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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搖漾花樹開

(二)回憶

春光搖漾花樹開 花生酥心糖 3081 2021-03-06 22:38:59

  “讓這位姑娘坐?!笔莻€不同男人的聲音,這聲音竟然有些像師父,這,我真想解下布條來瞧瞧他長什么樣子,然而把我摁到座位上的人卻在我耳邊說了句“不能看問你話的這個人”。

  “星夜請姑娘來,是有事要問姑娘,多有叨擾,姑娘要不先喝杯茶潤潤嗓子?”

  “這大可不必,大人您有什么話快問吧。”

  “請教姑娘芳名?”他溫和的說。

  “蘇硯雨?!惫俑氐?,我還是不說我自己隨口編的那個花名比較好。

  “哪里人?多大年紀(jì)?何故流落此地?”

  我心里暗暗松了口氣,落凡司君給我造的那戶籍,我背的熟極了,很從容道:“平江府臨縣人,今年呃一十六歲,因家中嫂嫂不能容我,便想著獨自來這京華城謀個差事?!?p>  “那你說說今天晚上的事?!?p>  “今日我準(zhǔn)備就寢,突然有個蒙著臉的黑衣人闖進(jìn)來,我還沒來得及呼救,他便拿布條塞住了我的嘴,后來我險些被殺,聽得仿佛有人搜屋子,心想或許能獲救,便砸了個花瓶。幾位大理寺的大人進(jìn)來前,那黑衣人跳窗逃走了,然后我就被這般帶到這里來了?!蔽覍嵲拰嵳f。

  “姑娘的意思是,自己并不認(rèn)識那黑衣人?”他又很溫和的問。

  “當(dāng)然不認(rèn)識了?!蔽液苷嬲\的解釋,因為我覺得這位大人仿佛是能相信我的。

  “那你為何幫他拿藥療傷???”他依然很溫和。

  “那是因為我覺得當(dāng)時四下沒人,若是我反抗呼救,可能會把隔壁的姑娘們招過來,到時候后果不堪設(shè)想,倒不如先順著他的意思,幫他找藥。或許他可能自己就離開了?!?p>  “那依照姑娘所言,他用了姑娘的藥,卻并未有放了姑娘的打算,依然想藥姑娘的命,姑娘為何此時還不呼救?”

  “此時呼救,能來救我的不一樣是住在我隔壁的姐姐姐妹嗎?她們與我一樣,凈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豈是他的對手?”

  “可若是官府的人沒到,姑娘豈不就香消玉殞了?”他又溫和的問我。

  我輕輕一笑,道:“這人固有一死,但我不能為了自己求生的欲望便這般枉顧他人吧。他已受傷,流落至此無非是看著這攬花閣熱鬧,自己進(jìn)來無聲無息的療傷罷了,他療完了傷,最多把看見過他的我殺了,實在沒有大開殺戒的必要,故我想,若他真動手了,也不會危及攬花閣里其他人?!?p>  一陣沉默,他忽然笑著道:“姑娘真是好膽識,且姑娘也是真純善?!?p>  “大人謬贊,我想任何人處在我那個情境下,皆會如此選擇吧?!?p>  “這可不是,我那幾個抓你來的下屬,就并沒有這份魄力,他們覺得是你與那刺客是一伙的?!?p>  我啞然失笑,道:“我若與他是一伙的,干什么要砸那花瓶把他們吸引過來呢?且我這脖子上,還留著那無恥狂徒的刀印子呢。”

  “這次的確是我的下屬考慮不周,唐突了姑娘。我向姑娘道歉。姑娘你在攬花閣做什么呢?”

  “我是個彈琵琶的清倌?!?p>  “你會彈琵琶嗎?”

  我聽見這個問題,突然想起師父,琵琶是我背著師父偷偷學(xué)的,故師父壽宴,我獻(xiàn)藝的時候,師父也是這般戲謔溫和的問我:“你會彈琵琶嗎?”

  思念忽然就沖破了我心里的那道防線,我含著淚點了點頭。

  “那你就彈一曲吧?!?p>  這大理寺懂事的小吏便為我尋來一把琵琶,我起身接過來,又坐好,開始彈奏了起來。一曲罷,我淡淡道:“技藝不精,恐污了大人清聽。”

  他邊拍手邊笑著到:“姑娘,你這曲子開始的時候很輕軟,似有似無,就像小鹿很悠閑的一口一口啜飲溪水一樣,后來樂曲的節(jié)奏變得越來越快,但是并不是很急躁,就像是小鹿們喝完了水在一起追逐嬉戲,后來樂曲又慢慢柔和下來,那感覺就像是小鹿們玩累了,夜幕也降臨了,它們看著浩渺的夜空慢慢閉上了美麗的眼睛。明明結(jié)尾處的旋律和開頭的時候是一樣的,可是你又做主讓這樂曲輕柔下來,仿佛小鹿們已經(jīng)睡了似的。輕柔流暢,渾然天成。實在是妙哉?!?p>  這話,當(dāng)年師父也是這般說的,我呆住了,此刻我對師父的思念仿若一只小獸,在噬咬著我的心。我更好奇這位大人是個什么人物了。

  “姑娘這曲子,聽著新鮮。倒好像頭一次聽這樣的韻律?!?p>  “這曲子,是我自己閑來無事編的。”

  “哦,姑娘給這曲子起名字了嗎?若還沒取名字,不如就叫《鹿飲溪》甚好。”

  “《鹿飲溪》?好,這曲子就是叫《鹿飲溪》?!蔽逸p輕的說。

  “來人,給這位姑娘賞賜?!彼麑χ車男±羧缡钦f,又對我開口道:“姑娘,這些銀子不多,你不要嫌棄才是?!?p>  “罷了,大人,人常言道‘千金易得,知音難尋’,大人既然知我這曲子的意思,又何必再用金銀這些俗物呢?”

  “姑娘琵琶技藝精妙,故而姑娘這一句知音讓我分外驚喜。這樣,日后我得了空,常去姑娘的那里聽曲子吧?!彼€是那般溫和。

  我終于忍不住了,問到:“大人可否容我造次,一覽大人真容?”

  “放肆,我們大人的容顏,豈是你這等人配看的!”

  “岑曾不得無禮,姑娘不收我銀子,只這個要求,我有何不許呢?”

  于是我迫不及待的摘下蒙在眼睛上的布條。

  我和他同時呆住了。

  眼前人很隨意的歪坐在桌子前的臺階上,仿佛微微的笑著,他的眉眼真的太像師父了,還有他的神情,他的體態(tài)。我其實也許久沒有見過師父了,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可是他給我的感覺,仿佛他就是師父收斂了仙氣,坐在我面前。突然我腦海里很多溫暖的記憶復(fù)蘇了,帶著不可抗拒的洪流要從我的眼睛里涌出來,我差點沖上去趴在他的懷里,將這些天受的委屈好好與他講一講。

  “姑娘,你能看一眼我們大人便罷了,不得靠近?!?p>  聽見那帶我進(jìn)來的官兵如是說,我才發(fā)覺我竟然不自覺想著他走了幾步,哦,或許是我想多了。不論是天境里高高在上的六氣御人,還是這凡塵之中坐著的大理寺卿,都不是我所能攀附的。

  然而我還是不自量力的問道:“大人,你方才說喜歡聽我彈琵琶,你真的會去嗎?”話一出口,我便后悔了,這位大理寺卿看起來如此的美好,豈會涉足攬花閣這樣的風(fēng)月場所?我為了追尋一縷有關(guān)師父的溫度,怕是要被這些凡人恥笑了。

  “你放心,我會的。你最多等我五日,待我清閑下來,好嗎?”他很溫柔的回。

  那日我問他能不能陪我再去一次星海,他亦是這般回復(fù):“你放心,我會的。你最多等我五日,待我清閑下來,好嗎?”

  我真的好想問他,他是不是師父?他是不是知道我此番歷凡劫,所以才陪我走一趟這紛紛擾擾的人世間?他真的不記得我?為什么不再像從前那般輕輕的抱著我,撫慰我受的委屈呢?

  “姑娘,您今日已經(jīng)夠造次了,怎么還不走?”那官兵有些不耐煩,又有些輕蔑,在凡人眼中,我不過是個借機(jī)攀附權(quán)貴的樂人罷了。師父,從前我練功不好,你都不舍得讓人說我一句笨,如今這凡人這般想我,你竟不氣惱嗎?

  “岑曾,不得無禮?!彼_口道,然后又很溫和的問我:“硯雨姑娘是還有什么事嗎?”

  “哦,沒什么,只是覺得大人像是我的一位故人罷了?!?p>  那叫岑曾的官兵忽然如聽見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大聲呵斥我道:“小小青樓樂人,竟敢如此放肆!”

  “岑曾!”他這次的聲音里有些慍怒,那位叫岑曾的官兵便噤了聲斂了氣焰。

  “其實我看姑娘亦覺得親切。”他又這般對我說,甚至還站了起來,沖我走了幾步。

  我迎上去,啊,你再好好看看,難道只是覺得親切嗎?

  看著他眼睛里令我熟悉又陌生的溫柔,終于還是我的理智站了上風(fēng),于是我福了福身道:“那我等著給大人彈琵琶?!?p>  “好,夜來風(fēng)涼,你披一件衣裳再走吧?!彼⒁曋遥p輕的說。

  “多謝大人美意,不過人言‘春捂秋凍’,眼下是秋涼之際,涼一些也無妨。”此刻我只想快點逃離這里,因為我聽見心里的情緒在沖擊堤壩的聲音,我想回屬于我的地方里,再收拾這如麻的心緒。

  我后退三步,轉(zhuǎn)過身離開,岑曾過來欲送我回去,我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竟然對上了他溫和清澈的眼睛,他沖我點點頭,我迅速的把身轉(zhuǎn)回來,而眼淚早已經(jīng)肆意在我臉上流淌。

  “姑娘,見到我們大人就這么激動嗎?”岑曾冷冷的問。

  我點點頭,岑曾好像又問了我一句什么,我依然是點點頭,后來好像岑曾便沒再說話。我看著車簾外夜色下的往后走著的路,一步,兩步,偶爾有寒鴉啼叫,一聲,兩聲。后來竟然不知怎么,我就回了攬花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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