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我真的好想吃點什么(二合一)
數(shù)小時前。
這個時間段,估摸著武定與陸鳴兩人也上了留安山,至于與群妖大戰(zhàn)到哪了?
不太好說。
而且對于百十里之外的普通百姓來說,這也不重要。
王家鎮(zhèn);
一個與長陽鎮(zhèn)同等規(guī)模的小鎮(zhèn),同屬于舉楊縣城的管轄范圍內(nèi)。
只不過長陽鎮(zhèn)已成一片廢墟,王家鎮(zhèn)依舊生機勃勃。
說來也巧,鎮(zhèn)子名為王家,而這小鎮(zhèn)上的幾個鄉(xiāng)紳中也有一個姓王的。
明月滿中天。
夜色寂靜安寧。
王府。
王叢提著燈籠,匆匆走在府衙后堂的走廊上。
走廊上路過的下人仆役看到自己少爺連忙打了招呼。
“家主?!?p> “家主?!?p> 聽到下人們的招呼,王叢點了點頭,步伐不停。
下人們注視著自家少爺朝著老爺?shù)奈葑幼呷ァ?p> 一人小聲嘀咕了一聲。
“家主可真是孝順,每天晚上都要來伺候老爺入睡。”
“一連都好幾個月了。”
其余人,同意地點了點頭。
“是極,是極?!?p> ……
王府府邸中,某個屋子內(nèi),燈火通明。
火盆中的炭火飄散出暖意,香爐煙火縷縷,紅豆杉的大桌子上,金絲琺瑯茶碗整齊擺放。
豪華奢侈溫軟,而這屋子里的一切都服務(wù)于躺在床鋪上王家的老爺。
寬敞的床鋪上,躺著一個體態(tài)衰老的老人,從外貌看去毛發(fā)稀疏,眼瞼浮腫、表皮角化。
將行就木的樣子。
“咚咚咚...”屋子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敲門聲。
很靜很緩,似乎屋子外敲門的人擔(dān)心驚嚇到老人,特意放得很輕,關(guān)懷體貼到家。
“進來吧!”
“是叢兒嗎?”
“是我,爹我來服侍你休息了?!蓖鯀餐崎_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屋子里。
王叢的年紀(jì)也不小了,估摸著五十多歲,即將步入老年。
王叢跪坐在床鋪旁邊,與自家老爹說著話,談著家事。
“對了,爹,那批貨已經(jīng)運回來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堆在家中的倉庫里?!?p> 王叢說起這,床上的老人無可奈何地?fù)u了搖頭。
“太魯莽,居然把家底都抵押出去了。”
“真要是出點什么事...”
王叢自信地回答:“不可能的,爹?!?p> “西州戰(zhàn)亂,官家籌集糧食,這是明擺著的事實?!?p> “現(xiàn)在的情況是,不怕你手里有糧賣不出去,就怕你手里沒糧?!?p> “張家,秦家等等那個不是全都把家底抵出去了,就為了多拉幾趟糧食。”
“趁這個時候,多收糧食就多賺一筆,不存在什么虧錢的?!?p> 王叢連連解釋,老人臉上卻依舊有些擔(dān)心。
木已成舟也只能作罷,而且他也同意自家兒子的說法,也就默認(rèn)了。
話題談?wù)摰絼e處,老人問到:“對了,楠兒最近怎么了?”
說起這個楠兒,王叢目光閃了閃,卻又很快地隱下去。
語氣尋常的回答到:“都挺好的,好吃好喝的伺候著?!?p> “那就好...”
吱呀一聲,屋子的門再次被人推了開來。
一個年紀(jì)較大的婦人端著托盤,托盤上擺著一碗墨色的湯藥走了進來。
“相公,爹,藥湯熬好了。”婦人輕聲說道。
婦人將托盤放到桌子上,端著藥湯走到自家相公與老爺子身邊。
“喂給爹喝了吧?!?p> “時候不早了,也讓爹早點休息?!?p> 婦人點了點頭,端著碗靠近。
腳步有些徘徊,眼神不自然地瞟了瞟枯瘦如僵的老人,看著這個模樣的老人,心頭忽的一陣反胃。
“爹,碗你端好嘍?!蓖nD片刻,婦人將碗遞給了老人。
老人接過,也沒在意。
喂與不喂,確實是再小不過的事情,誰都不會放在心上。
老人顫顫巍巍地抬著碗,放到嘴邊就打算一口而盡。
看著老人抬起碗,床邊王叢與自家妻子目光直勾勾地注視著。
碗到了嘴邊,老人雞爪似的手掌卻顫抖起來。
桄榔一聲。
瓷碗被打翻,藥湯撒了出來,潑了老人一身。
看見這個情況,王叢連忙瞪了妻子一眼。
似乎在責(zé)怪妻子干嘛不像以前一樣親手喂老爺子喝進去。
婦人無奈,只好連忙熱情地過去幫助老人擦拭。
而一靠近就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獨屬老年人身上的味道。
并不刺鼻,但長時間聞到總會很難受。
婦人壓住惡心感,臉上不顯露一分,熱情地服侍著老人。
......
婦人一邊擦拭,卻發(fā)現(xiàn)老人自個低著頭,一動不動。
“爹,你怎么?”
聽到詢問,老人顫顫巍巍地抬起頭來。
卻再也沒了原來平和的味道,一股子難以置信。
瞪大眼睛,指著自己手腕上的一個銀手鐲,“砒...砒...砒霜?”,結(jié)結(jié)巴巴,才磕碰出兩個字來。
而老人手上的銀手鐲,被藥湯潑灑到上面,銀色陡然蛻變成黑色。
砒霜輕巧的兩個字,老人說得極其艱難,無法相信,更不愿意相信。
古代制作砒霜,簡單至極,就是大鍋用高溫熏蒸砷黃鐵礦,把冒出來的白煙冷凝。
簡單來說就是下面一個大鍋蒸,上面一個鍋蓋。白煙冒出來之后在鍋蓋上凝聚,就像結(jié)了一層霜一樣,得名砒霜。
因為傳統(tǒng)方法熏蒸得到的砒霜,富含硫或者含硫的雜質(zhì),所以這種砒霜接觸到銀就會發(fā)黑。
老人看著發(fā)黑的手鐲,一經(jīng)聯(lián)想,腦海中許多細(xì)節(jié)頓時明朗起來。
幾個月前自己還身體硬朗,行走坐臥都不成問題。
而現(xiàn)在這些日子里,身體狀況卻每況日下。
“你們倆,你們倆想干什么?”老人氣得發(fā)抖。
想要大喊,卻連一句完整話都說不明白。
那婦人早已經(jīng)被嚇得失了神,慌慌張張地解釋:“不是,不是的,爹你聽我們解釋...”
“相公,你說話??!”
婦人看向王叢。
卻發(fā)現(xiàn)王叢一言不發(fā),低著頭沉默著。
突然挺直了身子,臉上再沒有剛才的謙遜平和。
滿臉戾氣。
“爹,過了三月,我都五十歲了。”
“你不覺得你待的時間足夠了嗎?差不多也該挪位置了?!?p> “人老不死為賊?。∧阍趺床欢??”王叢語氣平靜地說著大逆不道的話。
手指指著老人,突然想起了什么。
“還有,你都多少歲了?”
“兩年以前,我才出去跟一趟貨的時間,你就能繼續(xù)給我加一個弟弟?”
“這都多少次了?”
“以前那幾個弟弟我認(rèn)了,隨便分一些打發(fā)了?!?p> “可是現(xiàn)在看你對那小野種的模樣,這家產(chǎn)是不是還得有他的一半?”
老人聽著王叢大逆不道的話,指著對方,氣得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來人,人呢...來人?!崩先藢χ萃夂傲艘痪洌Z氣卻有些無力,聲音微弱。
聽到老人呼喊,王叢被嚇了一跳。
撇開已經(jīng)嚇懵了的婦人。
驚慌失措地一把將老人推倒在床上。
充血赤紅的眼睛盯著老人,捂住老人的嘴,慢慢地伸出雙手。
扭曲的臉上,嘟囔著:“你的楠兒已經(jīng)先走了一步?!?p> “我現(xiàn)在送爹下去,讓你們兩父子團聚吧!”
……
床上躺著的老人掙扎一會兒,完全平靜下來,雙眼瞪大,注視著遠(yuǎn)處。
王叢大口喘氣,回了神,用手合上老人的眼睛。
用力一抹,眼皮無法合上,老人眼睛依舊瞪大。
王叢不耐煩地又抹了一次。
一次又一次,無論如何老人的雙眼就是無法合上。
煩躁的王叢突然失控,吼了一聲:“瞪那么大,嚇唬誰呢?”
“你先不仁的”
吼完,伸出雙手緊緊按住老人的腦袋,大拇指對著老人的眼睛。
“給老子閉上?!?p> 重重一按...
旁邊的婦人捂著嘴,看著自家相公滿是鮮血。
瞳孔四散開來,幾乎要被嚇暈過去。
......
就在這樣長長的一陣寂靜中。
一陣拍手聲,清脆無比。
“哈哈哈...”伴隨著放肆的笑聲。
憑空出現(xiàn)聲響嚇了王叢夫婦一跳。
“誰?誰?”
“出來?!?p> 在兩人的注視下,陰影中走出一個矮小的身影。
迷迷糊糊,隱隱約約,像一個飄蕩的影子,看不清面容。
如同鬼魅來到人世,化身恐懼之源,普通人看到一眼,就會產(chǎn)生難以壓抑的恐懼感。
“鬼,鬼?。 眿D人尖叫一聲
身體里的每一處都在顫抖。
小鬼肆意地笑著,拍著手:“精彩,精彩至極,精妙絕倫?!?p> 笑著笑著,臉上又突然涌現(xiàn)悲傷,哀嚎了起來。
笑與哭,每每重復(fù)著極致的情感。
每一種情感下,都蘊藏了崩潰的壓抑。
小鬼邊哭邊笑地說道:“來到這里,我原以為自己忍不住了?!?p> ‘哪怕我不停地提醒自己,自己的另一半命魂還在別人手里。’
“可是看到這么精彩的一幕,我改變主意了?!?p> “我改變主意了,放過你們了。”
小鬼靠近王叢,咧著嘴,也不知道笑些什么,就是想笑,狂笑。
狂笑著對王叢說道:“論起輩分,你該叫我一聲姐姐?!?p> “身為姐姐,我可得好好給你準(zhǔn)備一個禮物了?!?p> “哈哈哈...”
隨著笑聲遠(yuǎn)去,那股恐懼感開始消退。
……
還沒緩過神來,就發(fā)現(xiàn)屋子的門被人突然推開。
自己行商的幾個副手闖了進來。
王叢嚇得連忙遮掩床上的尸體,如此明顯的動作,自然瞞不過那幾個副手。
然而幾個副手看了一眼,卻不在意。
副手們語氣焦急的說到:“家主庫房著火了”
“著大火,府里的人手全上了還是滅不掉?!?p> “咋辦?。俊?p> 聽到副手的話,王叢只感覺腦袋被重重敲了一下。
我的貨,我抵押了全部家產(chǎn)的貨啊!
剛才沒被厲鬼嚇暈,現(xiàn)在反而暈了過去。
……
看著王叢暈倒,一個副手還打算去攙扶一下。
卻被其余人拉住。
幾個副手相互間對視一眼,眼神中早已經(jīng)沒了焦急,冷漠的平靜。
然后一起出了屋子。
其中一人輕聲說道:“那些借款,多數(shù)是官家的,還有其余老爺甚至就連幾個山頭上的賊老爺們都有摻和。”
“現(xiàn)在貨物沒了?!?p> “這王家...王叢都完蛋了?!?p> “兄弟幾個還不跑?摻和進去,命都沒了?!?p> “想一想我們幾個去找那些個賭鬼、酒鬼們收債的情景。”
“趁早跑路,咱們趁亂把王家值錢的東西搬一搬?!?p> 聽完對方的分析。
幾個副手看了一眼屋子,齊刷刷地快步離開。
寂靜下來的屋子內(nèi)。
王叢與妻子暈倒在地上。
床鋪上一具老人的尸體,臉面猩紅。
……
又是幾個小時后,估摸著留安山上,陸鳴已經(jīng)舉著猴首的頭顱揚威震懾群妖了。
一大一小兩個行腳僧走在夜路中。
小沙彌踮起腳尖遙遙看了遠(yuǎn)處,哭喪著臉:“師傅,前面村子已經(jīng)荒廢了?!?p> “住不了?!?p> 那年長的師傅也看到了眼前的一堆廢墟。
面色中倒是沒有抱怨,僅僅有些遺憾,說道:“住不了就算了,我們就去前面的山崖處歇一晚吧。”
小沙彌無奈點頭。
兩人走到山崖處,找了一個背風(fēng)的角落,放下行李。
走了一天的路,小沙彌坐在角落里靠著石塊,只感覺全身都松軟下來,伸了一個懶腰,就打算休息。
耳中卻傳來師父的警告:“晚課做了沒?不能落下?!?p> 小沙彌懶洋洋地嘟囔一聲:“師傅,明天做吧?!?p> “明日復(fù)明日,明日何其多?”
“快點?!?p> “哦!”拗不過自己師父,小沙彌只能坐直身子。
三五分鐘后,念經(jīng)的小沙彌已經(jīng)耐不住性子,腳上踢著周圍的石塊。
啪嗒一聲,一塊石塊不穩(wěn),頓時被小沙彌踢落下去。
“專心...”師傅警告一聲,卻發(fā)現(xiàn)小沙彌依舊盯著滾落石塊原本的位置。
小沙彌突然害怕的喊了一聲:“師傅,尸骨...”
……
一個小坑內(nèi)埋著一具尸骨,長時間的雨水沖刷,使得尸骨暴露在了外面。
小沙彌的師父將遺落旁邊的其余尸骨收集起來。
摩挲著細(xì)小的手骨,忍不住念叨一聲:“作孽?。 ?p> 從尸骨扭曲的模樣來看,這上面堆滿的石塊,可能是為了壓住坑里的小嬰兒不讓他爬出來。
活埋!
身后的小沙彌懵懵懂懂,不知道自家?guī)煾禐槭裁赐话l(fā)感慨。
再次聽見師父的一聲嘆息:“路見便是緣,智和過來,我們師徒倆念個超度經(jīng)文?!?p> “念什么?”
“就...《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吧!”
誦經(jīng)聲逐漸飄蕩,在黑夜中更加悠揚。
就在倆師徒誦經(jīng)超度時,遠(yuǎn)處的陰影中,浮動著一個身影。
小鬼帶著被壓抑到極致的欲望,死死盯著兩個和尚。
已經(jīng)扭曲得看不出樣子。
突然又放棄似的大吼:“??!真的好想吃點什么啊?!?p> “好餓??!”
“可是這經(jīng)念得又挺好聽的?!?p> 嘀咕完畢,小鬼一陣長長的沉默,飄散遠(yuǎn)去。
“但,也僅僅只是好聽罷了?!?p> “齊冠...”
而山崖處的小沙彌不自然地抖了抖,嘟囔一聲:“師傅,我怎么感覺有些冷?!?p> “專心?!?p>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