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藍眼睛的黃毛丫頭,哪有半點不愿意來首富堂的意思?!蹦厩啻貉劢敲忌业耐媸啦还袷情L在了臉上。
“你們做工程師的,能不能有哪怕一點點的語言學美感?!毖┟哪锒似鹁票?,翻了個白眼。
“那叫金發(fā)碧眼?!卑总缣嫠m正完了木青春,一頭埋進餐盤里。
歡迎金法韓的晚宴上,吃得最歡的是白茜。
木青春屈居第二。
“不過你們瞧她看黎鱈楓那眼神——的確就好像認識了他很久一樣?!毖┟哪锍鲇倌喽蝗?,坐在兩只饕餮之間,優(yōu)雅地叉了一小塊朗姆芭芭,繼續(xù)說,“哪像白茜,每次看黎鱈楓都跟第一次見面一樣慌慌張張?!?p> “……雪大姐,多吃東西,少說話?!卑总缒樣悬c紅,給她端來車厘子蛋撻。
“雪……大姐?”冰肌雪顏變車厘子色,瞬間就不想搭理白茜了。
“聽說黎堂主是四大世家第一美男子,所有姑娘見了他都會緊張啊。”白茜叉起一塊鵝肝,為自己辯解。
“是嗎?長得帥真好?!蹦厩啻汗闹鶐妥诱f。
“木先生也很帥呀?!?p> “我比他帥還是他不如我?guī)???p> 趁白茜回頭去看黎鱈楓的間隙,他把那盤白茜獨一份兒的煎鵝肝飛快地端走了。
“黎堂主更英俊……木先生更親切。”白茜沒有回頭,扭曲著小小的身體,以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姿勢,別著手,把那盤鵝肝硬生生地從木青春的血盆大口前扯了回來。
木青春難以置信地看向白茜。
這個時候白茜把腦袋擰回來,縮著肩膀,雙手在胸前乖巧地端好盤子,瞪大了無辜的眼睛:“怎么了?木先生?”
“審美非主流說他更英俊,我也就原諒你了,眼光有問題也不是你的錯——但是分享食物不要那么小氣嘛。”
“金毛姐姐說,這香煎鵝肝是專門給我一個人做的。是金家腌鵝肝?!?p> 木青春看見了白茜眼里一閃即逝的寶石紅色火焰。
“金毛姐姐?”
“金發(fā)姐姐……金法韓?!?p> “金家腌鵝?不可能,雖不像黎氏置地那么露富,但金家也是制藥業(yè)、制香業(yè)巨頭,就東金家族那些隱形富豪,一個個都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做派,怎么會改行做腌鵝?倒是你們白家不似從前了,賣賣熟食也是一條出路?!?p> 白茜不理他,繼續(xù)吃鵝肝。
木青春換了個問題:“為什么叫她金毛姐姐?”
白茜抬頭看了他一眼,緩緩把他的目光帶向前方。
木青春順著白茜的目光看過去。
他一時愣住了。
金法韓背后的長發(fā)柔順亮澤,傾瀉下來,在晚宴燈下如金色瀑布一般流轉水光,又如陽光般鎏金淌蜜。美得如詩如畫、不可方物。
木青春瞬間覺得那金色瀑布跌落進了他心底,那鎏金陽光晴明了他世界。
晌久,他仍是盯著那道金色瀑布,目不斜視地伸手把煎鵝肝從白茜面前移了過來,開始大快朵頤。
順便把呆呆的白茜手里的那塊也扯了過來。
白茜還是定定地看著金法韓。
而金法韓還是看著黎鱈楓。
都是上路子的人,沒有人問她之前為什么不愿意加入首富堂。
但白茜心下覺得奇怪:木先生沒說錯,這個金毛姐姐好像是首富堂五個人里最想留下來的啊。
“她真的好像認識了他幾百年一樣,可是他卻好像不認識她。所以他們到底認識嗎?”白茜想破了腦袋,百思不得其解,決定安安靜靜做只饕餮,低頭卻不見了鵝肝。
她轉過頭,身邊的木青春正無比優(yōu)雅地吮著生蠔,竟的確有幾分四大世家宗枝嫡系獨子少爺應有的樣子。
白茜想:這個世界上我想不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鵝肝怎么憑空消失了?金毛姐姐和黎先生到底認識嗎?……反正我這腦子一時半會兒也琢磨不出來,還是直接問吧。
“木先生,你看見我的鵝肝了嗎?”
“金毛……金小姐,你早就認識黎堂主嗎?”
答案都是否定的,白茜決定不想了。
她自知愚笨,想了也是白想。
看著眼前的宴席,吃飽了的白茜竟只覺得困得不行。
她和金木雪三人道別,又怯生生地看了黎鱈楓一眼,對方點頭后她就先回房間休息了。
洗完澡的白茜躺在大床上,整個人都陷進去了,像被云朵包裹一樣舒服放松。
雜念漸漸遠去,有些事情也清晰了。
比如木青春的牛排底下怎么墊著兩個盤子,下面那個還比上面盛牛排的瓷盤小很多,是煎鵝肝的盤子,這種上大下小的疊法顯然不正常。
比如金法韓看著黎鱈楓的眼神,再怎么否認,也隱瞞不了眼底深處的東西。
像是……
像是很多年來隱忍別離之痛,都不知道該怎么尋他,現(xiàn)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卻是相見不如不見。
總之,那肯定不是看陌生人的眼神。
這是白茜睡著前最后一個能連成句子的清醒想法。
她做了一個夢。
是她打碎紅酒的那天。
天那么藍,一絲雜質都沒有,讓她想起在木青春那兒看過的一本講述地中海風格的大部頭室內裝修書,里面有一張愛琴海的巨幅照片。打開書頁那一瞬,白茜久久不能把視線挪開。書里的海好像要一直湛藍著,藍出書頁邊緣,藍到世界和時間的盡頭,讓白茜都不舍得撫摸書頁一下。
這天空真是像極了愛琴海。
可是她打碎了黎鱈楓珍藏的黑比諾。碎裂聲空曠寂寥地在夢境里回蕩回蕩。
雖然那只是眾多在他眼里比白茜重要的東西之一,但黎鱈楓的不滿好像要給晴藍的天空蒙上一層陰霾。
白茜擔心地仰頭看夢里的天空,地中海一樣的湛藍沒有了,天空變成了鉛灰色,陰沉沉壓在頭上。
天空怎么不藍了。
忽然間她看到了另一個人向她走來。
另一個黎鱈楓。
另一個藍眼睛的黎鱈楓。
他朝白茜一笑。
天空隨即一掃陰霾,變得比之前還要明澈湛藍;靈動的陽光自由流淌,整個莊園都沐浴在金燦燦的空氣里,像是鍍了一層半透明的厚厚的蜂蜜;草坪呈現(xiàn)出一派生機勃勃的嫩綠,白茜甚至看到了新芽;不同季節(jié)的百花漸次盛綻,滿耳皆是花瓣打開和蝴蝶扇動翅膀的聲音;莊園的籬笆安安靜靜固定在濕潤的泥土里,散發(fā)出的原木氣味卻向白茜襲來;風吹起來,像卡布奇諾升騰出來的熱氣那樣甜暖;桌上擺滿了豐富的佳肴,香味飄來,令人食指大動。
一手舉著酒杯的黑眼睛的黎鱈楓也沖著他們咧開大嘴,笑得很是燦爛。
在夢里傻笑的白茜忽地深陷夢中驚坐起,按著胸口,忙不迭地喘氣,過了很久才平復。
原來黎總笑起來是這個樣子的,真是比哭還嚇人。
他還是板著臉比較……英俊。
笑起來……太可怕了。
白茜重新躺下,想繼續(xù)做那個藍盈盈金燦燦綠油油的美夢。
更想夢見那雙藍眼睛。
“你怎么了?”千嬌百媚的聲音。
迷迷糊糊的白茜略略定了定神,才看清那右手扶著門、左手繞著自己頭發(fā)把玩的是雪媚娘。
雪媚娘身后啃著雞腿的是木青春。
兩人都用看著小笨蛋的眼神看著她。
不一會兒黎鱈楓過來了,白茜擔心自己又要挨罵,屏息凝神呆瞪著他,做好了心理準備。
他卻連鄙視的眼神也沒舍得給,沒看白茜,掃了房間一眼。大抵是覺得看上去并無異樣,便自顧自走了。
白茜竟然有點失望。
“被忽略比被罵難受?”雪媚娘的媚眼絲兒朝白茜一飄又緊接著一收,轉身走了。
“做噩夢了吧,小可憐。可我不能陪你啊,不然我男孩子家家的,清譽不保。等著,我把雪媚娘叫回來?!蹦厩啻捍蛑芬哺吡恕?p> 白茜這才看到站在最后的金法韓。
“噩夢?”金法韓攏了一下金色頭發(fā),整好裙擺,在白茜床沿坐下。
白茜想起夢里黎鱈楓咧嘴大笑的美麗畫面,心有余悸地抖了一下子:“是?!?p> 然后她又慌慌張張解釋道,“不是?!?p> 完了,越描越黑。白茜心想。她不敢說話了。
“我陪、你睡?”金法韓中文好像不太流利的樣子,簡短而又間斷地說。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如此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異域絕色提出要陪自己睡,白茜瞬間臉紅,害羞道:“不太、好吧?!?p> 金法韓看來中文真的不怎么樣。她好像沒聽明白前兩個字,只聽到了后兩個字,隨即側臥在了床邊。
美人側臥床榻的場景讓白茜看呆了。
金法韓取了一張床頭柜上的抽紙,替白茜擦了擦口水。
這樣一位無垢的美人躺在自己床邊,白茜更睡不著了。
但她一動不動挺尸著,裝出睡得很死的樣子。
晌久,她略微睜開眼,從睫隙偷看金法韓。
金法韓淺笑著,看著裝睡的白茜。
她的眼睛像兩杯藍色雞尾酒,白茜瞇著瞇著就微醺了,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睡著了。
又夢見黎鱈楓了。
很多個黎鱈楓。
藍眼睛的黎鱈楓穿著中世紀歐洲宮廷的華服;黑眼睛的黎鱈楓身著不知道中國哪個朝代的官服。
他身邊一直有個女子,看不清長相,都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
越是看不清越是想看清,白茜一頭扎進夢里。
另一邊,偷吃香煎鵝肝的木青春,此刻也在夢里徜徉。
“不要忘了我?!彼?。
一滴淚劃破他明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