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大宅內(nèi),此刻空氣竟凝滯得可怕。
明姐看著廳內(nèi)劍拔弩張的孟家爺孫,暗暗用手拉了拉側(cè)立在旁的冬叔的衣角。
冬叔也從未見過這爺孫倆竟出現(xiàn)過今日這般情形,一時之間也不知該怎么辦為好,只得用眼神示意妻子,暫時先別輕舉妄動。
孟老先生怒目圓睜,盯著一旁的孫子,眼神里幾乎要噴涌出火。
孟亦程也絲毫不怯懦,直直的盯著爺爺?shù)难劬?,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只是問了句自己母親當(dāng)年的事情,竟能惹得爺爺如此動怒。
明明上一秒大家還在餐桌上談笑風(fēng)生,只是一提到母親,他不知爺爺為何反應(yīng)這么大。
孟老先生率先忍不住出聲:“你是覺得你母親的事情另有隱情?”
“是的,爺爺,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泵弦喑陶f道。
“真相?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孟老先生冷冷道,“你這是在質(zhì)疑我?”
“我只是想知道,當(dāng)年的真相到底如何。”
“當(dāng)年的真相我何曾沒有告訴過你,你如今只是聽了孟澤啟幾句挑撥的話,就要急匆匆回來質(zhì)問我?這就是你要的真相?”
“爺爺,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當(dāng)年的事情是否真的另有隱情,或許,有些事情您也被蒙蔽了呢?”
孟老先生看了眼一臉認(rèn)真的孫子,眼神冷冷的掃過他,接著說道:“你覺得什么事情有隱情?”
“我母親的車禍,以及外祖的產(chǎn)業(yè)的消亡,這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孟亦程忙說道。
“哦?你能問出這些,是不是就代表你已經(jīng)覺得孟澤啟說的都是真的了?”
“爺爺,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p>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現(xiàn)在不是在質(zhì)問我嗎?你心里已經(jīng)對我起疑了不是嗎?”孟老先生重重地用手中緊握的拐杖敲了木板。
“爺爺,您……”
未等孟亦程說完話,孟老先生已經(jīng)氣憤地拂袖而去。
冬叔見狀,忙遞給明姐一個眼色,便緊忙跟了上去。
廳內(nèi)就留下孟亦程帶著腹內(nèi)的疑惑站在原地,他從未料想到,自己的幾句話,竟能令爺爺如此動怒。
明姐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可話到嘴邊,卻見孟亦程轉(zhuǎn)了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沒事的,明姐,這些,就辛苦您收拾了,我回房間了。”
明姐擔(dān)憂地看著他,低聲說道:“亦程,你也不要多想,當(dāng)年的事情,哎,你長大了,還是要往前看,你母親肯定也希望你過得好比什么都重要?!?p> 孟亦程點點頭,硬擠出了一個笑容,這才轉(zhuǎn)身朝樓上走去。
明姐嘆了口氣,緊接著開始收拾起餐桌。
冬叔站在花房前,看著緊閉的房門,心里焦急的如同一只困在熱鍋上的螞蟻,正在這時,恰巧看見明姐端著一盤水果遠(yuǎn)遠(yuǎn)地走了過來。
冬叔忙上前兩步,接過了果盤。
“老爺子怎樣了?”
“還在氣頭上呢,門也不開,一個人在花房生悶氣?!?p> “你再去敲門試試,這爺孫倆也真是,怎么這次竟生了這么大的氣?!?p> “誰說不是呢?!泵魇鍑@了口氣,又追問道,“亦程怎么樣了?”
明姐搖搖頭,嘆了口氣道:“小悠去送果盤了,說他啊,也躲在房間不開門。”
正在明姐和東叔二人交談之際,孟老先生忽得打開了門。
他看了眼門外的明姐和冬叔,徐徐說道:“你們下去吧,幫我把孟亦程叫過來。”
“是?!倍鍛?yīng)道,又補充道,“您也別和他計較,他年輕人,說話難免莽撞些。反倒是您,不宜動怒,身體要緊啊?!?p> 聞言,孟老先生嘆了口氣,說道:“現(xiàn)下,他是我唯一的孫子了,又難得回來一次,我又何嘗舍得與他爭吵。罷了,你去叫他過來,我有話對他說?!?p> 冬叔和明姐聞言,便依言去喚了孟亦程。
冬叔邊幫他拿過外套,邊叮囑道:“亦程啊,你爺爺他年事已高。脾氣是有些捉摸不定,你等會進去,切莫惹他生氣,他說什么你不認(rèn)同的,你可一定要聽著些,不要當(dāng)面頂撞?!?p> 一旁的明姐幫他系好扣子后,說道:“你冬叔說得對,你爺爺年紀(jì)大了,你要體諒些?!?p> 孟亦程看著二人的真摯的眼睛,心里仿佛涌過一陣暖流,他忽的伸出手,將冬叔和明姐抱住,說道:“謝謝冬叔,謝謝明姐?!?p> 明姐和冬叔也緊緊環(huán)抱著他,沉默了幾秒,明姐率先松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嗔道:“瞧你,這么大人了,竟還和小時候一樣,快去吧,你爺爺還在等你?!?p> 亦程點點頭,從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巾,輕輕擦了擦明姐眼角的淚珠,接著,轉(zhuǎn)而又遞給冬叔,笑道:“冬叔快幫她擦擦,可不要讓明姐今日特意為歡迎我回來的妝容花掉?!?p> 說罷,便笑著下了樓。
“說什么呢,臭小子?!?p> 屋內(nèi),留下明姐和冬叔對視一眼,含著笑意看著他的背影。
孟亦程來到花房外,心里竟突然有些忐忑,他剛才在屋內(nèi)想了許久,回想起爺爺鮮少大發(fā)雷霆的模樣,心里不禁暗自揣摩,自己是否真的太過輕易聽信了孟澤啟和那位突然冒出的父親的話。
看著爺爺?shù)膽B(tài)度,以及從小到大,爺爺在自己的眼中,一直以來是一位剛正不阿的老人,怎么會做出如同他們口中訴說的那些事情呢。
可這件事的疑點實在太多,無論是自己爺爺那出奇的憤怒,以及孟澤啟帶來的那位自稱是自己父親的人,他真的一時之間無法判斷到底誰說的才是對的。
可無論事情怎樣,自己總是要追尋一個真相,這般才對得起自己的母親和外祖。
當(dāng)下最緊要的,也便是找尋當(dāng)年的真相。
孟亦程定了定心神,這才伸出長指,敲了敲花房的門。
他剛進去,就看見熟悉的爺爺還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就坐在眾多的植物中,慈祥的看著自己。
“過來吧?!?p> 孟亦程聽見熟悉又滄桑的聲線,又看見爺爺那斑白的鬢角,心里不禁閃過了昔日的過往。
爺爺確實上了年紀(jì),他忽的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表現(xiàn)。
待進門后,孟亦程搶先說道:“爺爺,對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不對?!?p> 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喟然長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孟老先生這才開口說道:“說吧,遇上什么事了?是孟澤啟又找你了?”
孟亦程站在原地,也不曾開口,孟老先生瞥見自家孫子這般模樣,心里雖然已經(jīng)明了一切,可還是故意裝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樣接著問道。
“他的話不一向是不可信的嗎?這次,他又挑撥什么了?”
“他……他帶來了一個男人,那個男人,自稱是我父親。”
“你父親?”
“是的?!?p> 孟老先生聞言一愣,卻轉(zhuǎn)而笑了起來,接著,斂住神情一字一句道:“天下竟有這般稀奇之事,當(dāng)年你父親突遇意外,葬禮從頭到尾都是我一手操辦的,竟,何時突然跳出來個人假裝是你父親?”
“可他,真的照片上很像,而且,我問了他很多我們家族私密醒的事情,他竟然都能對答如流。”
其實孟亦程心里也很矛盾,他說不上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態(tài),他竟然對這個自稱是自己父親的人懷有一絲期待。
“以現(xiàn)在的科技手段,想整成另一個人的模樣也不算是什么難事吧,若論起家族的私密事情,你那位二叔,對大部分的事情倒也算是知根知底,單憑這兩點,就能假裝我的兒子,你的父親了嗎?”孟老先生緩緩道。
孟亦程見狀,只得沉默著點了點頭。
這些常識,他何嘗不知道。
可是,他也不是沒有懷疑過,只是那人,對自己母親和外祖家的事情,真的是了如指掌。
最關(guān)鍵的是,那人頂著和父親照片上一模一樣的臉,看向自己時又是那樣殷切的目光,坦白講,他的內(nèi)心是有過片刻的動搖的。
這也算是他調(diào)查清楚這些事情來龍去脈的原因吧。
如果他是真的,那該有多好。
孟老先生看著孟亦程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又緩緩說道:“孟澤啟對你說了很多吧?你一一說來,今天,爺爺全部給你一個答案,總不能叫他一個外人,竟輕易用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挑撥我們祖孫倆的關(guān)系。”
孟亦程抬起頭,看了看爺爺,這才開口道:“爺爺,我想問問您,當(dāng)年我母親的意外,是否和您有關(guān)系?”
“當(dāng)然沒有!”孟老先生冷聲道。
看著孟亦程那直射過來的眼光,他定了定神,接著說道:“孟澤啟他為了挑撥,竟什么樣的理由都編造的出來。”
他緩緩靠向藤椅,開口說道:“當(dāng)年的事,的確是個意外。雖說你母親確實不是我眼中兒媳的最佳選擇,但我怎么至于在她誕下你沒多久后,就能害她性命?更何況,若真的同孟澤啟所說一般,我怎么可能蠢到對你父親也一起下手?你父親,他,他可是和你母親在一輛車上啊。”
說著說著,孟老先生的老淚縱橫。
孟亦程輕輕為爺爺遞上幾張紙巾,神情也有些默然。
看著爺爺悲傷得不能自已的神態(tài),他忽的有些搖擺,也許,自己的懷疑真的是錯的。
孟老先生擦拭干眼淚,抬頭說道:“沒事,你還有其他問題嗎?今天,爺爺統(tǒng)統(tǒng)給你個回復(fù)。”
孟亦程內(nèi)心閃過些許的猶豫,看著爺爺咳嗽的模樣,還是搖了搖頭。
看著他搖了搖頭,孟老先生心里知道,自家這位孫子到底還是太年輕,他肯定是相信自己的,便也稍稍放松了警惕。
現(xiàn)在,就需要來一劑強心針了。
接著,他拉著孟亦程的手,認(rèn)真說道:“亦程,咱們爺倆這一路走來有諸多不易,當(dāng)初,若不是你,爺爺恐怕早已隨著你可憐的父親一同去了……咳咳咳?!?p> “爺爺,您別這么說。您別傷心,您注意身體啊?!泵弦喑炭粗榫w激動而咳嗽不停的老人,心里滿是愧疚,他忽的有些后悔自己竟這么莽撞的回到家,竟又那般魯莽的說了這么一番話。
孟老先生拉著他的手,表面雖然咳嗽個不停,可內(nèi)心,早已因為勝券在握而得意萬分了。
“沒事,你長大了,當(dāng)年的事情,過去念在你年幼的份上,爺爺一直將這些埋在心中,如今你也長大了,也快當(dāng)爸爸了,這些事確實也該告訴你?!?p> “爺爺,無論怎樣,我只信你,我不會再輕信別人的挑撥了?!?p> “傻孩子,萬事謹(jǐn)慎是對的,但你不該受他人挑撥而疑心爺爺??!”
“爺爺,我錯了,對不起?!?p> 孟亦程想起這么多年,自己從小到大,爺爺對你的無微不至的呵護,這些經(jīng)歷猶如走馬燈似的一幕幕從自己面前閃過,他不禁紅了眼眶。
不論孟澤啟所說的話的真假,爺爺若真如他所說,是他描述中的人,只怕自己才真的是不敢相信。
“好了,別難過了,有什么心結(jié),我們爺孫倆解開就好?!泵侠舷壬罩鴮O兒的手,擦拭了眼眶,又是一臉慈祥道。
“予卿怎么樣啊?這孩子經(jīng)過當(dāng)年的事后,身體難免嬌弱些,現(xiàn)下又懷孕了,你一定得多上心?!?p> “好的,爺爺,我一定多加注意,照顧好您的孫兒媳?!泵弦喑屉m然紅著眼眶,仍舊笑道。
“對,一定要好好照顧,我這把老骨頭,還要看到我未來的重孫呢?!?p> “會的,會的,您啊,身體這么硬朗,一定能看到他長大成人?!?p> “哈哈哈哈哈哈,但愿如此?!?p> 屋外,明姐和冬叔遣散了眾人,但他們二人不放心,遠(yuǎn)遠(yuǎn)站在門廊處,仔細(xì)聽著房內(nèi)的動靜。
不一會,似乎聽到了清晰的笑聲,明姐不放心,掐了掐一旁的冬叔,問道:“你聽,是不是傳來的是笑聲?”
冬叔沒太聽仔細(xì),只得豎著耳朵聽了一會,這才囁嚅道:“聽不太清楚?!?p> 明姐轉(zhuǎn)過頭來,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又趴在連廊處認(rèn)真聽著。
或許是聽得太過認(rèn)真,連微風(fēng)拂過,簌簌地落下幾片紫藤蘿的花瓣在她肩上,她都毫無知覺。
冬叔悄悄伸出手來,輕輕拂掉落在她肩膀上的紫色花瓣。
“你做什么?”
“我,有花瓣……”
“別煩我,讓我仔細(xì)聽聽?!?p> 冬叔無奈又寵溺的笑笑,乖乖站在原地,看著妻子趴在連廊處一副聽得認(rèn)真地模樣。
不一會,果然又傳來了爽朗的笑聲,明姐這才放下心來。
“走吧,回房間吧?!?p> “好。”
看著冬叔認(rèn)真聽話的模樣,明姐不禁有些好笑,便故意說道:“等等,我想要一朵那個紫藤蘿花?!?p> “嗯。”冬叔見老婆下令,忙伸手輕輕摘下一簇,接著回頭又問道:“還要嗎?”
“不要啦,足夠了?!泵鹘慵傺b微怒道,“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的花,你竟然還想要多摘?”
“你喜歡的?!辈唤怙L(fēng)情的冬叔一副認(rèn)真地模樣。
“哎呀,好吧好吧,回房間啦。”明姐雖然假裝不耐煩道,心里卻喜悅極了。
另一邊,孟亦程剛從花房邁出一只腳,就看見明姐和冬叔的背影,當(dāng)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里不禁更加感激。
遠(yuǎn)遠(yuǎn)還看著明姐將一簇淡紫色的紫藤蘿遞到冬叔的鼻邊,冬叔果真低下頭去,認(rèn)認(rèn)真真嗅著那簇花。
看著這幅場景,孟亦程心里突然很溫暖,他的唇邊也洋溢起了一抹淺淺的笑。
殊不知,花房內(nèi),孟老先生正面色陰沉。
他站在窗邊,看著遠(yuǎn)遠(yuǎn)離開的孟亦程的背影,臉色有些不好,接著對著電話內(nèi)交待了些什么。
孟亦程回到屋內(nèi),冷靜下來,回房間的路上,他快速將所有的事情重新過了一遍。
盡管,他的內(nèi)心現(xiàn)在對自己從小到大的爺爺已經(jīng)減少了不少猜疑,可是,這并不代表著他繼續(xù)追尋當(dāng)年的真相。
對于孟澤啟的話,他雖然不是很相信,可是,比起孟澤啟,還是爺爺,他更愿意相信自己親手找尋到的答案。
看著黯淡下來的天色,他拿起手機,撥通了他心心念念的人的號碼。
“喂,亦程!”
“這么晚了,怎么還沒有休息呀?”
“準(zhǔn)備睡覺啦。”
“真的嗎?誰剛才還秒回我微信呀?”
孟亦程一邊脫掉外套,一邊充滿笑意道。
“那你呢,坐了那么久的飛機,累不累呀?”
“不累,聽到你的聲音就不累了?!?p> 電話那邊,陸予卿聞言,不禁咯咯笑著。
聽著她銀鈴般的嗓音,孟亦程只覺得今天的顛簸辛勞竟在一瞬間消散了。
“什么嘛,你什么時候?qū)W會油嘴滑舌了?”
“我說真的。”
孟亦程坐在床邊,看著桌前二人相擁的照片,心里暖暖的。
另一邊,陸予卿也在甜甜的和他講著話,分享著今天的趣事,夜色愈來愈濃,兩人雖相隔萬里,卻絲毫不妨礙千絲萬縷的情絲依舊能緊緊的纏在一起。
窗外的紫藤花也隨著微風(fēng)在輕輕搖擺,淡淡的香味彌漫在空氣中,孟亦程關(guān)窗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明姐精心打理的花園里竟然還種植了大片的鳶尾。
他忽然想起,他當(dāng)時帶著予卿來參觀明姐的花園時,明姐還特意問過予卿喜歡什么花,原來是想特意為她種植一片。
那片鳶尾,還正對著他們的臥室。
他忙激動的拍照與愛人分享,通過電話,他清晰的聽見愛人的驚呼,唇邊的笑意愈發(fā)明顯。
若有他的下屬看見此刻的他,一定會驚掉下巴,外界不茍言笑的孟律竟能在愛人面前單純得像個小男孩。
或許,愛情真的會在無形中改變一個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