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過后,風逸總是拉著我說話。
為了“今晚不加菜”,我不敢不應(yīng)。
我真是想不明白,堂堂魔君,話竟然這么多。
“小魚兒,你有沒有名字?”他突然問道。
名字?
我認真想了想,道:“好像有吧?!?p> “好像?那你叫什么名字?”風逸明顯對這個答案不滿意。
可是我也不記得我的名字了,依稀只記得名字里有一個“漫”字。
“漫,帶水的漫字?!豹q豫了半天,我才說道。
只聽見風逸輕聲念著:“風蕭蕭而異響,云漫漫而奇色?!?p> 他的聲音繾倦綿長,亦如云舒時,風拂而過。
“這‘漫’字取得極好。你說呢,漫漫?”他含笑看著我。
不知為何,我竟在他眼里看到了柔情。
我想定是我魔怔了。
正在我出神之際,那晚的白衣男人又走了進來。
只不過這次明顯不是來找麻煩的。
“魔君?!卑滓滦辛硕Y,才說道:“昨日剛下煉獄的那只‘鬼’逃了,還偷走了判官的冥靈筆?!?p> 風逸神色一冷,又變回了那睥睨眾生的魔君。
“本座倒是小瞧了他?!憋L逸說完這句,大步流星出了萬生殿。
白衣淡淡掃了我一眼,然后才跟上了風逸的腳步。
我知道又有事發(fā)生了,很自覺地埋進了水里。
至于那白衣是誰,我也沒興趣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翻箱倒柜的聲音給吵醒了。
難道是風逸回來了?我抱著好奇心,只露出雙眼睛,盯著四周看。
我看見一個披頭散發(fā),衣衫襤褸的男人在風逸的書架前翻找著。
他是來偷東西的嗎?
萬生殿的侍衛(wèi)呢?
“到底在哪里......”男人喃喃自語著,手上動作不停,將書架上的古籍典冊丟了一地。
我這時才注意到男人腳上還套著玄鐵腳鐐,腳踝處還有個烙印,那是個“鬼”字。
我突然靈光一閃,難道他就是那個從煉獄里逃出了的惡鬼?!
意識到這一點后,我想立馬叫風逸回來。
可是我不能出聲,也不能從水里跳出去。
這可如何是好?
正當我愁眉不展之時,一道黑色的光束從眼前閃過,瞬間將男人擊飛。
“原來在這里,可真是叫本座好找啊?!币簧砑t衣的風逸,悠悠然地走進來。
盡管面上沒有絲毫怒色,甚至還帶著幾分笑意,但依舊叫人忍不住心尖發(fā)顫。
“你、你這個魔頭!”被打倒在地的男人怒目瞪著風逸,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了。
風逸輕笑了兩聲,慢悠悠地走近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道:“你叫對了,本座乃是天生的魔?!?p> “魔頭,你屠我全族,搶走青冥典!來日必會遭到天道誅滅,魂飛魄散,不得好死!”男人指著風逸怒聲咒罵著。
我十分震驚地看著男人,他是真的恨風逸入骨。
男人似乎知道自己逃不掉了,干脆破口大罵道:“東禹族上萬條性命折在你手,我死后必化為厲鬼來向你討債!”
“風逸!天道不會放過你的!”
風逸面上沒有一絲憤怒的痕跡,只是含笑望著幾乎癲狂的男人。在他的眼里,那男人便如在臺上唱戲的丑角。
我看著云淡風輕的風逸,微微出神。
我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把我?guī)Щ貋?,養(yǎng)在金盆里的翩翩公子,是惡名昭昭幽冥之主、萬魔之首。
風逸越過我,擋住了我的視線,他冷冷道:“想化作厲鬼也要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是啊,幽冥群鬼都歸風逸管。
只聽見一聲慘叫響徹萬生殿,我知道那個男人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我默默潛回水下,心里突然有些異樣的情緒,腦子里全是方才那男人說的話。
屠全族、奪青冥......
我察覺到風逸在金盆前,站了一會兒。他沒有說話,我亦沒有。
我正愁他什么時候走時,突然來人叫走了風逸。
“魔君,不好了!他打開了煉獄大門,許多惡鬼都逃了出來。已經(jīng)到奈何橋了,您趕緊去看看吧!”
我透過水光,隱約看到風逸的眉頭擰在了一起。
“我走了?!憋L逸說完這句話,便飛身出去了。
在他走后,我又浮上水面,望著風逸離去的方向,微微出神。
剛剛他是在對我說話嗎?
殿內(nèi)男人的尸體已經(jīng)不見了,被翻亂的書架也恢復(fù)了原樣。
我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穹頂,在搖曳燈火中,仿佛又回到了自小生活的那條河......
他們還記得我嗎?
我叫漫漫,“平海夕漫漫”的漫漫。
一旦某種念頭萌生,哪怕只有一瞬,也會成為一顆種子,從此生根發(fā)芽,長成一棵郁郁蔥蔥的大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