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飛接到衛(wèi)兵的命令,大概問了下曹凱找他的緣由,便急匆匆往曹凱辦公室趕來,當他看到屋里的情景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屋內地上紙片碎屑飄零,瓷器瓦片碎落,曹凱黑著臉端坐在椅子上大口的抽煙,蔫頭耷腦的鐵蛋和張海被綁縛一邊,不知道的還以為三人適才在屋里發(fā)生過激烈的打斗。
韓飛掃視了下屋里三人,看著氣氛不對,沒敢擅自和鐵蛋張海搭話,走到曹凱面前說道:“大哥,你找我?”
曹凱說道:“帶人把他倆送到旅部軍法處。”
韓飛愣了一下說道:“送到軍法處?”
曹凱說道:“對,旅部已經下達了緝捕他們二人的命令,現(xiàn)在他們剛好回來,你現(xiàn)在就把他們送走。”
韓飛不知曹凱這話是真是假,看著曹凱滿面怒容,自己又不敢詳細去問緣由,一時有些遲疑。聰明的韓飛轉念一想,曹凱不是真心要把他們押送到旅部,送到那里他們二人還有好?輕則入刑數(shù)年,重則打入死囚。要是真打算法辦他們,就讓旅部來人或是派別人就把他們送走了,這樣的事根本用不著驚動自己這個堂堂的參謀長。
韓飛對曹凱說聲:“是,團座,我這就去辦。”說完轉身來到鐵蛋二人面前。
韓飛看著鐵蛋問道:“戰(zhàn)事不是早就結束了嗎?你倆怎么遲遲不歸隊?你知道大哥為你們操了多少心嗎?要不是軍統(tǒng)的人來尋找你們的下落,大哥都不知道你們在黃崖灣失利的消息。”
韓飛說著對鐵蛋使了個眼色,鐵蛋會意,趕緊說道:“都是我們不好,出師不利,丟了大哥的臉,我們沒臉回來見大哥。哎,那場仗打的窩囊啊,暗哨都放到了縣大隊的營房門前,村里村外的防守也布置的滴水不漏,誰知八路軍竟然從他而降,我懷疑我們被人給賣了。”
韓飛說道:“鐵蛋,你糊涂呀,里邊有這么多事,你不趕緊給大哥匯報,還在這里傻愣著干什么?”
鐵蛋張口說道:“大哥不讓。。?!痹掃€沒說完,韓飛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向曹凱的方向努努嘴,示意他別說沒用的,趕緊去曹凱面前匯報情況。
鐵蛋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從韓飛身前走過,來到曹凱面前說道:“大哥,這次失利,真不是我指揮無能,確實事出有因啊。弟兄們都在規(guī)定的時間到達了集結點,我們也順利開進了黃崖灣,可是后來發(fā)生的事就比較蹊蹺了。”鐵蛋看著曹凱的臉色,竟也耍了個小聰明,賣起了關子。
曹凱沉聲問道:“你們到達黃崖灣的時候,他們已經攻下鄉(xiāng)公所了嗎?”
鐵蛋說道:“我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占領了那里,沒費我們一兵一卒,我們就直接開進了黃崖灣,和他們的人手一起布防?!?p> 曹凱說道:“看來果然如此,我還以為軍統(tǒng)的人在污蔑你們,怪不得人家把你們當飯桶呢,攻打鄉(xiāng)公所時你們沒趕上,進駐防守后你們一夜之間就讓人家給一鍋端了,這事別說是軍統(tǒng)有氣,就他媽擱我身上我也得殺幾個人解氣?!?p> 鐵蛋說道:“大哥,你且消消氣,聽我給你詳細講講這事的經過?!?p> 曹凱沒有搭理他,鐵蛋也不敢再弄什么玄虛,趕緊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帶人到達鄉(xiāng)公所后的情況給說了出來。
韓飛看曹凱的面色有所緩和,也不張嘴去問,直接把鐵蛋身上的繩索解開,韓飛偷看了一眼曹凱的表情,曹凱沒有理會自己,正在仔細聽著鐵蛋的講述。
韓飛把鐵蛋身上的繩子解開后,又來到張海面前,二人相視一笑,都沒有說話,韓飛把張海身上的繩子解開后,雙手緊握張海的手,輕輕點了三下。
張海揉搓了一下雙手,走到鐵蛋身后,停下身來,聽著鐵蛋繪聲繪色的講述,不時看著曹凱的臉色。
韓飛也站在二人身側,認真地聽起來。
鐵蛋終于把自己一路如何辛苦到達集結點,如何費力接頭,如何及時救下曹旋,如何入駐鄉(xiāng)公所,如何遭八路軍襲擊,如何潛逃,說了個詳詳細細。
鐵蛋說得口干舌燥,端起曹凱面前的一杯茶水,“咕咚咚”一口氣喝了下去。曹凱張嘴罵道:“你他媽就是個豬,別管什么時候都記掛著這口吃喝,這一會兒能把你渴死還是咋的?”
鐵蛋抹一把嘴角的水漬,咧開大嘴傻笑著說道:“大哥,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p> 曹凱沒有說話,嫌棄地瞪了他一眼,身后的張海和韓飛二人也都跟著笑出了聲。
屋子里的氣氛緩和下來,鐵蛋和張海緊繃的神經也稍稍放松了下來。
曹凱沉思了片刻,目光看向張海,說道:“海子,鐵蛋說的都是真的嗎?”
張海趕緊說道:“報告團座,劉營長之言句句屬實?!?p> 曹凱說道:“那我問你,你覺得你們這次失利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張海說道:“據我對當時情況的分析,覺得有兩種可能,第一就是八路軍早就掌握了李丁等人的動向,他們一直按兵不動應該是在等著圍點打援,而我們的出現(xiàn)正好落入了他們早已布置好的圈套。第二就是我們的隊伍里有內奸,否則的話,八路軍不會把鄉(xiāng)公所及周邊的布防情況掌握的那么詳細,能躲過層層布防,連夜對我們發(fā)起攻擊?!?p> 曹凱聽完點點頭說道:“看來這事你是動了腦子的,琢磨出了點門道,不像咱們劉大營長,遇上事不去分析里邊的原因,想當然的就下結論,直接把他的行動失利歸咎為有人把他出賣了?!?p> 鐵蛋張了張嘴,沒敢反駁。
張海則趕緊說道:“團座,這不是我一個人的看法,是我們二人一路上分析的結果。”
曹凱說道:“既然你們二人一路上分析過了,那你給我說說,要是有人出賣了你們的話,你覺得會是誰呢?”
曹凱言語間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怒不可遏,語氣平緩下來,只是所問問題卻愈發(fā)的犀利。
張海猶豫片刻說道:“我和營長也沒分析出具體是誰向八路軍出賣了鄉(xiāng)公所的情況,但我覺得李丁他們的人嫌疑大些,他收編了不少鄉(xiāng)公所的干部,這些人的情況復雜,也不排除有人私下向八路軍傳遞情報。而咱們的人手剛剛到達,即便是有內奸,也沒有傳遞情報的時間?!?p> 曹凱說道:“你們集結后,一直都在一起嗎?有沒有人離開過或接觸過外邊的人?”
張海說道:“我們和李丁聯(lián)系上后,營長一直和他們在一起,再沒有出去過,后來是我?guī)еl(wèi)員去集結點將部隊拉進黃崖灣鄉(xiāng)的,這期間我安排了十名兄弟去奶奶廟保護二少,其他人再沒有離開過?!?p> 曹凱思索片刻對韓飛說道:“你去把保護輔同的那些人都給我喊來,我問問他們路上的情況?!?p> 韓飛走出門外命警衛(wèi)員去喊那幾人來。
不大功夫,十個人依次進入曹凱辦公室,挨個敬禮。曹凱對幾人問道:“你們幾人一路上是如何去找二少的,除了奶奶廟還有沒有去其它地方?”
幾人紛紛搖頭,表示自己幾人一路直奔奶奶廟,中途既沒有停留也沒有去往他處。找到曹旋后便一直在一起,直到一起歸隊。幾人都互相佐證。
曹凱知道,若是這些人里有什么風吹草動,警覺的曹旋定能看出端倪,他們一路回來,曹旋并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常之處,這些人所言應該可信。又詢問了幾個問題,便讓他們離開。
曹凱臉上的怒氣消散了很多,向幾人擺擺手,讓他們都坐下,不緊不慢地說道:“我覺得海子的分析也不無道理,但這些都是你們天真的想法,只怕李丁、小五點和軍統(tǒng)匯報的時候可不這么說。這事傾注了趙撫寧很多的心血,他們都知道這次行動的重要性,勢必要給軍統(tǒng)一個合理的交代,否則他們也過不了這一關。這事的責任除了往你們二人身上推,我實在想不出他們有更好的說辭?!?p> 鐵蛋脖子一梗,仰頭說道:“這事還沒有說理的地方了?咱們和李丁、小五點當堂對質,怕他個球?!?p> 曹凱瞪了鐵蛋一眼說道:“你去哪和他對質?你打算和他們一起上軍事法庭嗎?我告訴你,這事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就在你們剛出事后,軍統(tǒng)的人就找上門來,讓我解釋你們失利的原因,提供你們的下落,我覺得在這事上他們已經對我產生了想法。你說說啊,要不是他們的人來找我,我都不知道你們出事了,你們的情報工作是怎么做的?”
鐵蛋說道:“軍統(tǒng)的人仗著戴老板的勢力,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天天不是懷疑這個就是懷疑那個,他憑什么懷疑咱們,我還懷疑他呢。傳遞情報這事怪我有點大意,我想著剛入駐鄉(xiāng)公所,等安頓好了第二天再派人告知大哥,誰知還沒來得及派出通信員,就出事了?!?p> 曹凱說道:“你別把軍統(tǒng)的動作不當回事,今天我奉命去旅部開會,鄂友三已經明確要將你們二人逮捕入獄,等著軍法處置,我剛才要帶你們走,可不是嚇唬你們。緝捕你們的命令已在全旅下達,你們二人在軍營里已經沒有了容身之處?!?p> 鐵蛋有些傻眼,呆呆地看著曹凱說道:“大哥,他們來真的???不讓我在隊伍里待著,讓我到哪去?難不成我還得出去拉桿子?”
曹凱皺皺眉說道:“我現(xiàn)在也沒辦法,不知能保你們多久,這事容我仔細考慮一下再做決定?!?p> 曹凱說完便又話鋒一轉,緊盯著鐵蛋和張海,沉聲問道:“你先給我說說這幾天你們到哪里去了?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在我還沒準備把你們交給鄂友三之前給我老實交代,是不是被八路軍給抓獲,投誠了八路軍,又受命回來刺探情報?等到了鄂友三手里逼問你們,可就沒有這么客氣了?!?p> 鐵蛋連忙擺手道:“大哥,你可別嚇我,我哪有那膽,我要是當了叛徒,你還不滅了我全家?”鐵蛋慌張之下,倒是說出了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和顧慮。
張海聽著,心中也暗暗吃驚,這曹凱絕對不白給,不僅把所有事情看得通透,而且心思極為縝密,一些小小的細節(jié)都能引起他的注意,防范意識極強。怪不得他能從眾多土匪中脫穎而出,扶搖直上,混跡于軍政兩界,屹立不倒。
張海說道:“團座,營長帶我和弟兄們回你老宅看了看,了解了些那里的情況,營長也順道看了看老娘?!?p> 曹凱冷哼一聲,對鐵蛋說道:“別他媽盡想著找借口啊,想回去看你娘就直說,還非得拿我的老宅說事,你給我說說看出什么名堂來了?!?p> 鐵蛋呵呵一笑說道:“大哥,那日我和海子帶著幾名兄弟逃出來后,四處躲藏,好不容易才躲過八路軍的追殺,有幾次差點就和他們迎頭相遇,我們幾乎都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就這樣我們一路奔逃,幾天后,我們逃到了合會鎮(zhèn)一帶的黑水河附近,這才擺脫了他們的追捕。我們幾人一路徒步前行,幾天都沒吃上一頓飽飯,真是忍饑挨餓,狼狽不堪,我看著距離咱們村子不遠了,就想回去看看曹家大院現(xiàn)在的情況,順道看看老娘,帶著弟兄們踏踏實實吃頓飽飯。天黑后我們幾人就偷偷摸回了村里,果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啊?!辫F蛋看了眼曹凱,停了下來,砸吧著嘴,到處扒拉著找水喝。
曹凱把面前已經見底的茶杯推到他跟前說道:“就你他媽事兒多,你倒是趕緊往下說呀?這是什么把你給嚇著了?”
韓飛看著鐵蛋的樣子,有些忍俊不禁,從門外喊來衛(wèi)兵為幾人上茶,并命人將屋里打掃干凈。
鐵蛋繼續(xù)說道:“大哥家的宅院已經被八路軍強占了,前院的房子已經做了村委會、貧農團的辦公室,屋里和倉庫里的東西也都被洗劫一空。聽我娘說縣大隊接管咱們村的時候,把大院里封好的門窗全部打開了,他們帶走一部分軍需物資,剩下的便都分發(fā)給老百姓了。開始的時候老百姓都不敢去領,咱村里好多人家都有人在咱部隊里干,誰也不愿配合他們。到后來,縣大隊的人把大院里的物資給每家每戶主動送到門上,誰也不知道誰家都拿了什么,這些東西大家也就都悄悄的留下了?!?p> 曹凱嘆口氣說道:“我早就料到這些窮棒子不會手下留情,早知道這樣還不如一把火燒了它。老家的宅子被占了,張垣市的公館也被占了,我他媽辛苦混了半輩子,到最后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了。輔同留在家里看門的人也早都嚇跑了吧?八路軍把整個察哈爾都占了,我這小小一處院子還能得了好?”
鐵蛋說道:“大哥,我這氣就在這兒呢,你說八路軍來了,人家厲害,把咱家的東西占了也就占了吧,咱干不過人家,沒得說,可是這看門的就有點可惡了。輔同走的時候不是留下柱子帶著幾人看門嗎?這小子竟然吃里扒外,現(xiàn)在被八路軍發(fā)展成了村里貧民團的骨干,要不是老娘說起,我差點就自投羅網,登門去他家找他問大院里的情況?!?p> 曹凱說道:“什么?咱村里還敢有人跟著八路軍干?柱子打小就在我家混吃喝,我對他也不薄啊,一直讓他看著倉庫,這小子竟然投了八路?”
鐵蛋說道:“八路軍一直在村里宣揚,說咱曹家的隊伍已經被逼到了綏遠,最終結果是全部被殲滅,再回不來了。開始好多人還在觀望,不敢擅動,后來看沒什么動靜,膽子都大了起來,他們已經把曹家的田地、草場全給私分了,估計今年春耕的時候都開始種自家的糧食了,還有一些膽子大的竟然搬到了大院里去住,有八路軍給他們撐腰,這些人已經無法無天了,現(xiàn)在曹家的產業(yè)可以說在村里已經一無所有了。好在我家沒什么產業(yè),家里就老娘一人,要不也得被抄家。柱子看倉庫時因為丟了機槍,被二少打過,估計是懷恨在心,投了八路,還有一些被咱家修理過的人也在柱子的鼓動下,加入了貧民團,說是就要打倒咱們這樣的土匪惡霸。我在村里潛伏了幾天,準備等待時機把柱子和村里那幾個貧民團的人給干了,后來海子一直勸阻我,擔心暴露行蹤,給家人帶來麻煩,我這才暫時放過了他們,趕回來給大哥報信。”
曹凱惡狠狠地罵道:“這些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惹不起八路軍,我還惹不起你們這些窮棒子,你們等著我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們,尤其是這個吃里扒外的柱子,一定不能輕饒了他。”
就在曹凱幾人在屋里議論這些事的時候,曹旋從外邊走了進來,他看到鐵蛋和張海平安回來,也格外高興,欣喜地上前和二人握手,寒暄。
曹旋對二人的感動絕對是發(fā)自內心的,當時要不是二人及時出現(xiàn),自己早就做了小五點的槍下之鬼,熱絡的向他們問起自己離開后的經過,鐵蛋二人一一告知。
曹凱看看天色已晚,命人喊來二奎、楊豪、楊雄等幾個平日倚重的兄弟,一來為鐵蛋和張海的歸來接風,商議一下他們二人日后該怎么安置,二來就眼下的局勢探討一下自己的隊伍日后發(fā)展方向。
雖然是一頓團聚的晚宴,氣氛卻有點沉重,曹凱和眾人描述了自己參加會議時被鄂友三羞辱的場景。眾人雖然都義憤填膺可又無可奈何。
曹凱明確地告訴眾人,因為這次失利,不論是軍統(tǒng)還是軍方都不會輕易放過自己,今天鄂友三已借此事大動干戈,只怕日后還有更高層面會出來追責,甚或會驚動孫蘭峰,乃至傅作義。只怕那時自己隊伍的編制不保,或者隊伍被打亂重編。曹凱讓眾人都想想辦法,看如何能躲過這一劫。
一時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沒有一條建議能讓曹凱滿意,曹凱只能無奈地搖搖頭。
最后還是韓飛提議,暫且封鎖鐵蛋和張?;貋淼南?,讓他們在團部先藏起來,看看外邊的動靜,若是軍方追究力度較大,就只能把二人送走,若是隨后沒人再提起,依然讓二人帶兵打仗。
至于部隊目前的局勢,情況有些不妙,不能消極等待,等上峰下達了對自己不利的命令那時再周旋就有些晚了,不如提前動手,準備些貴重禮物,往軍方高層走動一下,主動向上峰匯報此次失利的原因,即便運作不成,也可以打探一下高層對此事的看法和處理此事的意圖。
曹凱聽完,緊蹙的眉頭逐漸舒展開來,心里有了主意,心情也放松下來,端起酒杯和幾人暢飲起來。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