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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搖漾花樹開

(一)知塵

春光搖漾花樹開 花生酥心糖 7652 2021-08-22 18:15:24

  我喝了安神的湯藥,又兼有事需要在夢里看,便順應(yīng)著藥勁兒放空自己,慢慢慢慢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知塵鏡中,解三生事。

  一位少年正著一襲白衫,胯下一匹棗紅馬,馬蹄下是絨絨的青草里點綴著細小的野花。風(fēng)拂過少年的頭發(fā),又吹起他白色的披風(fēng),少年意氣,皆在馬蹄聲中,噠噠作響。

  一個姑娘站在河岸邊,紫色長衫,里面是一件淺粉的短衣深粉的裳。陽光隨著風(fēng)細細的鋪在她的臉上,她仰著臉,瞧著少年來的方向。

  年少情深,佳偶天成,不過如此。

  那少年見到姑娘在等他,不由得催馬想趕得更快些,到姑娘身邊,他跳下馬,將馬放在長著青草的水岸邊,馬兒悠閑的將自己的四蹄踏入水中,似有飲水之意。然少年的目光顯然不在自己的馬兒身上,他熱切的牽住了姑娘伸過來的手。

  “人家還以為你回不來了,你知不知道你害人家擔(dān)心了多久呀?!蹦枪媚锵乳_口,說著擔(dān)心的話,卻是嬌嗔的語氣。

  少年把她的手牽起來,放在自己的胸口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平安無事的回來了?我聽說了你很擔(dān)心我,不過人家不是說了嗎?‘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guān)山五十州’,我是男人,自然要先建立一番功業(yè),然后才好意思開口要我的美人呀?!?p>  姑娘很害羞的樣子,還是牽著少年的手,卻要把身轉(zhuǎn)過去,輕聲道:“人家那里算得上什么美人兒???況且,我這樣的琵琶樂伎,怎么能做你的正妻呢?”

  少年繞到她身前,熱切道:“我知道,只讓你做個妾室是委屈你??墒俏矣X得,人生如朝露,須得得一知情識趣,志同道合的暖心人,才不虛此生。”

  那姑娘沒說話,只是讓淚水漾滿了水汪汪的眼睛。

  “落云,你也知道,我的母親和父親,就是那樣冷漠的過了一生一世,我從未在他們彼此的目光中看到過溫存和欣賞,只有無休無止的猜忌。連帶著我,我也夾在他們中間,在父親的脂粉堆兒中間,那時候我就發(fā)誓,我不要讓我的孩子再過這樣的生活,我要找一個心愛的人,彼此信任,彼此溫暖,做個幸福的風(fēng)雪夜歸人?!?p>  落云汪著的眼淚這才掉下來,她撲進少年的懷里,少年也緊緊將她抱摟,她帶著幸福輕輕的喊了一聲:“林穆?!?p>  最終林穆如愿納了這位流落云姑娘為妾,說是妾,其實她享受的絕對是東宮女主人的待遇,因為東宮里沒有其他妾室,更沒有名義上的女主人。

  當然了,這期間林穆也要頂住不小的壓力。

  “燕林穆,我告訴你,你現(xiàn)在被這個女人迷了心竅了,你遲早有一天你會后悔的!”隨后是杯盞碎掉的聲音。

  滾茶應(yīng)聲飛濺出來,林穆卻沒躲開,任由滾燙的水在自己的鞋子和衣裳下緣描出點點細細的花兒。

  “嬢嬢,我只知道如果我娶了一位我不了解不喜歡的女子為妻,或許是會對我有所助益,可是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幸福的。嬢嬢,我是個男人,我不愿意為了自己的權(quán)勢地位犧牲別的女子本可以幸福安寧的一生?!?p>  她并未心疼滾茶燙到的林穆,只是生氣道:“你不愿意,你不愿意,好一個你不愿意。那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你那個好弟弟他納了高將軍府的女兒為妻,好讓他跟你爭太子位吧。我這一生,從未行差踏錯一步,如今我才懂,最大的錯就是生養(yǎng)了你這個兒子。我告訴你,我但凡再有別的孩子,我絕不在你身上花費這么多的心血,也絕不容許你這么糟蹋我的心血。”

  林穆的眼里有淚要溢出來了,可是他輕輕的吸氣收住了,只是把頭低的更低,然后沉穩(wěn)冷靜道:“嬢嬢的擔(dān)心是否多余呢?眼下看來,二弟一于軍事無功,二于翰墨不通,三又不能修身端正人品。我出征時,父親也讓他代行過監(jiān)國的職責(zé),他卻把國家搞得一塌糊涂。難道他娶個妻子,就能取代了我的太子位嗎?”

  一聲冷笑后皇后才開口道:“是啊,就是這么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孽畜,你父親還是對他百般維護,這難道不說明問題嗎?你看看你如今偏愛你宮里那個賤人的樣子,就知道,男人的偏愛是有蒙蔽性的,你永遠也不知道,他們會為了所謂的愛做出什么離譜的事?!?p>  林穆聽了這話神色緩和,身體似是要往皇后那里近一些,語氣也和緩下來道:“嬢嬢,住進東宮這么多年,我沒有犯過錯,更沒有什么把柄,父親雖然偏愛貴妃,可是卻還是以江山社稷為重。我相信,我能保住我的位置,我也能好好保護您,孝敬您,不再讓您受委屈。我也請嬢嬢能相信我,落云她和貴妃,絕對不是一種人。”

  皇后默默收回想端茶杯的手,輕輕撫摸著手腕上金絲纏繞的翡翠玉鐲,并不說話,只是嘴角勾著一抹嘲諷的笑,良久才嘆氣似的道;“你走吧,好好做事。”

  林穆依言行禮轉(zhuǎn)身,聽得身后一聲嘆氣道;“真不愧是親父子,我原以為你能長進些的,罷了,不撞南墻不回頭。”

  林穆應(yīng)該是聽見了,卻沒有轉(zhuǎn)身,等在門口的曹吉岑曾見林穆出來,趕緊快步跟上。

  劉落云侯在東宮外,一副望眼欲穿的樣子,林穆瞧著風(fēng)里她的身影,不由得一路小跑到她身邊,攬上她柔弱的腰肢,又伸手覆上她隆起的小腹。

  “落云,你如今需要好好安養(yǎng),怎么在風(fēng)里站著?”

  “林穆,我沒事兒,就是今日你是不是又為了我,被皇后娘娘給訓(xùn)斥了?”

  林穆溫柔的笑了笑,似乎是想讓這個笑給她無盡的溫暖和安心,然后才道:“不妨事兒,我都與嬢嬢說清楚了。倒是你,不要每天瞎操心了,好好保護自己的身子,這才是眼下最要緊的事情。”

  她還是那般嬌羞的笑著。

  后來事實證明林穆說的不必擔(dān)心果然沒錯,林穆的父親在兩年后駕鶴西去,林穆久居?xùn)|宮,沒有過錯,還有些大功,又兼為人坦誠仁厚,為群臣一致稱贊,而二皇子還是那般紈绔,最后自然是林穆順利的當上了官家。不過那位貴妃確實也有些手段,哭哭啼啼的說自己要隨皇帝于地下,就是放心不下二皇子,二皇子雖然吃喝嫖賭,可是他只是還小,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林穆,到時候惹來殺身之禍。于是林穆的父親臨終前還強拖著病體上了朝堂,當著所有臣子的面,發(fā)了一番舐犢情深的言論,終于還是把傳國玉璽給了林穆,卻給了二皇子一塊免死金牌,定下了非二皇子謀逆,否則絕不能誅殺的規(guī)矩,逼著林穆也認下來。

  由于林穆父親的共情能力實在是高,群臣大多掩面落淚,那場面林穆要是不答應(yīng)怕是要落個不忠不孝的名聲,所以即便知道后患無窮,還是點了點頭,應(yīng)下了這個父親老糊涂的要求。

  雖說此次繼位是埋了個小小的隱患,不過此刻二十五歲的林穆還是意氣風(fēng)發(fā),在這片瑰麗的土地上,振長策而御宇內(nèi)。大刀闊斧,領(lǐng)著一批老臣新銳們,在太后的幫助下,除弊病,掃奸佞,又為民生做了些改革,輕徭薄賦,此時的國家自是一派向榮之意。

  然而林穆還是在冊立皇后這件事情上,受到了太后和大臣們的掣肘。他始終不明白,為自己誕育了兩個兒子的落云,為什么不能被立為皇后,他數(shù)次和臺諫抗爭,然而臺諫的力量卻著實讓他這個新的皇帝畏懼。

  林穆在這一次和臺諫爭執(zhí)后,獨自坐在假山石上,看著點點星子,長長嘆息。最終他決定,立落云為淑妃,賜居翠微殿。國朝規(guī)矩:除皇帝,太后皇后所居之處能被稱為殿,其余娘子居處皆應(yīng)稱閣。林穆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只為劉落云爭來了這個明目張膽的偏寵。

  然而劉落云住在翠微殿中,似乎還是不滿意似的,她見到林穆,總是不自覺的把話題引導(dǎo)正妻妾室上去。每每提起這個話題,林穆心里都是一陣愧疚,而劉落云則嘴上說不在意,卻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

  林穆便更下定決心似的補償她,她喜歡彈琵琶,他就搜羅天下的好琵琶送來給她,然而她總是閑閑的信手撥弄幾下,便丟在一邊,趕著去逗弄自己的小兒子。她喜歡吃糕點,林穆便請御廚房變著花兒的研究好吃好看的點心,然而她總是挑幾樣咬一口,便不再吃了。

  這些林穆看在眼里,他能感覺到劉落云的失落,他知道臺諫一直不松口,是有太后的壓力在,可是為什么大娘娘始終不接受落云呢?

  直到一次勤政殿縱火,他才知道明白各種緣由。

  是夜,林穆喝了劉落云送來的湯,又批了好些折子,感覺頭昏昏沉沉的,想是最近東南澇災(zāi),折子雪片兒似的飛過來,自己太累了。

  “官家,您最近太累了,先好好歇歇吧,您小睡一會兒,臣再叫您就是了?!闭f話的是元尚,這個小黃門是劉落云推薦給他的,今日曹吉外出公務(wù),故元尚今晚暫代曹吉的班。

  林穆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揉了揉昏沉的腦殼,終于還是點了點頭,披了衣,就趴在桌子上小憩。

  四下靜謐,唯獨剩下蠟燭芯兒輕輕爆開的細微響動,林穆睡得很沉,元尚輕輕喊“官家,官家?”而林穆沒有應(yīng)答,元尚似乎很滿意,帶著一絲莫名的笑容,領(lǐng)著其他的小黃門和宮女,緩緩走了出去。

  待林穆再迷迷糊糊的轉(zhuǎn)醒過來時,周遭早就已經(jīng)是一片喊聲和噼噼啪啪的著火聲了,林穆不確定這到底是不是夢,再加上此刻身軀沉重,實在是難以起身,林穆反倒堅信是夢,便靜靜的看著火花舔著雕梁畫棟。

  “官家,官家!”林穆聽著這聲音實在是熟悉,是岑曾,岑曾今晚不是接曾厚入京去了?怎的一身是血?林穆心里一陣擔(dān)憂和心疼,他伸手出去,而岑曾也拉起他的手,急急向外奔去。

  林穆感覺昏昏沉沉的,還是很不真切,他還是覺得自己的身體沉重,任由岑曾拉著他拖著他穿行在熱浪和煙霧中。

  終于碰上了前來接應(yīng)岑曾的小黃門和侍衛(wèi),岑曾把林穆交給他們,獨自跟在后面捂著口鼻想沖出大殿去。

  大殿外夜色冰涼如水,沒有月亮,只有漫天星斗焦急的看著熊熊燃燒的大殿。林穆此刻才恍然驚醒,就像從噩夢里醒來那般,不過方才經(jīng)歷的種種都不是夢,他的勤政殿就像被火焰的巨獸吞噬著一般,而他的書房在殿閣深處,他只要再出來晚上一會兒,就會被巨獸吞噬進滾燙的火焰里,這么一想,他后背一陣冷汗。

  多虧了岑曾,舍命相救的岑曾,林穆慌亂的轉(zhuǎn)身,渾身是血的岑曾正在大口大口的飲著曹吉遞來的水。

  林穆迅速穩(wěn)定下來,冷靜的了解大殿此刻的火情以及撲救情況,大殿起火是在火勢較大時才被發(fā)現(xiàn),那時流蘇就已經(jīng)去稟告了太后,太后及時過來組織安排了撲救火災(zāi)和救援林穆的相關(guān)事宜。此刻聽說林穆已經(jīng)救了出來,就帶著流蘇過來。

  “你沒事吧?”太后冷靜沉穩(wěn)。

  “多謝大娘娘關(guān)心,兒臣無事。”

  “無事就好,此次多虧了岑曾,當厚賞?!?p>  岑曾慌忙跪下道:“護佑官家平安乃臣之責(zé)任,如今臣護駕不利,險些來遲,如今官家無事,臣只求不治重罪而已,何敢提恩賞之事?”

  林穆趕緊上前扶起岑曾,言辭懇切道:“快起來。我方才昏昏沉沉的,若不是你救我及時,咱們差點就來生再見了,你我兄弟之間說賞字確實見外,可是我不送你些禮物,怎么表達我的感激之情呢?你不要把這些當做恩賞,就當做我作為朋友的贈予,可以嗎?”

  流蘇滿眼的擔(dān)心在林穆和岑曾身上游離,看岑曾時還有一絲心痛和溫柔。而太后則是一貫的沉穩(wěn)冷靜,道:“看來咱們的官家還沒有被這火給燒糊涂,還是賞罰分明的,如今恩賞的事情說完了,該說說怎么罰翠微殿里那個賤婦的事情了吧?!?p>  岑曾,曹吉和流蘇垂下眼瞼,想避開林穆的眼神,林穆的聲音顫抖,問:“兒斗膽,請大娘娘明示,為何要罰落云?”

  太后一聲冷笑,道:“呵,和先帝一個樣子,被身邊的女子都要害死了還神情款款呢。流蘇,你和咱們的官家說說,為什么?!?p>  流蘇有些為難,但是看了看太后的神情,還是恭順的開了口:“官家,此次勤政殿縱火一案,淑妃娘娘有著脫不了的干系。”

  林穆一臉錯愕,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多虧曹吉眼疾手快。

  太后則坐在小黃門搬來的椅子上,然后安排岑曾坐在另一把椅子上,而太后只準備了這兩把椅子,曹吉無奈,只得用手扶著林穆。

  “官家,此事是大案,背后情況復(fù)雜,太后,岑曾曹吉和婢子猜測,應(yīng)當是劉淑妃伙同二皇子,妄圖謀害官家,篡位奪權(quán),然而劉淑妃和二皇子勾結(jié)的證據(jù)尚未尋到。只是此次勤政殿縱火,人證物證俱在,淑妃娘娘是抵賴不掉的?!?p>  “流蘇啊,你在宮里也許久了,如今是御前的宮女,那個賤婦犯下這樣的大罪,你怎么還稱她淑妃?”太后端著茶杯看戲似的坐著道。

  “是,婢子知錯。官家,請允許婢子呈上物證人證。”

  而后一堆小黃門或捧著托盤,或押著人魚貫而入,流蘇走到他們身邊,依著順序一樣一樣解釋給林穆聽。

  “首先,此次叛賊元尚乃劉落云所薦,火起之前,他曾哄騙我去畫院為官家娶孤鶩落霞圖,畫院與勤政殿相去甚遠,此舉大有支開婢子之意。而同時元尚也調(diào)離了勤政殿周圍的其余小黃門宮女和侍衛(wèi),甚至是拿著官家您的御令,婢子敢問官家,這真的是官家的意思嗎?”

  “火起撲救之時,太后娘娘發(fā)現(xiàn)火勢燃燒迅猛,不像是尋常失火,且這火焰大有越撲救越猛烈之勢,于是猜測應(yīng)該是有人妄圖謀害官家,給勤政殿里事先撒了猛火油。猛火油乃西域地下挖掘出,再經(jīng)過凝煉所得,烏黑色,有刺激性味道,輕易洗不去。太后娘娘明斷,火速羈押元尚,且發(fā)現(xiàn)猛火油的痕跡,一番訊問,他也承認是他故意縱火。而指使他縱火的,正是劉落云,那猛火油也是劉落云給他的,劉落云許他事成之后給錢財無數(shù),且拿元尚的幼妹相要挾,而元尚的幼妹就在翠微殿當差。其余協(xié)助元尚縱火的小黃門也大都和翠微殿有關(guān)。”流蘇鄙夷的看著跪伏在地上的元尚。

  “這個藥是西域的一種迷藥,摻在膳食里無色無味,而服食過的人則會昏昏沉沉,如入夢中。太后方才見火勢如此,官家都不曾有求救或自救的行為,便推斷官家的膳食似乎被人做了手腳,官家飲食宮里都留了些樣以備查驗,唯有劉落云送來的湯品未留樣。太后及時派人去翠微殿小廚房查驗,發(fā)現(xiàn)鍋邊的藥粉,送去檢驗就是這種藥。翠微殿諸人移交宮正司后,翠微殿的一個宮女畏罪,交代了曾經(jīng)幫淑,幫劉落云與宮外的人交接過這種藥?!?p>  “而岑曾此番出宮是幫官家接曾厚大人入京,安頓好曾厚大人后在回宮的路上,卻遭遇一伙兒武功高強的刺客,那些刺客身輕如燕,和岑曾纏斗,下手之狠辣,險些要了岑曾的命!”流蘇說到這里情緒激動,眼里噙滿了淚,曹吉也轉(zhuǎn)身看岑曾,而岑曾倒是好像無所謂,似乎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他低著頭,以平靜回應(yīng)流蘇的激動。

  流蘇短暫的平復(fù)了一下才繼續(xù)道:“好在岑曾的功夫比他們想象的要好些,又兼他身上常備些毒粉,才順利脫困。他在搜刺客的身的時候,只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在刺客頭目身上,揣著一個荷包,荷包里是一封劉落云的親筆信。然而太后娘娘卻覺得劉落云區(qū)區(qū)一個后宮婦人,不足以有這種通天的本事號令這些刺客,肯定是有人刻意栽贓,不過太后審問之時,劉落云卻毫不猶豫的認下了這件事,太后覺得蹊蹺,是以才在縱火案鐵證如山下,留了她一條性命?!?p>  “而且,而且……”流蘇為難的看了一眼太后,似乎不想再說下去了。

  而太后則優(yōu)雅的飲了一口茶道:“流蘇,繼續(xù)說呀,這些事情咱們不能欺瞞官家?!?p>  流蘇看了看面色慘白的林穆,繼續(xù)道:“而且事發(fā)之前,劉落云就秘密安排了她的小兒子出宮,卻任由大皇子繼續(xù)留在宮里。太后娘娘覺得此事依然蹊蹺,想調(diào)當年的醫(yī)官,而那位服侍劉落云的醫(yī)官早已下落不明,唯有脈案還在,太后請自己身邊的馬醫(yī)官查驗,馬醫(yī)官依據(jù)脈案和其他醫(yī)官的供詞,推斷很有可能當年劉落云的早產(chǎn)其實有問題,若是這么推斷的話,劉落云懷孕的準確時間應(yīng)該是大歷十三年六月,而彼時,官家正在從臨縣回京的路上?!绷魈K的聲音越來越小,曹吉和岑曾頭上的汗珠也越來越大。

  林穆面色慘白如死灰,整個人僵在原地。

  而太后則優(yōu)雅的把茶杯交給自己身邊的宮娥,又端了端身子才開口道:“官家你看,這些都是多么愚蠢淺薄的伎倆,她用的這些人又是多么的靠不住,這些手段和這些人與你在朝堂上遇見的明爭暗斗相比,可以說是不值一提。然而你為什么躲過了那些好手段,卻險些喪命在這些拙劣的手段之下呢?”

  她的聲音清冷威嚴,撞擊著夜色,卻有著令人震撼的力量。

  林穆沒有答話,只是囁喏著。

  太后還是用這種聲音開口道:“險些害死你的不是這些拙劣的手段,而是你盲目的愛和信任,你被所謂的愛蒙上了眼睛,你被你盲目的信任暴露在奸人的利刃之下。就像先帝明明知道他與心愛的女人所生的孩子是那樣的不堪大用,卻還是幾次三番想動搖你的太子位,甚至在臨終之前,不惜給他經(jīng)營了一輩子的江山埋下隱患。而你呢,我多少次勸你,勸你清醒的審視審視你枕邊的人,可是你可曾反思過?林穆,深愛有時就像是毒酒,妄圖用深愛來溫暖人心,無異于飲鴆止渴。”

  林穆捂著臉,微微啜泣,良久后才問了一句:“大娘娘把她關(guān)在了那里,我想見見她。”

  太后知道自己的勸說已經(jīng)奏效,她也了解林穆的為人,所以這次見面只能加速劉落云的死亡,于是她大度的說:“流蘇,你陪官家到宮正司去吧。”

  宮正司的燭火昏暗,血腥味兒夾雜著汗臭味兒撲面而來,流蘇忍不住伸手掩住了口鼻,而林穆好像渾然不知似的,只是疾步向前走,甩開了流蘇一大截,流蘇小跑著跟上去,和迎面來的司正說了幾句話后,引著林穆到了一個整潔干凈的房間里。

  林穆端坐,流落云跪在地上,她早已被換上了囚徒的衣服,滿頭華麗的首飾也不見了,只是頭發(fā)散亂,她臉上的妝斑駁著。林穆和她長久的對視,他們曾經(jīng)在月下,在花前,這樣長久的凝視,可是林穆卻沒想到,最后一面竟然是這樣的不堪。

  “說說吧,為什么?”

  她不開口,只是看著林穆。

  林穆似乎也不著急問出什么,又或許他好像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理了理袖子,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初次見你,是在二皇子的府上,那時的你抱著琵琶,輕輕彈奏,那種淡然的樣子,讓我覺得你就是那個人。后來我知道你的心事,你心里裝著的是二皇子,可是他卻并不珍惜你,你傷心欲絕,是我把你接到東宮,安慰你,疼愛你。”林穆說道這里哽咽了一下,才又繼續(xù)道:“我原以為你是愛我的,你說你想陪著我,我便為了你去真刀真槍的立功,才換來你入府,除了沒能給你正妻的名位,我什么沒給你呢?你得到的甚至遠遠比一個正妻多!我是那樣專注的愛你,疼你,我了解你的喜好,我全心全意的奉承你,想要討你高興,我不明白,就算是換不來你的愛,為何會換來你的殺意呢?”

  “因為我根本不愛你,官家,你不懂愛。愛能讓一個人奮不顧身,它不會因為一個人不顧一切的對你好就產(chǎn)生,如果一個人不愛你,你對她的好是負擔(dān)?!?p>  林穆一聲冷笑,流蘇擔(dān)憂的看著林穆,她服侍林穆多年,好像還從未見林穆這般盛怒過,周遭的空氣好像凝滯了一樣。

  “那你愛誰呢?你又是為了誰,做這種謀逆之事?”

  劉落云還是那般倔強的不開口,林穆則冷靜的問:“是我二弟吧。那你謀逆這件事,可是他指使你做的?”

  “當然不是!”她情緒忽然激動,“這件事不是他指使我做的,是我自己愿意為了他做的。林穆,你看看,他是那么的風(fēng)流倜儻,他的一言一行是那么的動人,而你呢?你只會像一只狗一樣討好我,你永遠不會知道我是多么的厭惡你碰我,是,被他拒絕我是很懊惱,可是他后來知道了我的好,還是和我有了一個孩子,所以我愿意為了他,愿意為了我的孩子賭一把。如果你死了,二皇子一定能坐皇位?!?p>  劉落云這番話很顯然是故意想激怒林穆,然而林穆卻還是平靜道:“好吧,就算今天我葬身火海了,二皇子坐了我的位置,他又能給你什么好處呢?你知不知道,派出的刺殺岑曾的刺客身上,有著你的親筆信,他這是要把你推到前面去,給他頂罪,這樣的男人,值得你為他死嗎?你再好好想想,如果你愿意供出他來,或許九泉之下,你們可以做個伴兒。”

  然而劉落云卻并沒有招供的意思,林穆和她對視著。

  “林穆,你恨我嗎?”

  林穆沒有答他的問題,只是扭頭看著窗外閃爍的星斗,嘆息似的說了一句:“你不是我要找的那個人,她不該是你這般?!比缓缶推鹕?,和流蘇一起走進將要亮起來的夜色里。

  頒布了賜死劉落云全力搜查劉落云幼子的圣旨之后,林穆又搜集證據(jù),誅殺了一部分二皇子的黨羽,遺憾的是沒有證據(jù)直接指向二皇子謀逆,所以二皇子沒什么大事,只是傷了在朝堂上的元氣,被林穆流放在外。曾厚回京拜相,林穆和他們一起籌劃了朝堂新的方向。

  在這件事已經(jīng)解決的差不多的時候,林穆在一個夜晚,獨自坐在漫天星辰下,一杯一杯的飲,終于感染了一場風(fēng)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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