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開業(yè)（一）

　　“喔喔喔喔。”

　　雞叫頭遍，柳云卿便從大炕上爬了起來。

　　光著身子，借著麻紙窗戶上熹微的晨光，先是將那柳絮被子收拾的整整齊齊，這才穿褲套衣。雖是小心翼翼，但還是驚起了睡熟之中的李仙兒。

　　“哦，天亮了，小乙哥哥?！崩钕蓛簤趑|一般的迷迷糊糊地說道：“奴奴睡過頭了，真該死?！?p>　　“還早哩。”柳云卿微笑著跳下炕了，蹬上布鞋，一邊走，一邊說著：“哥哥睡不著了，起來走走。仙兒你再小寐一會兒?！?p>　　“東方動了哩，不早了。小乙哥哥且寬坐一會兒，待奴奴服你洗漱?！?p>　　“哥哥自己有手有腳的，怎能勞累仙兒?！闭f著便拿起葫蘆劈開而成的瓢子，往那臉盆之中倒上了清水。

　　洗完臉，李仙兒又要為柳云卿梳頭，執(zhí)拗不過，只得遵命。瑣事完畢，李仙兒又折下一枝月季花來，柳云卿苦笑一下，自己插在了耳鬢。

　　出了大門，就見東方紅霞漫天，汴河之上籠罩著薄薄的霧氣。農(nóng)人牽著老牛在田邊緩緩而行，幾只紫燕穿梭在滿河煙柳之中。太陽還未露臉，那天空已然湛藍(lán)一片。

　　柳云卿心下大定，腳下生風(fēng)。先是將三郎放著的地籠緩緩拉起，就見水浪撲騰，那籠中分明已經(jīng)有大魚進(jìn)的了陷阱。

　　將四尾鯉魚用蘆葦串起，丟在后院池塘當(dāng)中，這又趕著一群鴨子往河邊而去。俄而又見汴河之上遙遙的現(xiàn)出了那片片風(fēng)帆。柳云卿大喜過望，匆匆跑回院子，敦促眾人起床更衣。

　　扯著三郎的耳朵來到碼頭，見那從下游而來的船舶已然近在眼前，柳云卿便與三郎一道喊著：“船家，打尖嗎？”

　　“有上好的酒水，新鮮的汴河鯉魚！”

　　不知是那帆船太遠(yuǎn)，聽不清楚柳云卿與三郎的吆喝，還是馬上就要抵達(dá)汴梁，船家急著交差還是急著進(jìn)城的原因。總之千帆過盡，并無一艘停泊下來。

　　斜暉脈脈水悠悠，三郎已經(jīng)有些泄氣，柳云卿還在呼喊，那聲音在寂靜的清晨響起，驚得一群一群野鴨從蘆葦蕩之中撲騰撲騰的飛起，早起的鳥兒也不敢覓食，揮舞著翅膀，向遠(yuǎn)處的一片松林逃命而去。

　　少時，一眾服務(wù)員便前來點(diǎn)卯，男男女女的，穿著整齊劃一。雖非綾羅綢緞，但也整潔干凈。

　　那些少女戴著有帷幕的斗笠，把面目遮蓋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透過那薄紗，看著一臉嚴(yán)肅的柳云卿。

　　柳云卿見李仙兒，娟兒主仆二人，也是與那些少女一般的裝束，也就沒有強(qiáng)求，只好如此。

　　早飯過后，已經(jīng)是辰時光景，也無半個客人。

　　日上三竿，暑氣上來，眾人紛紛往那樹蔭之中乘涼。柳云卿則在門外來回渡著步子，偶爾踮起腳尖，望著那延伸向了汴梁城的官道。

　　大約未牌時分，日頭將要掛在頭頂之際，這才從官道上出現(xiàn)了幾輛牛車。待那牛車走上前來，又搖搖晃晃繼續(xù)往前而去。眾人難免大失所望。

　　就在李仙兒安撫著焦躁的柳云卿之間，那汴河上游緩緩行來了一艘畫舫，扎著紗幔，隱隱傳來渺渺清越的腔調(diào)：

　　“奴，奴，奴，奴只管把金樽，

　　怎，怎，怎，怎說的不醉方休，開懷痛飲？

　　早，早，早，早已是醉醺醺，

　　強(qiáng)，強(qiáng)，強(qiáng)，強(qiáng)陪那眾賓客，

　　苦，苦，苦，苦到夜來沒精神……”

　　歌聲漸漸清晰，那娟兒便大叫一聲“小乙哥哥，阿姊，是張小娘子她們來了?！?p>　　看著雕花繪漆的畫舫漸漸近來，李仙兒滿臉喜悅的說道：“是了，是了。小乙哥哥快看，站在船頭的那便是張小娘子無疑了?！?p>　　柳云卿手搭涼棚，往那畫舫遠(yuǎn)瞧，果然就看見一人御風(fēng)而立，滿河清風(fēng)吹的她衣袂飄飄，淺綠色的衫兒，高高的髻兒，正是那張小娘子。

　　柳云卿一面吩咐眾人準(zhǔn)備接待客人，一面與李仙兒，并娟兒，后面還跟著喜上眉梢的三郎，四人疾行過去，來到碼頭之上，等那畫舫停泊。

　　“媽媽聒噪不休，讓大伙久等了?！?p>　　“不遲的，娘子們舟車勞頓，快快下船?！崩钕蓛赫f著，攙著張小娘子那戴著翠玉鐲子的一段藕胳膊將她拉上岸來。

　　后面的王三娘子，周四娘子也從船篷之中挑簾而出，笑著正要寒暄幾句，就見那潑皮柳小乙躬身長揖，言道：“三位娘子遠(yuǎn)道而來，令寒舍蓬蓽生輝。快快隨小生前來，舍下略被水酒以酬謝盛情?！?p>　　“柳秀才客氣了。奴家?guī)兹司迷诜\，幾日難得閑暇，還要感謝賢伉儷玉成之高義哩?！?p>　　說說笑笑的，將三名女伎接到后院，安排進(jìn)了名為“湖光秋月”的小茅屋之中。自有娟兒奉茶斟酒，李仙兒則笑容滿面的介紹起那麻將玩法。

　　見貴客已然到了，柳云卿這就連說失陪，告罪一聲，這就擼起袖子，往廚房而去。

　　待那梳著雙丫髻，頭上插著幾支野花的娟兒將菜肴一一端來之際，“湖光山色”小茅屋之中，已經(jīng)是巧笑連連。

　　此時便有那三五佳客一一到來，原本寧靜的小院也漸漸喧嘩起來，柳云卿更是忙的不可開交?？v然是滿頭大汗，而神情之興奮，并不比將李仙兒從桃花洞接出來那日遜色幾分。

　　大約午時末，未時初，這“天天農(nóng)家樂”的門外已然是車水馬龍的一番景象。

　　柳云卿少不得從廚房出出進(jìn)進(jìn)，一一寒暄。三郎自是應(yīng)接不暇，一會吩咐眾伙計(jì)前去喂馬飲牛，一會又著人泊那舟楫。

　　“柳小乙那廝何在？”頭戴金冠，足蹬金絲皂鞋，身穿錦袍，濃眉大眼，頜下三屢短須的曹衙內(nèi)走進(jìn)院來，這就開始叫嚷：“柳小乙，柳潑皮，你家衙內(nèi)爺爺給你賞臉來了，你這鳥人還不快快滾來伺候?！?p>　　柳小乙聞聲之后，“呸”的吐了三嘴，這就從廚房小跑著走上前去，那臉上分明掛上了燦爛的笑容，眉眼都擠在了一起。

　　又見曹衙內(nèi)身側(cè)站立的正是那同樣鮮衣怒馬的潘衙內(nèi)，石衙內(nèi)，慕容衙內(nèi)三人，后面又跟著三名穿絲披紗的少女，正是三人相好的東京上廳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