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雌雄大盜

　　一條狹窄陰森的小胡同，一間像棺材一樣的小土房子。

　　她本不該來的，因為以她的身份，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包下華鎮(zhèn)任何一個酒樓。

　　她來這里，只是想告訴他們兩人，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非常危險，他們的精神容不得半點松懈。

　　最讓人松懈的地方就是舒適的環(huán)境，寬闊的房間還有美味的佳肴和醉人的美酒。

　　可這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張陳舊到開裂的桌子，表面甚至還有幾個蟲洞，連桌腿都是黑的。

　　整個房間都是發(fā)霉的味道，這種地方看起來只有“老鼠”才會來。

　　他們還沒有抓到“老鼠”，就已經(jīng)成了“老鼠”。

　　月夏覺得非常壓抑，連話都少了許多。

　　剪痕一直不說話，眼睛卻沒有一刻離開過小桃花。

　　月夏心道：“她是個優(yōu)雅的女人，不過，也只是現(xiàn)在?！?p>　　她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無所不用其極，但……他們兩個卻很樂意去做這件事，因為他們已經(jīng)別無選擇。

　　小桃花在小房子里走來走去，毫不掩飾自己的腳步和呼吸。

　　月夏一開始驚艷于她的美貌，但現(xiàn)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她竟然一點武功都沒有，連最基本的呼吸吐納都不會，腳步時輕時重，呼吸也很平常。

　　月夏不禁問道：“花姐，你……不會武功？”

　　小桃花回過頭看他，笑著說道：“一點都不會?！?p>　　月夏又問道：“究竟是什么事，需要我們兩個去完成？我三年未出山，外面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剪痕欲言又止，沖小桃花投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小桃花點了點頭，然后就坐到了墻角的一條小板凳上，雙手撐著下巴，像是一個非常乖巧等著聽故事的小女孩。

　　剪痕松了口氣，頓了頓，道：“我比你先出山兩年，所以這兩年江湖上發(fā)生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仍有幾件事不得不提?！?p>　　月夏展顏一笑道：“月夏洗耳恭聽?！?p>　　剪痕點點頭道：“第一件事就是南山劍派逆徒狂劍背叛師門?！?p>　　剪痕說完看了看月夏，月夏面無表情，他又道：“第二件事，就是雷音寺怒和尚小桃花對賭三局，最終是怒和尚輸了?！?p>　　剪痕又轉(zhuǎn)過頭看了看小桃花，小桃花笑了笑。

　　月夏好奇道：“怒和尚成名已有二十余年，怎么會接受這么荒唐的對賭？”

　　剪痕搖搖頭道：“那只因為對方和他一樣有名，還深知他的弱點，所以他不得不賭。”。

　　月夏嘆了口氣，喃喃道：“沒想到短短幾年時間，小桃花的名氣就直追怒和尚，要知道我的師父連和他下棋的資格都沒有。”

　　剪痕接著道：“第三件事就是巴蜀樂山造船廠血案?！?p>　　月夏皺眉道：“你說的可是樂山大佛處附近的天官船舫？”

　　剪痕正色道：“正是，你可曾發(fā)現(xiàn)最近一段時間，岷江，大渡河，鐵橋河連一條商船也看不見了嗎？甚至連漁船都少見了……”

　　月夏思索半晌，道：“難道這兩個“老鼠”就是主犯？！”

　　剪痕又看了小桃花一眼，才接口道：“十有八九就是了?！?p>　　月夏不再說話，雖然剪痕礙于情面沒有說出小桃花是如何聲名鵲起的，但她的手段確實令人折服。

　　但是，她的判斷難道真的就正確嗎？

　　然后就是關于二師姐，她又和天官船舫的血案有什么聯(lián)系？

　　這整件事簡直就是牛頭不對馬嘴。

　　剪痕輕聲道：“我知道的，也就這么多，剩下的……”

　　“剩下的讓我來說吧?！毙√一ㄕ玖似饋怼?p>　　剪痕也站了起來，月夏卻坐了下去。

　　他并不是想證明自己有多獨特，而是想省點力氣，因為他今晚就想去見見陌夫人，看看她到底哪里出了問題。

　　小桃花微微一笑道：“整件事看起來沒有任何牽連，如果不是某人露出了馬腳，那么這件事可能永遠都沒有見光的這一天?！?p>　　月夏立刻道：“哦？是什么人露出了馬腳？”

　　小桃花正色道：“當然是老鼠的腳，還是一只小老鼠的腳?！?p>　　月夏不解，剪痕卻冷笑道：“正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既然是小老鼠露出了馬腳，那他的背后就一定有兩只大老鼠。”

　　小桃花微笑道：“就因為這只小老鼠，我們才查出來那兩只大老鼠的身份，他們竟然就是五十年前臭名昭著的雌雄大盜?！?p>　　月夏失聲道：“雌雄大盜？！”

　　剪痕冷冷道：“沒錯，就是那兩個殺人如麻，命財兼收的雌雄大盜?！?p>　　月夏吶吶道：“殺人如麻……命財兼收……”

　　小桃花板著臉道：“正因為他們殺人如麻，所以每一次作案之后都會把受害人殘忍的殺害，所以才叫命財兼收！”

　　月夏嘆了口氣，道：“這事我也有所耳聞，只不過聽我?guī)煾刚f過，他們即便還活著，他們的仇人恐怕都已經(jīng)死光了?！?p>　　剪痕點點頭道：“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五十年，他們也已經(jīng)是白鬢老人，難道還能出來作惡嗎？”

　　這句話雖然是沖著月夏說的，但他顯然是在問小桃花，因為只有她才敢猜測，她才敢下定論。

　　小桃花忽然笑道：“這就叫天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他們絕對沒有想到，當年最后一次作案留下的一個活口，竟然在五十年后發(fā)展成了一個大家族，還有了自己的大產(chǎn)業(yè)。”

　　剪痕驚道：“難道就是天官船舫的大老板，追命先生！”

　　月夏聽他說起，也是肅然起敬：“居然是追命先生！”

　　也難怪他們會吃驚，因為追命先生一生可謂是一個傳奇。

　　他并不是三頭六臂，也不是蓋世奇才，跟正常人相比他只能算“半個人”。

　　因為他是一個殘疾，他只有一只手一只腳和一只眼，但他卻生生踏出一條路，并且開枝散葉，還有了江湖上最大的船舫。

　　他能活著完成這樣的業(yè)績，可謂是老天有眼，所以他才給自己的船舫取名為“天官”，就是取其天官賜福之意。

　　月夏嘆道：“他能走到這一步，難道就是因為仇恨？”

　　剪痕冷冷道：“沒錯，也只有仇恨，才能讓一個殘缺的人發(fā)揮出超出常人的力量，因為每當他懈怠的時候，他心中的仇恨就會轉(zhuǎn)化為力量，激勵著他前進?！?p>　　剪痕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最后幾個字簡直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想來是恨透了這種事。

　　有些人覺得一個人如果值得尊敬，那一定也會同情他的遭遇，然后自然而然的替他難過，剪痕就是這種人。

　　月夏無言，小桃花卻饒有興趣的多看了剪痕兩眼，眼睛瞇成一條縫，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月夏靜靜的思考了很久，剪痕也像是在回憶著什么，小桃花則是一只手撐著臉頰，眼睛不停的在兩人身上打轉(zhuǎn)。

　　不多時，月夏先開口道：“但我還是想不明白，我那個二師姐怎么會跟這件事扯上關系？”

　　小桃花微微一笑，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隨后開口道：“這件事說起來一點都不復雜，只因為你那個二師姐是個很有野心的人……”

　　小桃花說著還看了看他，月夏表情有些僵硬，像是被說到了點子上。

　　小桃花再次說道：“所以，像她那么有野心，有智慧的人，和追命先生的女兒做一對“同生共死”的異性姐妹應該不是件難事?！?p>　　她故意將“有福同享”四個字替換成“同生共死”，就是為了刺激一下月夏。

　　果然，月夏神情有些慌亂，追問道：“后來呢？后來發(fā)生了什么？！”

　　小桃花輕笑道：“后來……你為什么不問問她的母親陌夫人，這件事只有她才能回答你?！?p>　　月夏怔住，又是陌夫人……為什么只要扯到二師姐就會有陌夫人，雖然她是二師姐的生母，但是此前剪痕說過的話又讓他如鯁在喉，他想問小桃花這件事究竟是不是真的，可是他不敢問。

　　小房子里再次陷入安靜，小桃花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明明一切都是她布的局，可是她卻能當成局外人一樣，讓兩個男人心甘情愿完成這件事。

　　剪痕是為了義。

　　月夏是為了情。

　　至于他們的黑木盒還有劍和酒葫蘆，如果事情失敗，那也是交由她來保管，畢竟，這些東西都是他們親手“交給”她的。

　　這也許就是不會武功的好處，你總不能讓一個不會武功的女人交出自己“送”給她的東西對吧，畢竟臉上掛不住。

　　太陽在一連串的抱怨聲中漸漸西沉，月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小胡同的，他現(xiàn)在好像失去了力量。

　　但他沒有失去方向，他要去找陌夫人，問問她有關二師姐的事，她怎么會和雌雄大盜扯上關系的。

　　陌府的門只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剛好讓人通過。

　　大紅燈籠搖搖晃晃，像是在迎接陌府的主人歸來，里面?zhèn)鱽硪魂嚻娈惖南阄?，證明陌夫人還在家。

　　月夏喃喃道：“他一定是在騙我！她怎么可能是個瘋子？”

　　然后他在昏暗的陌府中找到了唯一亮著燈光的小樓。

　　他悄悄推開門，就看到了一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