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郡主與謝大人最近鬧別扭了,而且謝大人是真的生了氣。
阿梨道:“往常只要郡主一生氣,謝大人準(zhǔn)會變著法兒地哄郡主。這兩日別說哄了,大人夜夜宿在書房,去都不去明珠樓?!?p> 瑤妝經(jīng)過,低聲道:“慎言。”
蕭寶凝知道自己口不擇言捅了婁子,可她為了逼他親口應(yīng)諾,居然用了最蠢的辦法。
現(xiàn)在怎么辦?
讓她去主動道歉?不存在的。
她堂堂郡主,英王獨(dú)女,先帝看好的皇儲人選,去跟鳳閣低三下四地道歉?
魏王自打得知寶凝有孕,自己不方便頻繁探望,但禮物打著英王名號,日日如流水一般倒進(jìn)謝府,恨不得將整個云州都搬了來。
英王頭痛道:“你這樣送東西,旁人便會懷疑我與寶凝又和好,上面那位又要疑心疑鬼?!?p> 魏王不屑:“事情什么時候不能做?兒子有喜可是頭等的大事。哥哥,你說寶凝缺不缺乳母女婢?”
英王捏了捏眉心:“你夠了…”
魏王喜滋滋道:“哥哥放心,我的人都是訓(xùn)練有素,不比你東廠的人差?!闭f罷便要去書信向云州調(diào)人。
英王看著自己弟弟,目光有些呆滯,既攔不了他,便由著他去了。
紫微殿。
蕭立亥坐在皇座上,平靜地看著眼前之人。
吏部尚書趙庭芳,代國長公主駙馬趙襄堂侄,明乾末年入仕。成德初年,蕭立亥為攬政私下大肆進(jìn)行賣官鬻爵之舉。趙庭芳父身為揚(yáng)州米商,暗中襄助蕭立亥鞏固資本。為報其恩,新帝將趙庭芳安插入吏部。
趙庭芳生在揚(yáng)州,身家富裕,所學(xué)所見皆與元京不同。他與蕭立亥初見時便一拍即合,此后專注提拔趙庭芳,直至吏部尚書。
蕭立亥開口喚趙庭芳的字:“擷蕊,朕有心結(jié)。”
趙庭芳起身行禮,動作之間遺世獨(dú)立,骨醉神飛。
“陛下盛年,太子妃以后還會誕下皇儲?!彼莱隽耸ト诵氖?。
老辣宮人皆言,太子妃文惜定然懷有男子,然而誕下的卻是一名女嬰。如今昭陽有孕,英王按兵不動,魏王蠢蠢欲動,實(shí)在不是個好兆頭。
蕭立亥望著案上玉璽,沉吟道:“朕不希望昭陽的孩子出世?!?p> 趙庭芳抬眼,瞳仁巨大,覆蓋了整只眼球,背光之下看起來有些駭然。
“臣,領(lǐng)命?!?p> 這廂蕭寶凝與謝辭晏鬧了別扭,一直未見謝大人低頭。她心里有些后悔懊惱,但架子端得久了,一時之間并不好放下。
這幾日吃了些補(bǔ)藥,蕭寶凝身子大好,頭腦也清醒許多,感覺也不似之前那般昏沉乏力了。
這晚,她用完膳后難得問了一句:“謝大人吃了沒有?”
阿梨等人收拾碗筷去了,留下的只有謝懷和瑤妝二人伺候。
瑤妝正要回答,卻聽謝懷搶先一步:“未曾?!?p> 瑤妝奇怪地看著謝懷,卻見他擠眉弄眼。
蕭寶凝并不是沒有看在眼里,只當(dāng)做不知道罷了。
她沉思了一下道:“吩咐小膳房,給二公子做些…”
蕭寶凝猛然想起,自己連謝辭晏喜歡吃什么都不知道。
她臉有些微紅,輕咳了一下掩飾自己的窘迫:“咳…這兩日我嘗著廚房做的杏仁酪和春餅還不錯,做些開胃的小菜一同送去。”
謝懷聽了非常高興,郡主面上不說,心里還是掛念二公子的。
他眼珠子轉(zhuǎn)了幾轉(zhuǎn),有些為難地道:“大人這兩日都在書樓辦公,無事吩咐小人不能前去打擾…他的脾氣您也知道,小人實(shí)在不敢去觸霉頭?!?p> 蕭寶凝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哦?那你意思是說讓我親自去咯?”
謝懷看著郡主詭異的笑顏,有一瞬間感覺自己看到了謝辭晏,背上頓時生了一層薄汗來。
他期期艾艾道:“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大人愛書,擔(dān)心架地龍會灼壞書冊,一直未曾燒…這兩日又宿在書樓,實(shí)在是冷清…”
蕭寶凝一怔。
謝懷說的的確是實(shí)話,蕭寶凝進(jìn)幾次書樓,都要披上裘衣。謝辭晏連住了數(shù)日,他本就體寒,想來并不好受。
她頷首:“我知道了?!?p> 謝懷正要退下,又聽郡主吩咐:“再做碗雞湯餛飩,要熱的…還有驢皮沒有?”
謝懷愣了一下:“有。”
蕭寶凝又道:“再燉一盅烏驢皮湯,備兩副碗筷,我給公子送去?!?p> 謝懷喜道:“是!”說著退出門外。
瑤妝替蕭寶凝卸了釵環(huán)妝容,又為她敷了玉容露來。自打蕭寶凝有了身孕,吃得好睡得好,整個人容光煥發(fā),那凌人的氣勢減了兩分,卻又多了幾分嫵媚溫柔。乍看之下艷光四射,竟讓人不敢親近。
蕭寶凝護(hù)理好了身子皮膚,又換了輕便睡袍。這時阿梨與謝懷將吃食端來與她盛到食盒里遞了過來。
蕭寶凝想了想,穿著袍子便向書樓走去。
阿梨舉著斗篷正要去追,卻被謝懷和瑤妝攔了下來:“你不想他們倆和好了?”
阿梨初始并不解,仔細(xì)一想后才恍然大悟。
春夜里涼颼颼的,蕭寶凝行走間廣袖被吹得生風(fēng)。她提著食盒來到書樓,輕輕敲了兩下門后,便聽道謝辭晏低沉的聲音:“進(jìn)?!?p> 謝辭晏想過很多次,這次終于實(shí)現(xiàn)。門外進(jìn)來的不再是謝懷,而是思念了無數(shù)次的那道窈窕的身影。
蕭寶凝將食盒端到了他跟前,輕輕放在桌上。
謝辭晏放下寫了一半的手令,定定地望著她。
他的妻子,一直都是這樣高傲。從獨(dú)山書院之時便是如此,獨(dú)來獨(dú)往,我行我素,跟別人說話時總會不直覺地微微揚(yáng)起下巴。天生的王者,總是有些盛氣凌人的傲骨的,而她從未用在他身上。
但她發(fā)狠時,也著實(shí)傷透了他的心。
“你還沒吃東西,我讓膳房給你做了點(diǎn)兒。”蕭寶凝邊說邊將食盒里的東西一一擺放出來:雞湯餛飩、杏仁酪、烏驢皮湯、烤春餅并一盤拌了酸醋汁的蒸菜。
謝辭晏喉頭一噎——他晚上吃過了的。
不過用腳趾頭也能猜到,定然是謝懷那起子人搞的鬼。
謝辭晏看她的手指凍得青白,起身繞到她跟前來,將披著的狐裘裹到她身上。
做完這些后,他又回到案前,并未動筷子,拿起毫筆又要繼續(xù)寫。
蕭寶凝看著他耳邊鴉青的發(fā)絲有些散亂,想上前替他捋一捋,但骨子里的高傲卻讓她放下了手。
她假裝來找書,踱步到書架后面,一邊翻看一邊暗暗打量著自己夫婿。
謝辭晏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難事一般,他皺著眉頭,側(cè)臉光潔如玉,最近好像又瘦了一些,下頜和下巴連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細(xì)長而優(yōu)美的弧度。
“這里太冷,你該走了。”謝辭晏突然出聲。
蕭寶凝愣愣地盯著他看了半晌,冷不防被他開口嚇了一跳。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呢。她心中哀嘆,將書本拿上便要走。
蕭寶凝慢吞吞地走到門口,這樣鎩羽而歸讓她有些心有不甘。
她哀怨地側(cè)頭看了他一眼,卻發(fā)現(xiàn)他也在看著她。
未料到她會回頭的謝辭晏,面上浮起一層薄薄的紅暈。
他低頭咳嗽了一聲,有些掩飾地說道:“我不餓,你將東西帶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