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鎮(zhèn)的夜晚是寧靜的,在鎮(zhèn)上唯一的鐵匠陳順的家中,一襲黑衣的鐵匠正在詢問著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陳順的對面坐著的就是他剛才從林中救回來的那個女子,她身上的纏的繃帶,顯示她的傷口已經(jīng)被包扎好了。
“蘭姑娘,你們鏢局為什么要投入全部力量,押送這么一車破爛?”陳順問道。
這名叫蘭月希的女子顯然對此十分吃驚:“破爛?陳大哥,我們押送的是朝廷賑濟南方水災(zāi)的二十萬兩黃金啊!”
陳順的口氣雖平靜,卻道出一個殘酷的事實:“箱子里的金子,都是涂了金粉的鉛塊。”
蘭月希嘆了口氣,垂下頭來慢慢說道:“十天之前,官府找到鏢局,告訴我爹:因為南方水災(zāi),朝廷已經(jīng)撥出二十萬兩黃金用來救災(zāi)。這筆錢數(shù)目太大,會有不少強盜土匪打它的主義,官府不敢押運,請我們興遠(yuǎn)鏢局來押送。走這趟鏢定金就有一千兩銀子,事成之后再給我們五千兩?!?p> 陳順道:“蘭老英雄武功高強,一把‘朝陽刀’罕有敵手,確實有接這種鏢的實力。不過既然這鏢連官府都不敢押運,又開出這么高的價錢,那么一路上必定兇險異常。按說以蘭老英雄的為人,不該會如此輕身犯險。何以不但傾巢而出,賭上全部身家,還將你也帶上了?”
蘭月希又不由自主地流下了眼淚:“興遠(yuǎn)鏢局以前確實輝煌,可現(xiàn)在早就式微,不少鏢師都離開另尋出路了。官府找到我們時,爹雖然明白是火中取栗,可如果能押鏢成功,憑這筆報酬完全可以讓鏢局恢復(fù)生機。于是決定賭一把,帶上了鏢局全部人馬押鏢??杉词惯@樣,也不過二十五、六個人而已。我自小跟爹學(xué)過一點武功,為了助爹一臂之力,便主動跟來了。”
陳順說道:“蘭老英雄的朝陽刀法屬于剛猛一路,刀勢大開大合,并不適合女流。就算他將刀法對你傾囊相授,怕是你也難得其精髓?!笨吹教m月希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陳順停止了對武功的評論:“接著說吧。”
蘭月希抹了抹眼淚,接著說下去:“出發(fā)之后,前十天居然什么危險都沒有遇到,我們也就放松了警惕,直到今天白天來到吉祥鎮(zhèn)?!?p> 陳順接口道:“嗯,我在酒館里也看到了你們?!?p> 蘭月希繼續(xù)說道:“傍晚時,我們來到那片林子……”蘭月希慢慢講述著被土匪劫鏢的過程,仿佛白天的一切又出現(xiàn)在了眼前:連續(xù)的陷阱、機關(guān)、弩箭讓隊伍死傷慘重,父親雖然武藝高強,一把刀盡數(shù)擋開了對方的弩箭和暗器,但對方數(shù)十人出現(xiàn)圍攻鏢車時,自己這邊只剩下不到十個人。父親浴血奮戰(zhàn),卻好虎不敵群狼,更不用說對方領(lǐng)頭的武藝十分高強,終于讓父親和其他鏢師飲恨當(dāng)場,自己也受傷被擒……
蘭月希邊說邊哭,終于泣不成聲了。
陳順待蘭月希平靜下來,才慢慢說道:“中午在酒館,我除了看見你們,還見到了一個監(jiān)視你們的人,他是附近黑虎山的人。而之前我為了救你殺死的那些人,也都是黑虎山的,其中那個領(lǐng)頭的,就是黑虎山的二當(dāng)家劉烈??墒?,傍晚你們遭遇搶劫時,對方的手法,卻一點不像黑虎山慣用的技倆。我想,這恐怕是有人教他們這么做。”
“你知道他們要劫鏢!”蘭月希哽咽著質(zhì)問陳順,“你卻沒有幫我們,任憑他們得逞。你這么厲害,如果早點出手,爹就不會死了!”
陳順沒有反駁她,自責(zé)地說:“我低估了黑虎山的實力,以為黑虎山?jīng)]有能力劫興遠(yuǎn)鏢局的鏢。到了傍晚,我心中不安,才順著你們的去路追過去,只看到了滿地的尸體……這,這是我的疏忽……”
蘭月希沒有再責(zé)怪陳順,沉默了一會兒,陳順繼續(xù)說下去:“如此大的一筆錢,在出發(fā)十天之內(nèi)卻沒人劫鏢,只可能有一個原因:有一個勢力極大的黑道組織看上了你們的鏢,因此其他強盜土匪全都聞風(fēng)喪膽,不敢跟他們搶食。黑虎山?jīng)]這么大的勢力,所以這次劫鏢,黑虎山的背后定然有一個極其強大的組織在撐腰,也是這個組織教會黑虎山用這種手法來劫鏢的。你們押的鏢名義上為二十萬兩黃金,實際上卻并不值錢,這應(yīng)該就是朝廷為了防人劫鏢而混淆視聽。那么一定至少還有一支隊伍的在護(hù)送真正的二十萬兩黃金,你們做了替死鬼!”
陳順的分析,讓蘭月希知道了這個沉重的事實。
沉默了一會兒,陳順說道:“好了,趁天還沒亮,你快點走吧。”
蘭月希瞪大了眼睛:“你要趕我走?”
陳順平靜地說:“這里,不是你的容身之所?!?p> 蘭月希哀求著:“我娘在我很小時就死了,現(xiàn)在我爹也不在了,我已經(jīng)無處可去了。求求你,讓我留下吧?!?p> 陳順不為所動:“我會給你一大筆錢,還有我的馬可以送給你。蘭老英雄一生俠義,一定會有人愿意接納你的?!?p> “可是,如果我不走呢?”蘭月希還不死心。
陳順正色道:“那我就來給你一個不得不走的理由吧:天一亮,黑虎山一定到吉祥鎮(zhèn)來查找殺了他們二當(dāng)家的人。黑虎山盤踞多年,官府根本奈何不了他們,當(dāng)他們來到鎮(zhèn)子里,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鎮(zhèn)子里的百姓會有什么下場?你難道要連累全鎮(zhèn)的百姓么?”
蘭月希沉默了一會兒,無奈地回答:“好吧,我走?!?p> ……
當(dāng)陳順把騎著馬的蘭月希送到鎮(zhèn)子的出口時,停了下來:“從這里走就出鎮(zhèn)了。記住,不要往黑虎山的方向走。你說過,今天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我只能祝愿你早日從噩夢中醒來。”
蘭月希點點頭:“我能問個問題嗎?”
陳順看著蘭月希:“說吧?!?p> “我們互不相識,你為什么要救我呢?”
陳順停了片刻,慢慢地說道:“也許,是因為你長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吧。”
此時,在黑虎山山寨中……
“小羅,你肯定你剛才說是真話吧?”一個面色冷峻的男子詢問剛才在陳順手下逃生的小羅。
“沈先生,句句是實!”小羅仍未從那種難以名狀的恐懼中緩過來。
“你下去好好休息吧。”沈超擺擺手,若有所思。
大當(dāng)家見沈超不吭聲了,心中著急:“沈先生,這件事……”
沈超嘆了口氣:“想不到,這里竟有如此身手的人,難道是他?”
聽聞這句話,大當(dāng)家連忙追問:“誰?”
沈超沒有回答,反問道:“謝頭領(lǐng),能一個人輕松殺死你的二當(dāng)家和九個最精干的弟兄的人,會是誰?!”
謝頭領(lǐng)愣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你怎么知道這是一個人做的?”
沈超輕蔑地看了謝頭領(lǐng)一眼:“小羅醒來之后,與我們派去接應(yīng)他們的人撞上,我們得知消息趕過去之后,我仔細(xì)查看了現(xiàn)場。所有足跡之中,只有一個人的足跡是陌生的,其他的足跡都是我們的人的。你覺得,對方還會有第二個人么?”
謝頭領(lǐng)感覺到對方對自己的蔑視,但又不好發(fā)作,囁嚅著反問:“難道就不可能有其他人藏在樹上發(fā)射弓弩暗器么……”
沈超冷笑一聲:“那你倒是說說,為什么死掉的弟兄們都是被自己的武器所殺?”
謝頭領(lǐng)無話可說,半晌才說:“你是說,這個人手無寸鐵,單靠空手入白刃,就殺了我們十個人?”
沈超答道:“這不是很明顯的么?!?p> 謝頭領(lǐng)疑惑地說:“那么,這個人,會是誰呢?”
沈超略為想了一下,娓娓道來:“謝頭領(lǐng),你應(yīng)該知道,所謂當(dāng)年江湖上的十大殺手的說法吧?”
謝頭領(lǐng)點點頭:“當(dāng)然,十大殺手,每個人的名字都是兩個字,每個人的綽號也是兩個字。那十個人中還有沈先生你呢,你是……”
“閃電?!鄙虺驍嗔怂?,“我排名第五。而我們黃天會的幫主,就是十大殺手中排名第三的‘神風(fēng)’鐘元。實際上,十大殺手中的第四名到第十名都早已是黃天會的人了。朝廷這次派出了六路人馬押運二十萬兩黃金,我們早已得到消息,除了我之外,‘謎團’、‘幽靈’、‘郎中’、‘神鷹’也各自出馬,負(fù)責(zé)截殺其中的四路人馬,而老大和‘狂人’、‘摩天’則三人聯(lián)手,去截殺唯一一路由飛虎軍押運的隊伍?!?p> 謝頭領(lǐng)十分詫異:“飛虎軍?”
“不錯?!鄙虺f道,“其他五路人馬均是由當(dāng)?shù)毓俑扇搜核?,或者像這一路交給鏢局押運。但那一路卻是由直屬朝廷的飛虎軍押運,雖然他們也偽裝成了官府的差役,卻沒能瞞過我們黃天會。僅有這一路是飛虎軍親自出馬,這二十萬兩黃金是在哪一路人馬手中顯而易見,幫主也自然要親出。”
謝頭領(lǐng)不解地問:“既然如此,你們五個人為何還要出手截殺其他隊伍呢?”
沈超笑了,笑聲中隱含著鄙視:“當(dāng)然是以防萬一!如果飛虎軍押運的不是黃金,黃金在其他人馬手中,我們豈不是要撲空么?”
謝頭領(lǐng)接著問道:“說了這么多,你還是沒講明白是誰殺了我的弟兄。十大殺手有八個都在黃天會門下,那另外兩人呢?”
沈超繼續(xù)講下去:“另外兩個人,很厲害。一個叫何俊,曾經(jīng)讓白羅莊少莊主羅猛在全莊戒備森嚴(yán)的情況下死在光天化日,莊主羅威親自帶人追殺他,卻被他一人將羅威和十余名手下盡數(shù)殺死。不過,何俊卻在最出名的時候突然失蹤,那時有人說他是被人殺掉了,也有人說他退隱江湖,還有人說他投身公門。但是三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名叫‘天興幫’的殺手組織,幫主就是何俊。天興幫算不得什么大幫派,但論其刺殺的本事,比我們黃天會只強不弱,而且何俊作為幫主,起初還親自出手,后來出手越來越少,反而是他培養(yǎng)的幾個徒弟成了骨干,表現(xiàn)不俗。何俊因此得了‘大師’的綽號,十大殺手排名第二”
謝頭領(lǐng)瞪大了眼睛:“這次,會是‘大師’親自出手殺了我的弟兄們么?”
沈超搖搖頭:“他要是想做這事,派幾個徒弟來也是一樣,獨自一人前來,不像他的行事風(fēng)格。還是說說這排名第一的吧,‘天才’凌霄!”
“天才?”謝頭領(lǐng)問道,“為什么叫天才?”
沈超回復(fù)了一貫的冷峻神色,道:“因為,他就是天才。
“當(dāng)年,有個地方叫后盧鎮(zhèn),鎮(zhèn)上有兩個惡霸,一個叫陳祖光,一個叫韓曉流,這二人都是鎮(zhèn)上富戶,仗著自己武藝高強人多勢眾,欺壓百姓無惡不作。突然有一天,有人在街上貼出一張布告,說韓曉流高價請了自己殺陳祖光全家。當(dāng)天晚上,盡管陳祖光高度戒備,自己的兒子還是被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取了腦袋。第二天早上,鎮(zhèn)里的居民都看到陳祖光兒子的腦袋掛在了韓曉流家門前。陳祖光憤怒之下,帶人與韓曉流火并,雙方兩敗俱傷,二人奄奄一息之時,一個少年出現(xiàn),輕松將二人格殺。原來,是鎮(zhèn)上居民不堪壓迫,湊錢請了這個少年出手出掉這兩個惡霸。十幾歲的年紀(jì),就干成了這么一單大買賣,這名叫凌霄的少年就此成名,被稱作‘天才’。天才接單百無禁忌,幾乎什么人都敢殺,且無一失手,死在他手里的,有江洋大盜,也有積善之人。
“可是,五年前,‘天才’突然失蹤,誰也不知道他那里去了,有人說他死了,可算起來他現(xiàn)在的年紀(jì)也不到三十歲,怎么會隨便死掉,何況,有誰能殺的了他呢?今天這件事,我才想到,也許‘天才’就藏在這附近。”
謝頭領(lǐng)問:“你就這么確定?”
沈超重重地點了一下頭:“是的。‘天才’雖然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卻偏愛匕首這種短兵器。謝頭領(lǐng),山寨附近是不是有個小鎮(zhèn)叫吉祥鎮(zhèn)?”
謝頭領(lǐng)回答:“是的,離山寨不到半天的路。”
沈超道:“如果他要隱居,藏在吉祥鎮(zhèn)倒是不錯。如果那些弟兄真的是他殺的,那個女人也一定是他救走了。那女人受了傷,一時半會應(yīng)該不會離開,我們明天多帶些人,到鎮(zhèn)上排查那女人,一定要讓他露出狐貍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