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白樓的印象之中,郡主與殿下并不相像。
他十幾歲就跟在英王身邊,年輕時的英王沉穩(wěn)沉著,凡事運籌帷幄。而郡主嬌縱跋扈,太過張揚。
他聽到殿內瓷器碎裂聲,摁住了死士們命他們不要動。
蕭寶凝高亢的聲音自殿內傳來。
“永隨二州一案不是他做的?一下砍了十多個人,焉知以后不會報應到我身上?”
英王仍是淡淡的表情,似乎蕭寶凝的憤怒只是在演一場枯燥的皮影戲,而他毫無興趣探索其中劇情。
蕭寶凝看他又是這副事不關己樣子,隨手一揮又打碎一件瓷器。
看著遍地狼藉,英王這才開了口。
“你知你母親留下的如意代表什么嗎?”他倨傲地著頭,低聲問她。
她不知道,她只是為了表個態(tài),就選了樣母親的信物給了謝二。
母親留下了很多東西,那枚如意是最小的。
蕭寶凝搖了搖頭。
英王走到她身邊,俯身捻起地上一片瓷片。
“你出生時謝氏便送來重禮,其中有一樣是關南至寶如意。你外祖與謝書寧約定,待你成年后歸還如意便可成親?!庇⑼蹩粗凉u變的表情,一字一句地告訴她,“我兒,是你自己送出去的?!?p> 蕭寶凝聽得一陣眩暈,她挖了那么多坑,這次竟是自己給自己下了套子。
“謝昶剛歿,不管你愿意或是不愿意,謝家都不會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聘你。”英王冷眼看著她道,“你若是不愿,就自己去辦,也讓我看看你的本事?!?p> 蕭寶凝深吸一口氣,抬頭道:“我知道了。”
隨后她又說:“我要借蕭白樓兩個月?!?p> 英王頓了一下,復又點了點頭。
殿外的蕭白樓垂下頭,神色不明。
蕭寶凝帶著蕭白樓回府上,卻發(fā)現(xiàn)來了兩名嬌客。
為首金輦玉輅,松石為綴,六馬齊頭,四人陪乘。車檐下垂著的翡翠流蘇隨著寒風叮鈴作響,也敲響了蕭寶凝心底的警鐘。
車上的人看到蕭寶凝,提著重疊繁復的金絲鑲邊羅裙,不顧發(fā)髻上搖搖欲墜的攢金蝴蝶步搖,歡快小跑至蕭寶凝面前抱住了她的腰肢。
“寶凝姐姐!”眼前窮奢極侈的小小少女正是博陵公主蕭錦。
又有宮人攙扶下一人,太子妃文惜抱著肚子也跟來了。
看著眼前這砍頭都不為過的一幕,蕭寶凝氣血上涌,頓覺蕭氏無望,大難臨頭。
蕭白樓上前一步扶住她,阿梨看了他一眼收回了手。
蕭寶凝深呼吸一口氣,有些微顫抖地推開了蕭錦。
“你這車輦…”蕭寶凝開口問道。
“是父皇的!我看著好看便要來了,又著人改了一下?!笔掑\并沒有覺得哪里不對,反而邀功似的問蕭寶凝,“寶凝姐姐也覺得好看?錦兒將它送你!”
蕭寶凝擺手道:“不必?!遍_始認真考慮是否需要改姓換名,脫離宗室。
蕭錦撅了噘嘴:“寶凝姐姐都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寶凝姐姐了。”
說著,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橫眉指著府前跪著的門房道:“那個下人好生厲害,竟不準我與皇嫂進去等你!”
蕭寶凝看了看,將蕭錦的手指頭掰了回來。
“那是你大伯父的人。”
蕭錦一聽,表情立馬變乖。她悻悻地抽回了手,并沒有再說什么。
“進去吧?!笔拰毮撌窒刃羞M入府中。
蕭錦看了文惜一眼,提著層層裙擺跟在蕭寶凝后面小跑進去。
蕭寶凝的人不多,仆從婢女加起來不過十數(shù)個。蕭錦排場大,出行一次浩浩蕩蕩帶了數(shù)十人。統(tǒng)共六七十人擠在院內外,三進三出的院落便瞧著有些熱鬧。
蕭寶凝在花廳接待了蕭錦與文惜。
“你自己來也罷了,你皇嫂大著肚子,怎么好隨你一起來?!笔拰毮欢亲託?,不知如何對堂妹發(fā)火,只能尋個由頭循序漸進。
未想蕭錦撇了撇嘴,有些不滿地看了文惜一眼:“我又沒讓她來,是她聽說我要來找你便跟著來的?!?p> 文惜聽她講話不留情面,也微紅了臉,不知如何回應。
“罷了。她是你皇嫂,肚子里是未來皇儲,你須得敬著她。”蕭寶凝的手指不安地劃過新木桌,“錦兒,你可知道你僭越了?”
“僭越?我哪里僭越了?玉輅嗎?”蕭錦瞪大了眼睛看著她,“那是父皇送我的,怎么能算僭越?”
“…你就當我沒說?!笔拰毮皇址鲱~??磥磉€需要再找太醫(yī)多開兩副安神藥,并將改姓這一事提上日程。
蕭錦這才露出一個勝利的笑容。
隨即她的眼神落在蕭寶凝身后的畫屏上。
“哇!好漂亮的孔雀!”蕭錦起身走向畫屏,手指輕輕撫了一下雀尾,“居然是真的孔雀尾!”
蕭錦又走回蕭寶凝身邊握住她的手問:“寶凝姐姐深藏不露啊,居然有這等好物!”
蕭寶凝不懂刺繡,然而蕭錦是在宮廷富麗豪奢浸淫中長大的,對貴重之物特別敏感。
蕭錦自然是十分喜歡,但也不好開口要。一來她覺得此物過于貴重,不便開口;二來英王勢大,蕭錦心畏。
“這是別人送的,并非是我的。”蕭寶凝不著痕跡地抽出了手,又輕輕吹了幾下被她碰過的指腹。
蕭錦來了興致,她上半身伏在桌案上,望著蕭寶凝眼睛發(fā)亮:“誰送的?謝家姐夫嗎?”
聽她說起謝辭晏,蕭寶凝紛雜的心緒更加混亂。
“不是?!笔拰毮@次是真頭疼,她捏著太陽穴道,“你今日是不是來給我添堵的?!?p> 蕭錦嘟了嘟嘴:“哪有嘛,好多年沒見寶凝姐姐,你也不與我親厚了。”
蕭寶凝絕對蕭錦也沒救了,便不欲與她多說,轉頭看向文惜:“你身體如何了?有著身子不要輕易亂跑。”
文惜微紅了臉道:“無妨,只是想來看看寶凝姐姐,我平素也不出宮的?!?p> 蕭寶凝有心照應一下太子妃,卻引來蕭錦的不滿。
“姐姐,你怎么光看她都不理我了?!?p> 蕭寶凝嘆了口氣:“錦兒,你要學會長大…”
驀地,她突然想起謝閻羅對她說“寶凝,你還年輕”。
難道謝二看她就像她看蕭錦一樣么?
蕭寶凝笑得勉強,真是風水輪流轉,如今她倒也訓起別人來了。
想到這里,蕭寶凝打起了精神,安撫了一番蕭錦,并著人備下小菜款待了兩位嬌客一番。
她們三人在郡主府玩到申時,趁著宮門下鑰前蕭寶凝便將蕭錦和太子妃趕回了宮。
太子妃回到東宮。
今日收獲頗豐,算是跟昭陽郡主拉近了距離。看她也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并不似宮中傳言的驕縱跋扈。
文惜的手撫上圓滾滾的肚子,探著它的動靜。
若哪天孩子失怙,自己無法自保的話…
“你去姐姐那兒了?”
耳邊突然響起太子的聲音,將文惜嚇了一跳。
她回頭,看到太子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青黃瘦削的臉表情難辨。
“你是不是去姐姐那兒了?”
蕭寶沖又問了一句。
文惜有些害怕,她穩(wěn)住呼吸,努力扯出一個笑來:“是,殿下如何得知的?”
太子深吸了一口氣,表情有些怪異的猙獰。
“你身上有姐姐的味道?!?p> 文惜看著太子,只覺內心恐懼無比。
一年…才短短一年啊…初見時還是在圣上的萬壽節(jié)宴上,面容清俊的太子投壺射無虛發(fā),笑聲朗朗地宣布將投壺贏來的好物分給在座女眷,惹得連她在內的一眾貴女傾慕不已。
當初風光霽月的太子殿下如今竟變成了這般模樣。
文惜挺著肚子慢慢挪出殿外,她呼出一口濁氣,心口刺痛,難過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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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蕭寶凝輾轉難眠,披起裘衣來到院中。
因入了元京夜間難眠,她每每夜坐均找不到合適的地方,便著人在院中打了一個石繡墩。
蕭寶凝坐在繡墩上,望著夜空思緒紛紛。
她想回燮州…不,光州也可以,只要離開元京,王歙、阿沖、謝二等人的事情便都煩不到她了。
蕭寶凝自打回了元京,便一直感覺自己活得很累。
四處都是眼睛,她身為宗姬,如同被扒了衣服行走于市,一舉一動都暴露在陽光下。
王歙畏罪自盡,并不是因為他支走的那二萬八千二百兩,而是十二萬三千五百兩不知去向。這些銀兩對于根基不穩(wěn)的蕭晉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
阿沖是誰的孩子尚且不明,但長相酷似她與寶凌,身份應是十幾年前便有人操縱。父親說不是他,那便不是他,父親永遠不會騙她和娘親。他到底是誰還很難說。
謝二看似溫潤,實則毒辣,早晚會受天譴,不是良配。
蕭寶凝久久坐著,夜深后才回了屋內。
她爬進床,阿梨替她打理好香薰,她仍是睡不著。
“郡主不妨明日出去逛逛,散散心?!卑⒗婵此齺淼皆┍銗瀽灢粯?,出聲勸道,“自從來到這兒,除了去宮中就是殿下那兒,也沒有好好看一看咱們的國都。”
元京太冷,喜歡溫暖氣候的蕭寶凝其實并不是很想出去。
但被子里傳來她悶悶的聲音。
“好?!?
燈影長
《謝東風》已簽約,可能這兩天要換名字… 太子妃、博陵公主亦有原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