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表完衷心,便又磕了頭,這才起身退了出去。
良久,殿內(nèi)一片都是寂靜。
立著的燭臺上,燃燒的蠟燭發(fā)出砰的一聲,晚云姑姑聞聲,悄聲走過去,打起紗簾,拿著銅針將爆出的燈花輕輕的給挑了。
她又轉身回道王賢妃身邊,輕聲提醒道:“娘娘,不早了,該安置了?!?p> 王賢妃從沉思中醒來,她伸手揉了揉酸痛的額角,又看了一眼晚云姑姑,依舊沒有做聲。
晚云姑姑看著有些固執(zhí)的主子,耐著性子,柔聲道:“天色不早了,娘娘也該早些安置了,您這些日子,一直身子不好,太醫(yī)囑咐您多注意些身子?!?p> 她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放緩了語氣,又勸道:“您就是一直坐在這里等著,也等不來那個人,現(xiàn)在早晚天涼,娘娘的身體怕是遭不住?!?p> 王賢妃不理會她的勸說,自顧自的問道:“你說,帝王他到底在乎誰呢?”
她帶著落寞的神色,眉宇間帶著些許的愁思,眉頭始終難以舒展。
“本宮從入宮以來,就因著王家而備受寵幸,可誰看得見那人身上這露出的三分涼薄的情誼,有多少是真的?
王賢妃自暴自棄的說道:“我若是不是生在王家,他還會不會對我這般?或者,我就同那些個胡昭容一般,在這寂寞深宮,終日等待,期待帝王哪日想起自己,最后懷著那份虛無的期待,終老一身?!?p> 說道最后,她竟然帶上了哭腔,身子一歪,幾乎要倒在地上,幸好晚云姑姑眼疾手快連忙走上前扶住她
晚云姑姑摟住她的肩膀,悄聲安慰道:“娘娘何苦這樣說自己?!?p> “您是金尊玉貴的人,豈能和胡昭容之流相提并論。陛下他對您的心,您還不知道嗎?”
“本宮......”
她有些慌忙的撫摸著自己的臉頰,拉著晚云姑姑的手,急切的問道:“是不是我已經(jīng)老了?陛下嫌棄我了?”
“娘娘可是亂想了,您不過雙十年華,嫵媚天成,嬌艷無比,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時期,哪里就老了?!蓖碓乒霉眯Φ?。
“您就安心吧。不信,我去將鏡子拿來,您瞅瞅鏡子?!?p> 晚云姑姑拿來兩柄鏡子放在王賢妃面前,幫她整理頭發(fā),輕聲哄道:“您看看鏡子里面的自己,是不是還是那個名動京城的王家姑娘?”
王賢妃看向鏡子的里的人。
飽滿白凈的額頭,向下是上挑著的纖細的柳葉眉,一雙神采奪目的丹鳳眼,小巧精致的鼻頭,朱唇微啟,美艷動人。
是呀,我是名動京城的王家姑娘。
提親的人都踏破了門檻,她偷偷的躲在屏風后,觀察母親的臉色,看著來來往往的媒人,心底也曾暗暗發(fā)愁,不知道自己以后會許給怎樣的郎君,他是長得高還是矮,他的聲音是怎樣的。
閨閣里的私語,姐妹之間的猜測,那些曾屬于少女的遐思,也曾讓她在閨房里,在那月色如洗的夜晚,翻來覆去,苦苦的煩惱著。
可她早就明白,作為王家嫡女,自己沒有選擇夫婿的權利,因為她的婚事涉及太多,她的母親不可能只考慮她的心思,更多的是要看家族的謀劃。
她只能靜靜等待著,等著父母選擇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從此她嫁與他,郎與妾,琴瑟和鳴,舉案齊眉。
就這樣過一輩子。
可她沒有料到一道圣旨,改變了她的命運。
從此,王家嫡女不復,只有長居深宮的王賢妃。
溫柔端莊,善解人意。
她對著鏡子里面的自己笑了笑,這一晃,幾年過去了,她那些閨中密友,也各自有了歸宿。
當時錯,步步錯。
若是能夠自己選擇,我會不會抗爭?
她搖了搖頭,將這些思緒都甩出去腦海,她忍不住自嘲:人閑下來,就容易想些過去的事情。
“娘娘,床鋪好了,您先躺下吧?!?p> 晚云姑姑拍了拍床榻,讓王賢妃躺在榻上,又仔細的幫她把杯子掖好了,然后坐在矮凳上,她看著自己主子幽怨的雙眼,忍不住長長了嘆了一口氣。
“娘娘?”
王賢妃皺著眉,有些猶豫的看著晚云姑姑,開口道:
“本宮.......”
“我...近些年似乎有些摸不準陛下的心了,他到底喜歡怎么樣的人呢?是那金尊玉貴的瑜貴妃,或者又是那早已經(jīng)故去的人,抑或是這些剛剛入宮的新人?!?p> 她寬慰道:“這宮中少不了新人層出,可是誰都動搖不了您的寵愛。帝王不過是看著她們,覺得有幾分新鮮勁兒罷了,鮑翅魚肚吃膩味了,青菜蘿卜也覺得有滋有味。”
晚云姑姑柔和了笑容,拉過賢妃的手,安慰道:“娘娘,不管陛下心里在乎的人是誰,一國之君,那么他就不可能全心全意去愛一個人,真心難得。您始終記住,只要王家還在一天,您的榮寵就不會斷絕?!?p> 賢妃苦笑,嘆了一口氣:“榮寵之下,真心難得?!?p> 我不過是想求那一人的真心。
王賢妃苦笑道:“罷了,罷了?!?p> “那奴婢叫人進來伺候您梳洗安置了。”
賢妃半瞇著眼,點點頭。
“也好?!?p> 晚云姑姑這才攙扶著賢妃挪到床榻之上,又喊人進來伺候著她拆掉釵環(huán)發(fā)飾,然后簡短的梳洗了一番,這躺在了床上。
賢妃僵硬的臥在床榻之上,她睜著空洞雙眼,有些難以入眠。
晚云姑姑看著自己主子半晌未曾動彈的身影,咬了嘴唇,終究是站在遠處沒有出聲,主仆二人保持著難以言說的默契,皆默默無言。
賢妃背對著飄揚的紗簾,面向墻壁沉思著:自己這些年的真心假意,帝王是否真的在乎,或者在這個紅墻之內(nèi),是不是皆只在乎權利。
真心真意,皆是奢望。
本就是帶著目的而來,自然是不可能走進他的心中。
她想起來自己方入宮的時候,那時候的她,聘聘裊裊,婀娜嫵媚,享受著眾人的追捧,雙眼直勾勾的望著后位。
那份渴望和垂涎,帝王必定都一一看在眼中,記在心里。
她自嘲的勾了勾嘴角:誰不享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尊榮。
誰曾料,這個尊貴的賢妃,待字閨中之時,也是一個想生一世一雙人的尋常少女呢。
她翻了個身,在這冰冷的夜里,身心俱疲,閉上了眼。
都是命,誰付出的多,誰就會越在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