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的一個周五，是彭留繁小朋友幼兒園畢業(yè)的日子，一想到馬上要開啟二個多月的暑假生活，可以吃吃喝喝、游山玩水的時候，他就特別地開心。終于等到放學，孩子們都走完了，爸爸才過來接他，他想可能是爸爸去買蛋糕什么的耽誤了。

　　彭留繁很想趕快回家慶祝一番，因為媽媽答應過他，等他幼兒園畢業(yè)，就給他買個大蛋糕，點上蠟燭，滿屋子飄著五顏六色的氣球，妹妹會手捧鮮花，慶祝他成為小學生。可是一路上，爸爸臉色凝重，一句話也沒說。回到家里，桌上沒有晚飯，更沒有鮮花、蛋糕，媽媽和妹妹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彭留繁就問爸爸是怎么回事。

　　爸爸嘆了一口氣說：“早上媽媽帶妹妹外出，媽媽鎖門的時候，就讓妹妹站在門口等一會兒，結(jié)果妹妹不聽話，直接下樓了，不小心一腳踩空，從樓梯上滾了下去，小腿骨折，身上還擦傷了好幾處，今天下午剛做完手術(shù)，現(xiàn)在媽媽正在醫(yī)院里陪妹妹?！?p>　　彭留繁聽到這些十分難過，他平時最心疼的就是妹妹，沒想到妹妹受傷了，就趕緊問爸爸：“妹妹怎么樣了，疼不疼？哭沒哭？”

　　爸爸說妹妹手術(shù)很成功，但還是有點疼，剛做完手術(shù)還不能吃飯，打了石膏也沒法走路，有些哭鬧。因為周一爸爸要上班，媽媽還要在醫(yī)院陪護大半個月，妹妹才能出院，把彭留繁一個人留在家里不放心，所以想把他送到幾百公里外的爺爺奶奶家。

　　彭留繁從出生后一直在BJ生活，沒有去過奶奶家，過年的時候本該回去，可老家沒有暖氣，特別地冷，彭留繁和妹妹都不習慣，爸爸想把爺爺奶奶接到BJ來過年，BJ有暖氣，又暖和又能一家人團圓?？墒菭敔斈棠炭傉f家里忙，雞啊、牛啊、羊啊什么的離不開他們，沒法過來，所以彭留繁記憶中的爺爺奶奶的樣子來自于爸爸書房的一張照片。

　　爺爺奶奶的家，在一個偏僻的農(nóng)村，他聽爸爸說過，那里的孩子夏天都不穿鞋，光著腳到河里去抓魚，到草叢里捉青蛙。男孩都光著膀子，大點的最多穿個短褲，小點的直接光著屁股。爸爸說這些的時候，逗得彭留繁哈哈大笑，他覺得那里真是個蠻荒之地。

　　彭留繁平時上幼兒園，周末學畫畫、鋼琴、跆拳道，生活過得充實有序。不曾想突然要離開繁華的BJ，去一個貧苦落后的農(nóng)村，他心里雖然很不滿意，但現(xiàn)在家里的情況，讓他不得不去，不過，去那里唯一的好處就是，周末不用上興趣班了。

　　爸爸和彭留繁說最多讓他回去兩個月，開學前肯定會把他接回來，就讓他收拾一下行李，準備第二天早上出發(fā)。彭留繁帶了他喜歡的魔方、變形金剛、遙控汽車之類的玩具和一些換洗衣服，又隨便拿了幾本漫畫書，最后還沒忘記帶上他的iPad和USB小風扇。

　　天還沒有亮，爸爸就把彭留繁叫醒了，收拾妥當，爸爸一手提著行李，一手牽著他向停車場走去。他一上車就睡著了，一覺醒來，已經(jīng)中午十一點了，他想到?jīng)]能給媽媽和妹妹告別，還有點生氣，也不說話，只往車窗外看。馬路兩旁的樹木郁郁蔥蔥，打開車窗，微風吹來，枝條搖曳，美不勝收。彭留繁看著路邊的花花草草發(fā)呆，一瞬間，他感覺車子是靜止的，路一直飛快地往后退?？墒菦]想到地方越走越偏僻，路越走越窄，房子也越來越破，還時不時地聞到一股雞屎味，爸爸說這是因為附近有養(yǎng)雞場的原因，他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農(nóng)村了吧。

　　再走就是又窄又繞的土路了，還坑坑洼洼地不平整，放眼望去，有幾處低矮的平房，彭留繁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到爺爺奶奶家了。車開不進去，只好停在村口，他們從后備箱里拿出行李準備提進去，有幾個眼尖的老鄉(xiāng)看到，趕緊過來幫忙，彭留繁抬頭一看，這幾個人的臉曬得像碳一樣黑，就有幾分嫌棄。沒走幾步，他看到出來迎接他們的爺爺奶奶，當爺爺伸出又粗又臟的手想要抱他時，他很厭惡地躲開了。

　　彭留繁走到爺爺奶奶家，露出一臉的鄙夷神情，這里所有的東西都土得掉渣。紅漆新刷的大門進去，是一排四五間的平房，院子里的地面還是用磚頭鋪的，沒有一個地方，是他覺得好的，他東瞅瞅西看看，只有掛在樹上的一架秋千勉強能入他的眼。走進房間，爺爺奶奶已經(jīng)準備好午飯了，一盤大蔥炒雞蛋，還燉了一只老母雞，主食是西紅柿雞蛋面，爸爸吃得很高興，彭留繁卻一口也沒吃。這些飯菜看著就難吃，他一邊吹著他的小風扇，一邊吃著從BJ帶回來的午餐牛肉罐頭。

　　因為回來的著急，爸爸并沒有帶多少東西，只帶了涼席、蚊帳、蚊香、豆豉魚等一些日用品和容易保存的食品。爸爸臨走時給他留下一個綠色的卡通挎包，里邊放著手機、零錢、紗布、創(chuàng)可貼，還有一些應急藥品，當然他的水杯也放在挎包旁邊的網(wǎng)兜里。

　　爸爸吃過飯就要回BJ，走之前塞給了爺爺奶奶一些錢，但他們死活不要，說你們兩個孩子，掙錢不容易，而且小的剛做完手術(shù)，還在住院，需要不少錢。爺爺奶奶一邊說一邊往外拿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chǎn)，彭留繁看都懶得看一眼，這種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也沒有多好的東西吧。

　　天兒熱得要命，這里連個空調(diào)也沒有，USB小風扇很快沒有電了，爺爺奶奶家沒有能充電的地方，沒有充電寶，也不像BJ可以在電腦的USB插孔上充電。奶奶只好把家里僅有的唯一的一臺風扇，一直對著彭留繁吹，不過隔著蚊帳，風扇開到最大檔他還是覺得風小。他沒什么事，也不和人說話，就抱著iPad不停地玩著游戲，爺爺叫他，他也不搭理。天快黑了，爺爺奶奶從地里回來，累得滿頭大汗，顧不上休息就給他做飯，一個煮面，一個燒火，一時間汗流浹背，做好了飯他還嫌棄不好吃，直接把飯碗給推翻，說吃不慣饅頭面條，在BJ都是吃米飯炒菜。爺爺奶奶見他這樣，感覺像是做錯了什么事似的，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沒辦法，爺爺奶奶便托人到幾十里外的縣城，給他買了電飯鍋和大米，奶奶第一次蒸米飯，水放多了，米飯煮的和粥差不多，彭留繁實在是餓了，就這樣就著牛肉罐頭，湊和著吃了，不過牛肉罐頭也沒多少，不幾天就吃完了。

　　這里上廁所也不方便，不像在BJ有坐便器，這是就挖一個茅坑，還是露天的，又臟又臭。爺爺奶奶看著他嫌棄的目光，就專門給他壘一個茅房，用磚頭砌好，還用板凳給他做一個簡單的坐便器，他這才愿意上廁所，不然他就尿在茅房門口。

　　洗澡更是不方便，爺爺就趁晴天的時候，給他曬一大盆水，下午端到房間里讓他洗澡。彭留繁洗澡前習慣先洗頭，他找個小點的盆子，舀一盆水放在木板凳上，無奈爺爺做的板凳太低了，每次洗頭對他來說都是一種折磨，腰彎得不能再彎了，頭低得也不能再低了，腦袋都快觸到地面了，才能洗到頭發(fā)。這太考驗人的腰力了，彭留繁見過同學練習舞蹈，感覺在這洗頭比跳舞時下腰的動作還要難。這天他洗頭的時候，腰彎得太厲害，一不留神，直接翻了個跟頭，把水盆打翻了，衣服也弄臟了，他十分惱火，飛起一腳把水盆踢得老遠。緩了半天，他才過去洗澡，一邊洗一邊邊哭，覺得這里的條件實在太艱苦了，眼淚和水一起嘩嘩地往下流。爺爺看到他哭，安慰他說：“孩子，你是不是覺得這里條件不好，其實，這比你爸小時候好多了，你爸那時候連個風扇也沒有，家里房子不夠住，他住在牛棚里，臭氣熏天，那里邊的蚊子都快趕上蒼蠅大了！”

　　彭留繁吃完飯就拿著iPad玩游戲，由于農(nóng)村沒有網(wǎng)，只能玩一些簡單的單機小游戲，每天都是把iPad玩沒電了才肯睡覺，誰說的話他也不聽，爺爺奶奶叫他，他有時候聽不懂，有時候就算聽懂了，也當做沒聽見。他也不怎么給爸爸打電話，一是因為這里是農(nóng)村，手機信號不太好，二是一打電話，爸爸媽媽就讓他學習、練字，他聽都聽煩了，更何況爺爺沒有手機，還要去借別人的手機，太不方便了！

　　彭留繁每天都玩到很晚，早上也起得很晚，基本上沒吃過早飯，這天天剛亮，他就被尿憋醒了，急著去上茅房。爺爺奶奶見他起床了，慌忙給他準備了早飯，饅頭、咸菜、小米粥，他看了一眼，搖搖頭沒說話走開了。爺爺就問他在BJ早上都吃啥，他說：“媽媽會煎好雞蛋和火腿腸，放點生菜再蘸點醬，夾在面包片里，再喝一杯牛奶，就是早餐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爺爺不知道從哪里買來一箱牛奶，拿出一盒放到他面前，盤子里面還有兩個水煮雞蛋，一根火腿腸，滿眼期待地看著他說：“吃吧，吃吧，這是我們這里考一百分的孩子才有的獎勵?！彼懿荒蜔┑目戳艘谎垭u蛋說：“我不吃這個，沒味道，不好吃。”勉強地吃了那根火腿腸，喝了牛奶，算是午飯。

　　奶奶問他想吃啥，他說想吃炸雞，爺爺說五六里路外有一個小鎮(zhèn)，那里的集市上有賣炸雞的。爺爺家沒有電動車或者摩托車，倒是可以借鄰居的，可是爺爺六十多了，也不會開。只能騎自行車去，農(nóng)村的土路又凹凸不平的，特別地不好走，來回需要一兩個小時。第二天早上，快七十歲的爺爺，早早地起來，騎著自行車去趕集，買回來了他最喜歡吃的炸雞，這種炸雞，雖然沒有BJ的好吃，不過總比沒得吃強。這一頓飯他吃得心滿意足，爺爺奶奶見他這么開心，也露出了久違的溫和的笑臉。由于農(nóng)村沒有冰箱，炸雞沒法保存太長時間，所以爺爺隔三差五地就要去集市上去買。

　　有一天下雨，道路泥濘，爺爺年紀大了，怕摔倒，就沒去買炸雞，彭留繁又氣得不吃飯了，爺爺沒辦法，就把家里唯一的一只會打鳴的公雞殺了，奶奶不會做炸雞，就在砂鍋里加了些草藥把雞燉好，端過來讓他吃，結(jié)果他連頭也沒抬，直接玩游戲去了。

　　奶奶在電視上看到，雞肉里加點黃花菜會好吃，就把曬干的黃花菜泡了泡放在雞湯里，奶奶怕雞肉過夜壞了，半夜起來又熱了一遍才敢睡覺。第二天早上，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還是沒法出去。奶奶就讓彭留繁嘗一口她燉的雞肉，本來他不愿意吃，但由于昨天晚上沒吃飯，實在是餓了，就勉為其難地嘗了一小口，結(jié)果非常美味，甚至比炸雞還好吃。奶奶和他說，他們這里的人吃雞肉都是這樣燉著吃，油少、肉爛、很健康，彭留繁不知道是餓了還是真的覺得好吃，不一會兒就吃了一大碗。

　　他還想吃油條，農(nóng)村這邊好多東西不用花錢，可以用其它物品交換，奶奶就用小麥給他換油條，五斤小麥換一斤油條。有一天他看到爺爺奶奶啃著窩窩頭，就問他們?yōu)槭裁床怀园酌骛z頭，奶奶說家里沒有多少小麥了。估計是給他換油條換完了，他心里有點不舒服，有點內(nèi)疚，覺得自己不應該在吃的方面挑三揀四的，可他又確實吃不下窩窩頭，所以這一絲絲愧疚，在現(xiàn)實面前，也頃刻間煙消云散了。他想起從BJ回來的時候，爸爸給了他三百塊錢零花錢，有機會的話就用這些錢買炸雞吃。

　　奶奶爺爺沒什么收入，還隔三差五地給他吃雞肉，自己家的公雞吃掉了，又殺了幾只正在下蛋的母雞。在農(nóng)村大家一般只殺公雞吃，母雞是留著下蛋的，雞蛋是可以賣錢的，看著奶奶家的雞越來越少，彭留繁心里有點過意不去。

　　天更熱了，蚊子也漸漸地多了起來，蚊帳里動不動地就會跑進來幾只又大又肥的蚊子，爺爺從地里拔了幾株薄荷草，按照土方法熬成了風油精，給他抹在身上，灑在屋里，這樣少了很多蚊子，只是味道有點嗆得他睡不著覺。彭留繁最怕小蟲子，夜晚的時候有幾只小蟲子飛來飛去的，還有老鼠嘰嘰地叫，到處亂跑。有一次他看到一只老鼠從他床頭經(jīng)過，賊頭賊腦的，可把他嚇壞了，以后他睡覺的時候都要奶奶坐在他旁邊才能睡著。奶奶看他晚上總是換上睡衣，早上起來，就算不外出，也要穿得整整齊齊的，就和他說：“你用不著換來換去的，睡覺穿個短褲就行了，白天又不出去，也不用換衣服，就算出去，你一個小孩子家，這樣穿也沒人笑話你。”

　　彭留繁很鄙夷地嘟囔了一句，“你懂什么！土老帽，沒規(guī)矩！”他聲音很小，奶奶也沒聽清他說什么。

　　他換下來的衣服，自己不會洗，就讓奶奶給他洗，他嫌奶奶的手臟，就給奶奶找來兩只從BJ帶回來的手套戴上，而且洗衣服的盆子要先刷好幾遍才能洗他的衣服，奶奶沒辦法，只能照辦。

　　彭留繁整天窩在家里，除了玩游戲、睡覺也沒什么事，百無聊賴，幾天后，他終于想出去看下，還認識了三個朋友，妞妞、興旺和春旺。這些孩子還真和他爸爸說的差不多，興旺有八九歲了穿著短褲背心，春旺小一點，光著背只穿個短褲，渾身臟兮兮的。妞妞的紅色印花短袖短褲，感覺和他不是一個時代，頭發(fā)還亂蓬蓬的，她看到彭留繁，背帶牛仔短褲里面露出雪白的襯衣，好像是從電視劇里走出來的孩子，下意識地捋了捋自己的頭發(fā)。

　　他們幾個從地里掰了幾個玉米，拔了幾棵毛豆，刨了一堆花生，在小河里洗干凈，來到一片空地上，找了把麥秸點著，上面又放了些樹枝，不知道誰從哪里弄來一口鍋，用幾塊磚頭把鍋支上。不一會玉米毛豆花生都煮熟了，彭留繁也跟著他們一起吃，味道確實不錯。吃完后，春旺還嫌沒吃過癮，覺得沒有肉，就去小河旁邊的草叢里逮了幾只青蛙，用樹枝叉著放在火堆上烤，邊烤邊往上灑上點鹽。大家都吃得熱火朝天的，只有彭留繁不吃，他給大家講青蛙是益蟲，可以捉害蟲，讓大家以后不要逮青蛙了，只是他的話沒有一個人能聽進去。

　　不知道是誰出的主意，說兔子肉更好吃，這附近經(jīng)常有野兔出沒。這里有一個大水坑，水坑的周圍長滿了青草，有草的地方就會有兔子。興旺根據(jù)兔子的糞便蹤跡找到兔子窩，抓到了一窩剛出生不久的土棕色的野兔，眼睛都還沒睜開，大家打算一人帶回去一只，養(yǎng)一段吃兔子肉。

　　彭留繁也分到了一只兔子，不過他怕兔媽媽著急，又給送了回去，春旺見他不吃兔子肉還把兔子放走了，一個勁地笑他傻。

　　兔子養(yǎng)不成了，彭留繁開始留意別的小動物，妞妞家養(yǎng)了一只貓，生了三只小貓崽兒，剛滿月，彭留繁想要一只，妞妞很不客氣地說：“三十塊錢一只。”他真的給了她三十塊錢，買了一只小貓回家來養(yǎng)。貓買來之后，每天喵喵地叫，從此老鼠再也沒敢出現(xiàn)過，他也不那么孤單了。

　　小貓咪通身雪白，只有額頭上有幾小撮兒黑色的毛，像雪地上踩了幾個小腳印，彭留繁給它取了個名字叫點點。他每天給點點吃饅頭，火腿腸，睡覺也帶著它，點點很依賴他，他走到哪兒就跟到哪兒。

　　彭留繁還是每天玩游戲，可是農(nóng)村經(jīng)常停電，他的iPad玩沒電了，家里又太熱，就不得不出去。

　　興旺對他挺好的，妞妞和春旺總是欺負他，看不起他，說他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農(nóng)村的孩子都要幫家里做事的，要么去地里干活，要么放牛放羊，很少有他這么閑的，別人回去干活了，他就坐在樹下吹著微風，看著綠油油的莊稼，還有滾得滿地的西瓜。

　　傍晚的時候興旺他們帶他去抓知了猴，彭留繁很害怕蠕動的一類的生物，春旺就不想帶他玩，和他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誰就在一邊等著，他輸了，就在旁邊看著大家抓知了猴，百無聊賴中，不由自主地唱了一首兒歌《蟲兒飛》。因為唱得太好聽了，妞妞和春旺的眼神中掠過一絲驚喜、一絲羨慕，又默默地和他一塊玩了。

　　在興旺的鼓勵下，彭留繁也敢抓知了猴了，可是他一個也沒抓到，妞妞嘲笑他笨。興旺就把自己抓到的分給他，他讓奶奶用油炸了，試了幾次他都不敢吃，就給點點吃了。

　　天很晚了，還是沒來電，彭留繁熱得滿身都是汗，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蚊子嗡嗡地叫，吵得他腦袋疼。爺爺奶奶怕熱到他，輪流過來幫他扇扇子，第二天早上起床，他看到奶奶爺爺?shù)暮谘廴?，才知道他們一夜沒睡，一直給他扇到天亮。

　　奶奶給他摘了幾個頂花帶刺的黃瓜，和熟得通紅的沙瓤西紅柿，洗好遞給他，他很不情愿地吃了一根黃瓜。他開始抱怨這里沒有多少水果吃，沒有草莓、葡萄、火龍果、車厘子。

　　妞妞媽媽過來串門，給他們送了西瓜和綠豆湯，說馬上大暑了，要吃些解暑的東西。就問彭留繁幾歲了，彭留繁回答：“快七歲了，再過兩個月是我七歲生日?！?p>　　奶奶卻說：“你都八歲了，還說七歲！”

　　“我七歲生日都沒過，怎么能八歲？”彭留繁很不滿意。

　　“在我們這里，都是按虛歲，你現(xiàn)在就是八歲了，這是你出生的第八個年頭?！?p>　　彭留繁有點生氣，說：“我哪有那么大，我還是個孩子?！?p>　　妞妞媽媽卻“趁火打劫”地說：“你不小了，按輩分，我還該叫你小叔叔呢！”

　　彭留繁聽到這里更是氣得七竅生煙，心想，你一個中年婦女叫我叔叔，真能說得出口。

　　奶奶把西瓜放在剛打來的井水里冰了一兩個小時，切開給彭留繁吃，他咬了一口，甜滋滋的，整個人都變得清爽起來，雖說沒有冰箱里拿出的那么涼，但解暑也足夠了。奶奶一邊吃著西瓜一邊在那里絮絮叨叨說著話，“我年輕的時候，種西瓜也是一把好手，以前收西瓜的時候，地里也不好走，車過不去，就把車放在地頭的土路上，我一個人一次能背四五個西瓜，從地里背到車上，一天來回背幾十次，也不嫌累，現(xiàn)在不行了，老了，干不動了，拿一個西瓜都覺得沉！”

　　晚上彭留繁躺床上，想了好久好久，怎么也睡不著，有點糾結(jié)年齡，他還不想那么快長大，聽著蛐蛐唧唧唧的叫聲，他平生第一次失眠了，就起來跑到院子里，趁著皎潔的月光，寫了一首詩。

　　我不想長大

　　怕長大后沒人陪我看漫畫

　　我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欣賞

　　怕別人笑話

　　我不想長大

　　怕長大后世界便不再有童話

　　怕競爭殘酷

　　怕人生復雜

　　他還想繼續(xù)寫，可實在想不起來，平時每天玩游戲，讀書太少了，字也沒認識多少。這些字有幾個他還標注了拼音，比如漫畫、躲、偷偷、殘酷他都不會寫。

　　第二天，他昏昏沉沉地剛起床，便被幾個孩子拉出去玩，興旺爬到樹上摘桑葚給大家吃，他一個人摘，三四個孩子吃，摘的不夠吃的，興旺便往旁邊一枝結(jié)得很密的桑葚那里挪，結(jié)果一把沒抓好，從樹上掉下來了，幸虧這孩子機靈，情急之下抓住了一根樹枝緩沖了一下，才慢慢地從樹上滑下來，胳膊腿都擦破了，幸虧只是滑下來，要是直接掉地上更不得了。彭留繁連忙從小跨包里拿出創(chuàng)可貼和紗布，幫他包扎好，以前他腿破的時候，媽媽也曾經(jīng)這樣給他包扎過。

　　天氣越來越熱，風扇顯然已經(jīng)滿足不了彭留繁，他問爺爺為什么不買空調(diào)，爺爺說空調(diào)太貴，又費電，不如電風扇簡單實用。他很惱火，一腳踢中凳子上的風扇，爺爺趕忙過去阻攔，由于行動太慢沒攔到，風扇咣地一聲掉在了地上，不轉(zhuǎn)了。爺爺撿起了風扇拍拍打打，又按了按開關(guān)，擰了擰螺絲，還是不轉(zhuǎn)，風扇壞了，家里更熱了。

　　爺爺說要出去給他借個充電寶，之前他給爺爺說過，那個USB小風扇要插在充電寶上就能吹風了，奶奶怕他太熱，一直在旁邊用蒲扇給他扇著。爺爺出去了一下午，終于在天黑的時候回來了，累得滿頭大汗，還沒坐定，就從懷里掏出一個充電寶給他，說還有電，讓他現(xiàn)在趕緊吹風，別熱壞了。

　　爺爺一邊用袖子擦汗，一邊和奶奶解釋怎么出去了這么久。

　　“我沒借到，聽人說鎮(zhèn)上的商店里有賣的，我便搭了熟人的車，過去買了一個，花了一百多塊錢?！?p>　　“一百多塊，那你還不如直接買個大風扇！”彭留繁想爺爺是不是老糊涂了。

　　“你一個人吹風就好了，我和你奶奶不熱，再說有了充電寶，你出去玩也能拿著小風扇，買個大的動也動不了，不如小的方便。馬上就立秋了，天涼快了，我們也不需要風扇了?！?p>　　彭留繁用充電寶帶著他的小風扇，在蚊帳里吹著風，爺爺奶奶則待在悶熱的連一絲風也沒有的房間里，他覺得自己確實有點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