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破執(zhí)
一金一白兩個身影你來我往地過著招,法決如電,迅疾如風,看著眼花繚亂。
蛇妖被擊退十來丈,纏在一棵樹上穩(wěn)住身形,面向慧真方丈喘著粗氣:
“金刎,三百年了,你也早已皈依佛門,為何還是放不下當年的恩怨!”
慧真方丈身后的袈裟隨著風獵獵飛揚,慈悲地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心欲求空,當應劫而已。”
白蛇眼露兇光,白色的靈光在周身閃耀:
“也就是說,方丈是不會放過我了。”
慧真方丈神色儼然:“白瓊施主,你與金刎的幾百年恩怨,若是易地而處,想來也不會放過他,天數(shù)使然,因果罷了。”
“方丈己不由心,何必拿天數(shù)當幌子?”謝蕪悠不知何時躍到了和他們同一高度的樹上,戲謔地看著慧真方丈:
“您不會以為,三百年前的舊怨才是您無法成佛的關鍵吧?”
慧真沖她稽首,“翟檀越,別來無恙?!?p> 見到謝蕪悠,蛇妖白瓊的身子一僵,面色有些難看。
謝蕪悠勾了勾唇角,“我剛剛看到了,您會成佛,但契機不在于此?!?p> 慧真古井無波的臉上露出了一分癡狂,眼神也變了些,“是三頭蛇目,還請?zhí)丛街更c迷津,阿彌陀佛。”
“方丈不如先想想,為何成佛?”
慧真一愣,嘴里小聲念著什么,手里的念珠飛快轉動,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緩緩睜開眼,平靜地唱了一聲佛號:
“阿彌陀佛,多謝翟檀越,貧僧悟了,原是要破執(zhí)?!?p> 他對著白瓊拜了拜,“阿彌陀佛,叨擾白施主了。”
說罷,他將手里的念珠扯斷,擲入洪水之中,佛光普照,金光粼粼,洶涌的水溫柔地退下,天地如舊。
謝蕪悠看得分明,他舍了自己作為金刎的所有妖力,才退了這片洪水。
慧真頌著經,獨自朝遠處行去。
“其實我什么都沒有看到。”謝蕪悠目送他遠去,輕聲道。
白瓊怪異地看了她一眼,生硬地說了一句“多謝”,然后轉身欲走。
“不必客氣,和閣下多年的照顧比起來,我這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對嗎?我的,長姐?!?p> 白瓊收了打算遁走的妖力,落在地面上,背對著謝蕪悠,變回了謝瓊鳶的樣子。
“你不該說破的,三娘。”聲音是謝瓊鳶的聲音,但不似平日的溫柔,而是帶著種涼薄。
蛇性涼薄,這才是真正的她。
謝蕪悠笑道,“哈哈,長姐教訓得是,的確沒必要說破,我認識的謝瓊鳶從來就是你,在她該有的一生內也都會是你,糊涂一點好像更好?!?p> “可你還是戳破了,為什么呢?”謝瓊鳶側過身子,打量她的雙眼,赫然是一雙豎瞳。
“我想確認一下,是否需要給我原本的長姐報仇?!?p> 謝瓊鳶答得篤定,“你沒有那個本事?!?p> “若該為,則無論可不可為?!敝x蕪悠眼神堅定。
謝瓊鳶唇角輕勾:“好,我告訴你當年的真相。
我原名白瓊,是一只修行了千年的蛇妖,二十多年前化龍應劫失敗,幸得明國公主趙越救下一條性命。
當時她已身懷六甲,我看出她腹中是個膠固不下的死胎,不日便會危及性命,當時我法術被禁錮,能力有限,但因果所限,我不能看著恩人去死。
于是情急之下,我只能將肉身與魂魄煉化在一處,附在她腹中的死胎上,以回春生機助她臨盆。
然而孩子出世后,我卻失去了記憶,真真正正作為謝瓊鳶長大。
十八歲那年,我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會蛻皮,我慌亂不已,獨自逃出府,遇見了姜巍,他將我送回家,我害怕被家人發(fā)現(xiàn)秘密,便順水推舟,謊稱我愛上了他,非君不嫁,如此便可遠逃醉城。
我自小便無法與人共情,所表現(xiàn)的皆是刻意模仿,我不知道什么愛情,但知道嫁他不壞,可以解我當下的困局。
真正讓我改變的,是死去的那六個孩子,那種痛苦,哪怕我活了一千年,也從未經歷過。
懷上老七時,我的記憶恢復,立馬明白了所有的因果,翟清歌必須死,然而巫族克妖,若我親手殺了她,便是逆天而行,會折損百年修為。
于是我想到了你,船上招江鬼的陣法是我畫的,我活了一千年,多少知道點巫族陣法,此后我又刻意讓你覺得我胎動,引著你去查翟清歌。
是我算計了你,但我不后悔,你還活著,證明了這本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大家都沒損失,你還得了仲岳山,難道不好嗎?”
謝蕪悠沒有說話,朝后退了一步,對著謝瓊鳶行了個端端正正的禮:
“三娘拜謝長姐多年來的照顧之恩。
祝閣下,此生順遂,早日成龍?!?p> 說完該說的話后,不等謝瓊鳶挽留,她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謝瓊鳶看著她的背影,不知為何,覺得心口酸酸的。
是她哪里做錯了嗎?
不應該呀,人的處事,她該是早就學會了的。
她把“謝瓊鳶”演得毫無破綻,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的似水溫柔。
可是演的,和真的有什么區(qū)別呢?
人何必在乎真相?明明假象才最完美的。
可這種心里缺了一塊的空,又是因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