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門與死路

　　屋內(nèi)的憐蝶拔劍出鞘，對著屋內(nèi)的惜花與胡嬤嬤：“真正的惜花和胡嬤嬤一直沒回來，你們是假的？裝得可真像！”

　　“對！沒錯，從出去找嗩吶我們便沒回來，那時便是這兩只妖邪了！”門外的惜花倉皇解釋道。

　　屋內(nèi)的惜花被這場面駭?shù)脺I流滿面，拽著謝蕪悠的衣角哽咽道：

　　“小姐，小姐，我是真的惜花??！若我不是真的，又怎么幫你布護宅陣？外面的肯定都是妖邪，嬤嬤肯定沒問題，但這個憐蝶保不準(zhǔn)是假的！”

　　“你才是假的，小姐，我既在屋內(nèi)，若不是真的，為何不攻擊你們？”屋內(nèi)憐蝶急紅了臉，匆匆辯駁道。

　　屋內(nèi)劍拔弩張，謝蕪悠卻問起了門外的人：“外面的惜花和嬤嬤，你們?nèi)羰钦娴?，為何要去這么久才回來，可是遇見了什么？”

　　先響起的是惜花的聲音：“小姐，外面有水怪，到處都是，他們咬人的！我和嬤嬤找了一個房間躲了起來，看著它們退下了才敢往回跑?！?p>　　胡嬤嬤沉穩(wěn)的聲線里露出一絲慌亂：“小姐快開門，它們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回來了，屋內(nèi)的妖邪趕緊除去的好?！?p>　　“救命啊小姐！開門讓我們進(jìn)去。”

　　“小姐，開門把妖邪趕出去，把憐蝶救回來?！?p>　　“早下決斷啊小姐！”

　　“小姐快開門，讓我進(jìn)來保護你?！?p>　　“讓我出去和妖邪拼了?！?p>　　“小姐……”

　　“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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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蕪悠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

　　“安……靜！”

　　所有人都是兩個，但小姐只有一個，因此謝蕪悠帶著些許怒意的聲音成功讓所有人閉了嘴。

　　“有勞各位費心，身邊全是妖邪，我真是怕極了呢。”謝蕪悠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間，嘴角勾起輕松的弧度。

　　“先說外面的，無論是惜花、胡嬤嬤還是憐蝶，遇到妖邪一定不會往我這引，反而會往反方向跑，遑論讓我開門？

　　而且惜花與胡嬤嬤一直在一處，看著那個憐蝶就不怕？胡嬤嬤好說，惜花最膽小，又怎會與她一同敲門。

　　憐蝶最為謹(jǐn)慎，不知真假便不會輕信，可如此還在催促我開門，便假得過頭了?！?p>　　屋外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屋內(nèi)的三人愣了愣，憐蝶收起劍，惜花拍拍胸脯，嘆道：“原來外面都是假的啊，幸好沒開門。”

　　謝蕪悠看了她一眼，輕輕搖了搖頭：“不，屋內(nèi)也是假的。”

　　惜花默了默，隨即指著憐蝶怒目圓睜：“果然你是妖邪！你把真正的憐蝶藏哪去了？”

　　“現(xiàn)在才對了?！敝x蕪悠冷笑道：“現(xiàn)在倒像惜花，她是膽小，但是憐蝶真假不知，她絕不會只是躲在我身后發(fā)抖?！?p>　　她又轉(zhuǎn)向憐蝶，“同樣，憐蝶尚武不假，但也不會在真相不明時拔劍指著自己人?！?p>　　“憐蝶”和“惜花”的眼神立馬變得陰冷，“胡嬤嬤”輕笑一聲，音色變得尖利：

　　“小姐，那我呢？”

　　謝蕪悠道：“嬤嬤對我嚴(yán)厲不假，但遇見事情定會上前保護我，絕不會逼著我去‘早做決斷’。

　　你們有偷心奪魄的本事，看得到前塵，學(xué)得了音容笑貌，卻恰恰懂不了每個人最可貴的那一份情義。人雖然渺小，但卻能有源源不斷的勇氣，為了自己想守護的人。

　　罷了，你們不過是一堆妖邪，又怎么懂得了人呢？”

　　“哈哈哈哈哈哈！”幾只鬼同時放聲大笑，震得謝蕪悠耳膜發(fā)麻。

　　她暗暗掐了自己一把來維持清明，她知道時間不容耽擱，廢話許多便是為了在妖邪嘴里套話。

　　現(xiàn)在，機會來了。

　　眾鬼果然上了套，迫不及待地要反駁謝蕪悠：“人若是真有你說得那么好，又怎么會讓我們無往不利呢？”

　　謝蕪悠暗道不好，面上卻依舊是一副不為所動的驕矜之色：

　　“無往不利？哈哈，你們可真會吹牛，難道你們真能騙了一船人不成？怕現(xiàn)在還在幻境里的只有我一個吧！”

　　房中幾人變成一個可怖的鬼影，迅速在房間中擴張，張牙舞爪地在謝蕪悠面前閃動：

　　“你敢懷疑我們，呵，不妨告訴你，整船只有你一個人知道這是幻境，醒過來的一個都沒有！

　　現(xiàn)在他們正在自相殘殺呢！馬上，船就會沖進(jìn)月江最大的漩渦，到時候誰都活不了！”

　　謝蕪悠明白自己不能再耽擱了，鬼影話音剛落，她便冷不防地朝窗戶沖過去，如她之前所言，此窗是生門，不過不是陣法的生門，而是這個幻境的突破口。

　　砰地一聲，被撞倒在地的卻是謝蕪悠，窗戶紋絲不動，如同銅墻鐵壁。

　　鬼聲陰陰陰陽陽地，夾著憤怒與幸災(zāi)樂禍：

　　“竟然敢套我們的話！你裝得倒是心如止水，其實心里害怕極了吧？說什么人有勇氣，還不是只會瑟瑟發(fā)抖，連心障都破不開！”

　　謝蕪悠伏在地上大口喘息著，全身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她怕，她怎么會不怕？

　　從發(fā)現(xiàn)鬼眼失靈，看什么都是一團迷霧時，她就開始怕了。

　　可是她必須忍著，因為她若是錯了，惜花她們又該怎么辦呢？

　　她們會迷失在幻境里，被妖邪害死！

　　想起惜花、憐蝶、胡嬤嬤，謝蕪悠的眼神又重新變得堅定，她將自己撐起來，又重新將手放在窗上，奮力一推。

　　窗戶似乎松了些，又似乎沒有，耳邊縈繞著妖邪尖利的笑聲，謝蕪悠強行穩(wěn)住心神，嘴里輕念著那句咒語。

　　那句陽剛，不帶絲毫妄念的話。

　　一字一句，仿佛有無窮的力量，把恐懼擊碎，雜念破除。

　　惟有天地與自己。

　　加諸于窗戶上的千鈞力道慢慢卸去，一絲光明從窗縫間漏進(jìn)來，謝蕪悠輕念著那句話，無視身后妖邪張牙舞爪的叫囂，堅定而從容地推起了整扇窗，然后縱身朝下躍去。

　　呼呼的風(fēng)聲在耳畔作響，謝蕪悠的眼睛幽幽發(fā)亮，紅色的視野中，是滿江游蕩的鬼魅。

　　這是一場屬于冥界的狂歡。

　　一頭扎入江水之前，她聽見鬼魅在她耳邊低語：

　　“你有沒有聽說過，生門，也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