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1886年的少女(1)
舒蕾雅提前關上了店鋪。
夕陽將少女的影子拉得很長,少女久久未能從這份靜謐的情緒中抽離,她的手中抱著一樣禮物。
除了八歲那年母親給她買的那一身早已不合身但舍不得丟掉的“新衣服”之外,這是她這十六年物質(zhì)條件與精神享受都很貧瘠的生活里,得到的第二件禮物。
來自于東方古國的宋先生,是一位很溫柔而且富有童心的人呢。
她十分謹慎地用詞,畢竟,溫柔是本質(zhì),但浪漫卻是特質(zhì)。
她的頭發(fā)油膩蓬亂,許久沒有洗過,臉上沒有長開的青澀刻薄模樣連中人之姿都算不上,母親常說她是個美人胚子,臉上的幾粒雀斑仿佛嘲笑一樣在告訴她,你這是癡人說夢。
小荷連尖尖角都算不上,一平如林蔭道上的馬路。身上的衣物也都是粗布麻衣。
她只是一個最普通最貧瘠的女孩罷了,如何擔得上宋先生給予的“浪漫”呢,所以,她很自覺的便認為,宋先生對誰都是如此好,是絕對溫柔的體現(xiàn)。
她也如此溫柔,溫柔得連給自己一個幻想都覺得是對別人的僭越。
她紅著臉頰,也許再過上幾年,她真的會是一個美人呢,那時候,再去演奏廳,遇到穿著她制得演出服的宋先生,一定讓他大吃一驚。抱著這樣簡單美好的愿望,她不舍地回看了下店鋪,終究是走了。
她的口袋中裝著宋惑用以制作演出服留下的接近二百法郎的巨款,但她從不是為這高額的小費而進行感慨。
粗制劣造的硬紙板摸上去的觸感粗糲,幾塊硬紙板拼接而成的小小的立式鋼琴看上去的確有模有樣。
八十八個琴鍵用炭筆勾畫刻度,有些長方形刻度上涂抹黑色算是象征著黑鍵,用剪刀剪開的琴鍵擁有按壓的效果來模擬彈奏。
“鋼琴”上沒有品牌的名字,只有用蹩腳難看的法文書寫的“贈予我第一位聽者,世上最好的裁縫,舒蕾雅小姐”。
這份粗劣的筆跡也是來自于那位宋先生,他說有鋼琴,那就是有的,哪怕并不能迸發(fā)出任何實質(zhì)性的聲音。最讓舒蕾雅開心的是,她是宋先生的第一個聽眾,而且……
宋先生說我是世界上最好的裁縫呢。
舒蕾雅懷抱著這樣的“貴重”禮物,滿心歡喜步履輕快的跑回家中,將這份禮物先鎖在自己的小柜子中,和那件衣服一起保存好。
她將懷揣著的這些錢擺出來,拿出十幾蘇,隨后手指捏著幾個蘇回去,似乎再做什么重要的決定,最終,她咬著牙決定奢侈一把,湊了二十個蘇。
她懷揣著叮叮當當?shù)纳⑺殄X幣,去往最近的市場,買了新鮮的蔬菜和肉類,這一次沒有買快要過保質(zhì)期的便宜面包,買了一捧剛做出來的法棍,在周圍人不懷好意的眼神中,她如魚得水,甩開了許多和她一樣處在貧民區(qū)的混混。
猶豫著最終還是決定將一根法棍遞給了路邊衣履闌珊的老人,在分不清真心假意的贊美聲中,提著如此豐厚美味的食材回家。
舒蕾雅掃清了門口堆積的酒瓶,它們還有別的用處,回收之后還能賣些錢來貼補家用。
好吧,一個酒鬼哥哥用超過回收價十倍百倍的錢買酒,就是為了用酒瓶的微末價錢讓妹妹收拾回收?那真是一個十足感人至深的故事——才怪。
將食材處理好在廚房忙上忙下,心情十分明朗的舒蕾雅哼唱著一首歌謠,她從不會什么歌曲,只會用尖酸刻薄的巴黎俚語回敬門口的幾個熊孩子,但這是宋先生教給她的歌,朗朗上口,清脆好聽。
“Doe,是一只,小母鹿。(Doe, a deer, a female deer)”
“Ray,是金黃色陽光。(Ray, a drop of golden sun)”
“Me,是稱呼,我自己。(Me, a name I call myself)”
“Fa,是道路遠又長。(Far, a long long way to run)”
唱到這里,記性不是太好的她便忘記了歌詞,只是用這個調(diào)子隨意哼唱著什么。
一桌對于舒蕾雅已經(jīng)很是豐盛的晚餐大功告成,散發(fā)著香氣的烤法棍與燜肉無不提醒著舒蕾雅,自己這一頓的花費到底是有多奢侈。
她接了許多水,在水槽旁邊清洗著自己的頭發(fā),蓬亂油膩的發(fā)絲在清水的洗滌下發(fā)生了改編,柔軟纖細但堅韌的長發(fā)讓她自己看著都如此陌生。
舒蕾雅擦拭著不斷滴下水來的發(fā)尾,打了個哈欠,她不敢生病,于是快速的擦干凈,跑進屋里。她敲了敲門,一聲十分好聽但微弱的聲音表示允許之后,她打開了房門。
舒蕾雅此生見到的最美麗又最可憐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的母親。
不同于貴族太太的雍容貴氣與豐腴體態(tài)華美服飾堆積出來的易碎品。
她的母親身上有著葦草一樣的堅韌,一直在對不公平的命運做出斗爭。
打理得當?shù)陌党辆萍t色頭發(fā)一直是舒蕾雅覺得自己不是母親親生的孩子的原因,她沒能繼承下來如此好看的頭發(fā)。
纖弱躺在床上的母親努力保持著一份從容,她白凈得病態(tài)的無暇臉頰被折磨得形容枯槁,只剩下一份空洞驚悚的美感。
“舒蕾雅,你終于肯打理你的羽毛了,你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鳥兒,只需要稍微雕琢一下,就會驚艷到別人?!?p> 舒蕾雅有些不好意思的接受著母親的評價,她踢了踢地板,只是紅著臉說著:“今天買了一些雞肉,今天遇到一位好心的先生,小費給得很多,但我發(fā)誓,只奢侈這一次。母親!”
母親無奈的揉了揉她女兒的頭發(fā),只是慨嘆人生的無常,原本這個時候,舒蕾雅應該裹上束腰與裙擺,熱熱鬧鬧的和姐妹們在舞會上飲酒,交流著互相之間幾個無聊男人的追求,或是那個大人物的擁躉。
但因為她的厄運,舒蕾雅都只能繼承下她的針線技藝,靠著制衣為生,而且,大部分的小費,酬勞,都似無底洞般填進了她那羸弱的身軀之上,讓她愧疚,讓她絕望。
她扯出一個笑容,“舒蕾雅,你怎樣都可以。我好像也聞到了肉的香氣,幫我盛兩塊吧,今天胃口好了許多呢?!?p> 從不會斥責舒蕾雅的孝心是浪費,也不會露出自怨自艾的表情讓舒蕾雅難受,她的女兒已經(jīng)足夠苦了,何苦讓她最后一絲的美好都剝奪呢。
感恩著那位出手闊綽的客人,她笑著默默看著舒蕾雅高興的背影。
“舒蕾雅,我從未如此想活過,只是因為你,我需要在你坦然接受我死亡事實的時候死去,我需要你堅強,又知道那對于你的殘忍。我愛你,無論是死,還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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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舞春秋
時代的一粒沙,落在個人身上就是一座大山。這個支線劇情與支線任務的完成度有關,不算是單獨矯情的內(nèi)容。 求月票,推薦票,收藏。愿讀者老爺們天天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