瞧見眼色,只得苦著臉去幫崔氏,摸著沈月卿身上的溫度后,緩和了些,卻也不敢正臉看她,生怕對方想起是怎么跌進(jìn)池子里的。
回房后。
薛蔡與方芝露先后離開,沈月卿躺在床上,悄悄掀開一只眼,見到方芝露伸手想去牽薛蔡的衣角,卻被一下打開,只得委委屈屈的跟在后面。
對待懷著自己孩子的女人都如此。
薛蔡冷心冷血,可見一斑,倒是方芝露,本以為能恩將仇報,害表妹溺亡的是什么狠角色,看來也只是色厲內(nèi)荏。
她心中琢磨的時候。
崔氏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摸女兒的頭發(fā),臉色卻愈發(fā)難看,終于是猛然站了起來,見沈月卿已經(jīng)合眼睡著,倒松了口氣。
替女兒放下帷幕,悄悄走了出去。
“啪!”的一聲。
房門輕輕關(guān)上的同時,沈月卿睜開眼,隨手披了件外衣,不遠(yuǎn)不近的,暗自跟在崔氏身后,瞧見她進(jìn)了方芝露住的院子。
倚在門后,正愁不能細(xì)聽的時候。
卻見崔氏扯著方芝露的頭發(fā),一路拽到了院子里來,咬牙切齒道:“你這不要臉的娼婦,我見你孤女一個,好心收養(yǎng)你,你不知感恩就算了,反倒害起我的女兒來!”
難道崔氏已經(jīng)知道女兒落水的真相?
沈月卿頗為驚訝。
雖然方芝露瞧著懦弱,但看她對表妹下手時的那股狠勁,還不至于被崔氏一嚇,就把害人的事也說了出來吧?怎么也該掙扎幾番。
果然。
聽完這話。
方芝露抹著眼淚,泣道:“姨母明鑒,我雖懷了薛郎的孩子,也不敢妄想與表妹共侍一夫,只盼著等表妹出嫁后,為奴作婢的伺候她已經(jīng)是福分了,表妹溺水真的跟我無關(guān)??!”
她唱念俱佳。
聽得崔氏也遲疑起來,回想起外甥女平時膽小如鼠的樣子,也不像是能推人下水的狠貨,心中懷疑散去了一半。
恨聲道:“我不管你怎么說,明日月娘起來,我一問她就什么事情都清楚了?!?p> 嘖!
沈月卿暗自咋舌。
瞧崔氏兇巴巴的,實則卻有點單純,這么直白的說出打算,萬一嚇得方芝露黑化,一不做二不休,和薛蔡聯(lián)手再次害死原主,到時候崔氏無女兒傍身,一個寡婦孤立無援,哪兒對付得了他們兩個?
再次害人雖然做起來不易。
但難保方芝露被嚇暈了頭,她力氣不大,薛蔡卻是個潛在威脅,看來自己得早做準(zhǔn)備。
“姨母?!?p> 方芝露扯著嗓子,指天發(fā)誓:“若我真的推表妹下水了,便罰我腹中的這個孩子,男的為奴,女的為娼!”
毒誓已發(fā)。
崔氏是信鬼神之說的,因此被她鎮(zhèn)住,方芝露淚如雨下,凄婉說道:“我爹娘早死,旁的親戚都不肯要我,唯獨姨母愿意收留,我對姨母、表妹感激不盡,又怎會包藏禍心?”
她一提起身世。
崔氏便不由心軟,瞧她可憐見的,便嘆聲道:“不管怎樣,我是不能再留你住了,我在街尾還有一處小宅,等會兒再給你取些銀票,你自去了吧?!?p> “我聽姨母的安排?!?p> 方芝露戚戚艾艾。
心中卻是暗自得意,崔氏果然是個蠢的,她發(fā)誓是說的是腹中這個孩子,生下來男的為奴,女的為娼,又沒牽連以后再生的孩子。
再者。
誰說她一定要生下這個孩子了?
反正不足三個月,等到了小宅住下后,吞二兩麝香紅花,把這為奴為娼的東西打了,管這個孽障以后又會投到誰的肚子里?
看兩人要起身。
沈月卿連忙踮腳離開,走到一半時,猶豫了一下,掉頭朝大門走去,解決原主留下的污糟事,宜早不宜遲,況且——
十五年過去了,賭坊存不存在還是兩說。
桂花巷。
夜半三更,人聲鼎沸。
昔日嘴巴靈巧的小童,現(xiàn)在已人至中年,他自然眼前人認(rèn)不出從前一起賭過酒,搖過骰子的沈月卿,對完暗號,撥弄幾下算盤后,道:“酬金三十萬兩?!?p> “抽成不是百分之十嗎?”沈月卿開口問道。
蘭家目前的資產(chǎn),算上宅子、地契、商鋪,至少有一百五十萬兩,抽成百分之一,該是十五萬兩才對。
“百分之一,那都是多久以前了?”這筆生意的利潤不少,中年人也愿意多說兩句,接著道:“況且一些商鋪地契,我們拿到手,也不能登時換成錢,保不齊有什么天災(zāi)人禍,地段降價,我們還要虧了呢?!?p> “那行吧?!?p> 沈月卿點點頭。
若是自己肯多說兩句,酬金應(yīng)該是能往下壓一壓的,不過時間緊迫,她懶得再為二兩銀子浪費唾沫,況且那話也不無道理。
“叫什么?”
“蘭月?!?p> 中年人記錄下她的名字,將本子一合,回身掀開后面的簾子,一臉笑意:“蘭小姐請進(jìn)。”
次日。
天剛蒙蒙亮。
沈月卿頭上戴的釵子,手腕戴的玉環(huán),全叫人褪了去,整個人素顏朝天,披頭散發(fā),被賭坊十來個壯漢壓著,朝蘭府走去。
賭坊的人邊走邊敲鑼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