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除夕。
清早間,黑云壓城,四野好似被扣在了鍋底一般。
無憂居中,前院倒座房中炊煙裊裊,直上云霄。
在這沒有一絲微風的清晨,那幾敢翠篁就那般靜靜的立在聽雨樓前,仿佛被定格在畫款之中一般,哪怕狹長的竹葉微微的晃動都沒有。
時光好似被禁止了一般。柳云卿早讀完畢,在小院花徑之上渡著步子,抬頭仰望那低矮的蒼穹,自言自語的說道:“要下雪了!”
就在李仙兒與柳云卿坐到飯桌上,喝著小米粥的時候。那大雪便紛紛揚揚的下了下來。
霎時間,四野一片蒼茫。李仙兒倚立在那朱漆綠紗的小軒窗前,美目四望,就見墻角那幾枝老梅也都隱約在了雪幕當中。假山小亭影影綽綽,而邀約度假村之中那巍巍假山卻消失在了蒙蒙四野當中。
那鵝毛般的大雪紛紛灑灑,自不可見之處緩緩飄落,又漸漸的消失在大地上,于是那青石小路上便有了一片又一片的水漬來。
看著這漫天雪花,李仙兒不由得想起那謝女詠雪的故事,隨著那六幅湘裙搖擺之際,朝著柳云卿款款而來,淺淺一笑,露出兩行貝齒,吟誦道:“未若柳絮因風起”
言畢,又嗤嗤地笑著,用那露出皓腕玉指的袖擺半掩著一點朱唇,含笑道:“撒鹽空中差可擬!”
言畢又莞爾一笑,柔情脈脈的望著柳云卿說道:“小乙哥哥才思敏捷,眼看著如此雪景。就沒有佳作吟誦出來?!?p> “呃!”
柳云卿好不尷尬,看來抄寫名人詩詞,就是在挖坑吶,遲早要把自己掉進去。
心中嘀咕一陣,眼見李仙兒滿臉的希翼,怎能讓她失望哩。搜腸刮肚之際,又計上心來。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來,渡著步子,時而眺望一下那窗外的雪景,時而作推敲苦思狀,良久才吟誦道:“一片兩片三四片”。
“呃?”
李仙兒遠山橫岫般的黛眉微微緊蹙了起來。
柳云卿嘿嘿一笑,又道:“五片六片七八片。”
“噗嗤!”
仙兒格格地笑著,腮暈紅潮,趴在桌子上,削肩細腰一抽一抽的,鬢云橫灑,一支鎏金鑲玉的步搖搖搖晃晃,環(huán)佩之聲叮叮作響。
柳云卿愈加得意,負手而立,憑欄遠眺那窗外雪景,又吟誦道:“百片千片萬萬片”。
“格格格格格格!”
李仙兒捧腹大笑,一手托著盈盈一握的楊柳細腰,一手伸出尖尖春筍,朝柳云卿擺著,笑道:“罷了,罷了,小乙哥哥。你真若是江郎才盡,也不至于數(shù)起數(shù)兒來?!?p> 柳云卿聞言不為所動,大有陳子昂在幽州臺上御風而立,滿目千山萬壑的感覺,脫口而出道:“飛人梅林都不見”。
“咿?”
李仙兒滿是笑意的小臉上,霎時間滿是新奇,緩緩起身,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輕紗,倚靠在柳云卿的胸膛上,沉吟一會兒,猛地轉(zhuǎn)過身來,桃花美目,神采飛揚,驚訝地說道:“畫龍點睛……神來之筆?!?p> ~~~~~~~~~~~
繁忙生活之中,與李仙兒調(diào)笑之事,便成為了柳云卿不可或缺的趣味了。幾句閑言碎語,被李仙兒溫情脈脈,風姿綽約的說來,聽在柳云卿耳中,便如同醴酪般的甘之如飴,令他心頭暖暖的,久久不散。
踩著滿地碎玉,看著紛飛的六出冰花,柳云卿緩緩地來到了汴河大堤上。
身披蓑衣,頭戴斗笠,汲著一雙草鞋,行走在白茫茫的天地間,心中胡思亂想著,漸漸地便來到了聯(lián)合商行的工地上了。
今日除夕,難民自然也忙著準備過年守歲。而聯(lián)合商行也不是周扒皮,黃世仁之流。除夕正旦給了三天假,昨日也還發(fā)了少許的肉米來。
由于那諸多管事,全都回城守歲而去。只留下新任研發(fā)中心副經(jīng)理的柳家朝奉王大郎值班。眼下大雪紛紛,柳云卿擔心那地窩子被積雪壓塌,故而前來查看。
影影綽綽的看見,那“夭桃街”兩邊人影攢動,走上前去,卻看見那王大郎正帶著人,指揮著難民們掃著積雪。
不過小半個月的光景,難民們臉上洋溢著喜悅,昔日乞討而臟兮兮,病怏怏的情景早就消失的的無影無蹤。此刻雖然住在地窩子之中,但那青磚大院也不遙遠。
眼尖之人,見到柳云卿到來,紛紛作揖唱諾,柳云卿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一一還禮。
王大郎湊上前來,先是長了一個肥諾,又笑哈哈的說道:“都到瑞雪兆豐年,但這些地窩子,甚是簡陋。難民穴居此處,一旦被積雪壓塌了地窩子,那就埋在里面了?!?p> “是要勤打掃,夜間也要派人督促巡視哩?!绷魄洳粺o擔憂的說道。
“不敢懈怠片刻的?!蓖醮罄苫仡^看著隱約在雪幕當中的地窩子,又說道:“今日除夕,自淮南,京東而來的難民,大多已經(jīng)云集于此,不下三萬之多哩。商行一日花費就要三千多貫哩,曹、潘幾家向朝廷要那賑災(zāi)糧米,遲遲未有下文,時日一長,可如何是好哩。”
柳云卿聞言,也是眉團緊蹙,俄而又說道:“一應(yīng)工廠建造之事,要盡快展開,商行一丹營業(yè),也就養(yǎng)的起這些難民了?!?p> “以往朝廷賑災(zāi),想是年后有的難民也要返鄉(xiāng)而去。而商行以工代賑,不但衣食無憂,還許下錢帛工錢來。想是返鄉(xiāng)之人寥寥無幾了?!?p> “此事想來,好不叫人頭疼?!绷魄湔f著貓著身子,鉆進來地窩子,又道:“不過這于是機遇了。只要安撫好難民,按照其所長,分門別類,加以教習,不難成為商行的伙計。而彼等難民多有報恩之意,定然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的為商行做工了。”
柳云卿說著,眼見地窩子之中一個老嫗抱著三歲左右的小孩,好似嚇了眼睛似的,聞聽有人進來,側(cè)著耳朵仔細聽著。
一個三十三四的婦人,過來匍匐在地,行了大禮。柳云卿回禮問了幾句閑話。眼見昏暗的地窩子之中,家徒四壁,唯有幾塊木板搭成的床上,鋪著草席,只一張被子。
此時棉花還沒有引入中原,小康之家用絲被,而這些難民用的便是裝了柳絮,蘆花的被褥了。
地窩子之中空氣不流通,不能生火,故而只在門外挖著地爐燒湯做飯。由于是穴居,所以也并不是十分寒冷,見那小孩子朝著自己閃著大眼睛,柳云卿也是鼻子發(fā)酸,將蓑衣底下的貂皮大氅脫了下來,蓋到了那小孩子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