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太平等人走后,躲在屋檐下的梁兵滿面愁容,不停的唉聲嘆氣,對曹凱說道:“輔臣,你可給我家惹上大禍了,你不讓賈老爺拉走糧食,還打傷了他的家人,賈老爺回頭肯定要來報復。”
曹凱冷冷的說道:“兵哥,你放心吧,他要是再來讓他找我,事兒是我惹的,我絕不拖累你家。”
李桂芝這時走了過來,對梁兵破口大罵:“你個窩囊廢,快三十的人了,還不如個半大的孩子,輔臣兄弟為了給咱家出頭,被人打成了這樣,你還埋怨他,你還有沒有人性,你還算個男人嗎?那些糧食是誰給你奪回來的?要不是輔臣兄弟我今天就被賈太平搶走了,你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老婆被帶走糟蹋連個屁都不敢放,我哪輩子沒干好事攤上你這么個男人?”李桂芝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說完,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梁兵哭喪著臉說道:“我也不是埋怨輔臣,只是想著咱惹不起人家,這賈老爺要是再帶人打上門來,到時候可就要抽梁扒房了,我們都得被趕出家門,那可怎么辦啊?不行我現在就去鎮(zhèn)上賈老爺家再求求情。”
李桂芝被他的話氣得快要昏厥,伸手就往大門外推他說道:“你去吧,愿意去哪去哪?你永遠不要回這個家了?!?p> 從屋里走出來的梁母嘆息著說道:“兒啊,不行你就先去外邊躲幾天吧,今天輔臣打傷賈老爺家的人,可算給咱家惹下滔天大禍了,你就是不死也得脫層皮啊?!?p> 李桂芝氣不打一處來,憤怒的說道:“梁兵,想走帶著你老娘一起走,怕就別在這家里待著了,賈太平要是再來我就死在他面前?!?p> 梁兵母子倆沒敢反駁李桂芝的話,都低著頭都不再言語。
李桂芝看著全身沾滿泥土的曹凱,內疚的說道:“輔臣兄弟,讓你受委屈了,走,跟嫂子進屋,先把這衣服上的塵土掃掃,再洗把臉?!?p> 曹凱答應一聲,隨著李桂芝進屋,不再理會屋外檐下的梁兵母子。
臉一沾水,鉆心地疼,頭上和顴骨都被打起了包,眼窩烏青,鼻翼嘴角都掛著血跡,曹凱不在乎這些,這時他心里想的不是害怕,而是今天便宜了他們,如果還有下次那就讓他們后悔來到這個世上,曹凱牙齒咬的咯咯響。
李桂芝拿過毛巾,用熱水洗好,把曹凱臉上的血跡擦拭干凈,幫他脫掉鞋子,讓他平躺到炕上,用熱毛巾為他敷臉,緩解一下疼痛和腫脹。李桂芝站在地上,身子緊貼曹凱的頭部,每個動作都很慢,深怕弄疼了曹凱。她俯下的身子挨曹凱很近,嘴鼻里呼出的氣都吹到了曹凱臉上,暖暖的,癢癢的,曹凱感覺到有一股熱流滲入了自己的身體,李桂芝的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說不上來是什么味道,但是很令人陶醉。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從來沒有和一個成年女性這么近距離接觸過,他的心顫動了一下,臉色竟然泛紅起來。曹凱躺在炕上,已經忘卻了剛才的生死較量,安靜地躺在那里,任由李桂芝為他擦拭傷口。
梁兵真的跑了,這個懦弱的男人,害怕賈太平來報復,他一走了之,不去管老娘和嬌妻如何應付如狼似虎的賈太平,他一個人悄悄的溜了。
經過一番劇烈打斗的曹凱,在李桂芝輕柔的護理下,沉沉地睡去了,應該是做了一個好夢,曹凱青紫的臉上竟綻出了燦爛的笑容。當曹凱醒來的時候,已是掌燈時分,他是被一股誘人的香味給喚醒的。當他睜開眼時,看到炕桌上擺著三四個炒好的菜,還燙了一壺酒。桌前沒有人,李桂芝正在堂屋的灶上給他烙餅,梁母站在院門口不停的往遠處瞭望。
李桂芝忙完,端著一大盆油汪汪的烙餅走了進來,看著已坐起身的曹凱,含笑說道:“輔臣,醒了就趕緊吃飯吧,你看嫂子給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曹凱看著這豐盛的飯菜,心里暖融融的,自從母親去世,多久沒有感覺到母性的溫暖了,含笑說道:“嫂子,你搞這么排場干什么?這都趕上過年了?!?p> 李桂芝說道:“兄弟,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呢,今天要不是你,嫂子就。。。”李桂芝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拿起酒壺給曹凱滿滿倒了一杯酒,接著說道:“你和他們拼命的樣子,真威風,看把那個賈老財給嚇的,都認慫了。肯定把你給累壞了,嫂子陪你喝一杯,解解乏。”語氣里充滿關愛和贊許。
曹凱說道:“梁哥和大娘呢?怎么不喊他們一起來吃?”
李桂芝一聽,馬上眼里噙滿淚水,說道:“兄弟,別提他了,嫂子傷心,那個天殺的扔下我跑了,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說完嘆息一聲,啜泣了起來。
曹凱聽完也是一聲嘆息,對李桂芝說道:“嫂子,你別怕,梁哥走了,有我在呢,只要我在誰也動不了你,這幾天我就在你家給你看門。等這事過去再說,要是賈老財還來惹事,我就廢了他?!?p> 曹凱又勸慰了李桂芝幾句,李桂芝止住哭聲,怕影響曹凱吃飯的心情,臉上重又換上笑容陪著曹凱吃喝了起來。
就在曹凱坐在炕桌前和李桂芝邊吃邊聊時,屋門被打開了,一個滿臉焦慮的中年男子闖了進來。曹凱一看正是自己的父親,李桂芝趕緊下地,把曹父往炕上讓,說道:“叔,快上炕吃點,飯還熱乎著呢?!?p> 曹父擺擺手,對著曹凱說道:“你傷到哪里了?要不是村里人和我說,我現在還蒙在鼓里呢?你能不能給我消停點?別再到處惹是生非了,咱這個家經不起你這樣折騰了?!?p> 曹凱腦袋一支棱說道:“爹,今天這事不怪我,是賈太平那個老東西過來搶桂芝嫂子我才出的手?!?p> 曹父說道:“欠債還錢,種地交租,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怎么能賴人家賈老爺呢?再說人家的事怎么輪到你多管閑事?”
李桂芝訕訕的看著曹父,不敢插話。
曹凱說道:“爹,你回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數,賈老財不生事便罷,他要是去咱家找事或者來惹桂芝嫂子我絕對輕饒不了他。今天我就在桂芝嫂子家住了,我給她看門。”
曹父臉色大變,手指指著曹凱說道:“你這個逆子,你闖的禍還少?。磕阋膊豢纯唇裉炷闳堑氖钦l?能有好果子吃嗎?”
曹凱說道:“爹,我自己的事自己擺平,不會給你惹事的,你趕緊回去吧。”
曹父氣的渾身發(fā)抖,說道:“我沒你這個兒子?!闭f完,摔門而去。
李桂芝站在地上,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一夜,曹凱沒有走,他讓李桂芝和梁母上炕休息,他拿來那把鋼叉放在身側,合衣躺在后炕,為她們撐腰壯膽。
曹凱在李桂芝家住下,一連數日,竟然沒有等到賈太平派人來報復,難道是賈太平認栽就此偃旗息鼓了?還是在等待時機再加以報復,曹凱不得而知。
曹凱這幾天倒是也沒閑著,連著幾日在李桂芝家住宿,也不回家。倒不是他一心要為李桂芝家看家護院,做這免費的保鏢,而是他那顆情竇初開的心對李桂芝產生了異常的好感,每天白天李桂芝變著花樣伺候他好吃好喝,到晚上就睡在一個炕上,拉拉家常,說說笑話,也不去理會睡在一個炕上的梁母。幾日下來,曹凱覺得住在李桂芝家,溫馨快樂,這種感覺是自己家里所沒有的,他不想回去了,漸漸把這里當成了自己的家。李桂芝對這個比自己小七歲的小伙子也產生了強烈的好感,雖然年齡不大卻剛毅果敢,敢作敢為,充滿男人的血性,特別是當天逼視賈太平的眼神,充滿野性和霸氣,特別給人一種安全感,有時李桂芝想著想著臉就會不由自主地紅起來,她也把曹凱當成了自己的家人,不愿他回去。
曹凱住到李桂芝家第七個晚上的時候,曹凱像往日一樣將鋼叉放在身邊,自己和衣而臥。聽著身邊的李桂芝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怎么也睡不著,不停的翻動著身體,就在他心里焦躁不安的時候,被窩里有一只手伸了進來,曹凱心里猛的一顫,他略帶緊張的握了上去,柔軟,溫暖,掌心里還有些濕潤。曹凱被拽了過去,這個年輕的小伙子,今夜蛻變成了真正的男人。動靜很大,炕頭上假寐的梁母幾次高聲咳嗽,沒人在乎,風平浪靜后,曹凱和李桂芝粗重的喘息聲伴著梁母的哀嘆啜泣聲在這小屋里久久回蕩。年方十七的曹凱給二十七歲的梁兵拉起了邊套,他以后就是這個家里的半個主力了。
半個月過去了,賈太平沒來,梁兵回來了,曹凱知道父親接受不了他一個小伙子去拉邊套,所以也一直沒有回家,村里人已經把他們的事傳的沸沸揚揚,李桂芝不在乎,曹凱也不在乎。
梁兵看看李桂芝和曹凱之間默契的眼神和甜蜜的笑容,再看看愁眉不展,滿腹心酸的老娘,他猜到了什么。他只是懦弱,他不傻??吹窖矍暗那榫?,他心里竟然有些許喜悅,自己沒有兄弟姐妹,由于勢單力孤在村里經常受氣,如果家里能有個男人和他分擔這些生活的不易,他的日子會好過很多。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的住到了一起。
就在梁兵回來的第三天,鎮(zhèn)上警所的警長帶著一個人騎馬來到了梁兵家,警長下馬走進院中問道:“誰是曹凱?案子犯了,跟我走一趟吧?!?p> 看到院子里站著的警長,梁兵嚇得不敢作聲,悄悄的躲在了炕沿下。曹凱應聲走了出來,看著眼前的警長說道:“我就是,有什么事嗎?”
警長說道:“前幾天在這院里你和鎮(zhèn)上賈太平家的下人斗毆,把人給捅死了,賈太平把你給告了,跟我去警局投案吧?!?p> 曹凱大吃一驚,說道:“警長大人,你弄錯了吧,那天他們幾個圍著打我,我被逼無奈還的手,是把他扎了一下,可是走的時候還好好的。”
警長說道:“他回去養(yǎng)了一段時間傷,醫(yī)治無效,在昨天死了,你跟我走一趟吧,回去查個明白。”
曹凱正要繼續(xù)解釋,警長不耐煩的說道:“回警所再說吧,先把人帶走。”說著從兜里拿出手銬給曹凱戴上,曹凱沒敢反抗。被警員帶著往門外走去。
李桂芝在身后跟了出來,說道:“警官老爺,你們搞錯了,是賈太平來我家逼糧又把曹凱打傷的,曹凱沒辦法才還的手。當時人也就是皮外傷,根本不可能是曹凱打死的,我要去給他作證?!?p> 警長說道:“人是不是他殺的,自有仵作相驗,容不得你在此聒噪。現在沒你的事,等需要你作證時自會來傳喚你?!?p> 曹凱回頭說道:“大姐,你等我回來,我沒事的,我能跟他們說清楚,你放心吧。”
曹凱在李桂芝淚水漣漣的目光中被鎮(zhèn)警所的警長帶走了。由于事關人命,很快就被帶到了中都縣的監(jiān)獄給關了起來,等候法院開庭審理。
你道為何過去了這么長時間賈太平家才去報案抓人,原來賈太平那天帶著下人狼狽逃回自己家后,一時又氣又怕,自己堂堂一個大地主竟在眾目睽睽之下,讓一個半大小子給滅了威風,在眾人面前丟人現眼,以后這些佃戶還不有樣學樣,如果都要對他強硬起來,將來這地租就更不好收了。更讓他沒料到的是這個年輕小伙竟然有和他拼命的勇氣,自己要不是見機得早恐怕也要為他所傷。村里有如此惡人,必須得盡早懲治,要不將來會更加無法無天。但如果自己再帶人打了去,萬一鬧出人命來,這事就不好收場了,弄不好自己還得惹上官司。思來想去,一時沒有計策,賈太平就先把這事擱置下來,待想到一個萬全之策再來應對。
一日早上,就在賈太平冥思苦想,如何才能將曹凱置于死地,以解心頭之恨時,腹部被捅傷的家丁王三捂著肚子找了過來,對賈太平說道:“賈老爺,我肚子被傷,需要日日用藥,可是家中并不寬裕,已經無力為小人支付藥費,還望老爺看在是為您出頭的份上,能幫小人周全些醫(yī)藥費和家人的生活用度。”
賈太平一聽,心下惱火,平時吃我喝我,拿著工錢,都說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可幾個人硬是打不過一個半大小子,除了讓老爺顏面掃地還受了傷。這些人出點力就來擺功討賞,見點紅就敢來讓自己賠付藥費,實在無賴可恨。向來慳吝的賈太平怎甘心為下人拿出錢來治傷。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和顏悅色的對王三說道:“王三,老爺我也知道你的難處,你這傷也是為我負的,你且回去,待我去找個高明的郎中為你拿幾副藥來喝了,保你藥到病除,晚些時候我?guī)е幒湾X去你家看你?!?p> 掌燈時分,賈太平獨自一人來到了王三的家中,向王家妻小噓寒問暖,過問了王三傷勢和家中情況,隨后拿出兩塊大洋對王三說:“這些錢你家里先用著,不要為錢的事發(fā)愁,你安心養(yǎng)傷,老爺自會為你妥善安排家中生計,等你傷好后,將養(yǎng)一段時間,暫時不用上工,老爺還給你按時發(fā)放工錢,等你什么時候行動自如了,再回來?!?p> 王三一家連忙鞠躬致謝。
賈太平又從腰間摸出了幾貼藥膏,對王三說道:“這是我從東洋人手里花大價錢買來的上等藥膏,專治這外傷出血,跌打損傷,有止血生肉,起死回生之效,每日傷口處一貼,待貼完這五貼藥就會痊愈?!?p> 王三熱淚盈眶,長跪地上,竟感動的對賈太平磕起頭來,感謝再造之恩。
未曾想,王三用了兩貼藥膏后本已快要愈合的傷口,竟又開始隱隱作痛,不時泛出血水,王三以為自己保養(yǎng)不當所致,就躺在床上,不再下地,疼的厲害時就讓老婆拿些大煙膏來吃,暫時緩解疼痛。五日過后,王三除了傷口未見好轉,受傷的部位開始發(fā)黑,不停的往外流出膿水,老婆守在身邊,一日換洗數次紗布。王三眼睛塌陷,面部泛黑,已無法說話,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老婆見狀,趕緊跑去告知賈太平,賈太平帶著一個郎中匆忙趕到。
郎中把著王三的脈說:“脈息微弱,生命將危,準備后事吧?!?p> 王三老婆一聽,嚎啕大哭起來,說道:“好好的一個人,怎么說沒就沒了,前兩天還活蹦亂跳的,這是怎么回事啊?”
郎中說道:“失血過多,加上傷口潰爛,傷到了腑臟,現在病灶已竄入心肺,再無生還之理。”說完搖著頭走了。
賈太平眼里擠出幾滴眼淚,對著王三老婆痛心疾首的說道:“你且不要悲傷,都是這個曹凱干的好事,我一定為你家討回公道?!闭f完,從兜里掏出來五塊大洋,“你把這些錢收下,去給王三準備后事,我寫個呈子,送到警所報案,讓警所去緝拿這個殺人兇手曹凱?!?p> 接到賈太平報警的警長帶人把曹凱緝拿歸案,連夜押至中都縣。曹凱被關押到監(jiān)獄拒不承認是自己殺人,縣警局開始對王三的死因展開調查,多次派出仵作現場檢驗尸體,因尸體傷口存在諸多疑點,尚不能定論為曹凱捅刺致死。由于時任察哈爾省都統的高維岳,勵精圖治,整頓吏治,弘揚法治,凡涉死刑等重大案件,必層層把關,仔細核實,所有辦案人員需承擔冤假錯案的連點責任。由于證據不足,主審官不敢輕易決斷,曹凱傷人致死的案件數次發(fā)回重審,再加上賈太平看到曹凱已經入獄,心頭之恨已解,也不愿再多花費錢財上下打點買他性命,法院一時不能判決,此案也就擱置了下來。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