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是陶土，你怎么也開始吃這些東西了?！瘪R媒婆看著小嘴兒磨下來的白面兒，她很清楚這是什么。
“這也叫做觀音土，這是菩薩娘娘給的，遇到這種時候就可以拿來充饑食用?！毙∽靸航忉尩?。
葉老太太當然也認出了這是觀音土，想要偷偷詢問一下：上次借的兩個銀元的事情再也說不出口。
“小嘴兒啊，昨天沒在山上抓些蝗蟲嗎？陶土吃多了可是不行啊?！比~老太太好心提醒。
“哎呦，那個不能吃，蝗蟲本來就是高高在上的東西，吃了，老天爺會生氣的，你們可知道這個皇字怎么寫？”小嘴兒不但自己不敢吃還勸說她們也不要吃。
兩個老太太一臉的疑惑，她們兩個根本不會寫字！而葉老太太雖然家中都是讀書人，她卻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更不用說這個皇字是怎么寫。
小嘴兒手中拿了一根小木棍兒，在地下寫出一個“皇”字。
“看到了吧，這個字就是皇。”
而小嘴兒寫的此皇非彼蝗，本來就認識的字不多，沒有把這個字寫得倒過來就已經是難能可貴。
兩個老太太點了點頭。
“這下面是一個王字，上面是一個白字，就代表了王字上面掛白綾，你們說這個蝗蟲到底有多厲害吧！”
這些話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來的，不過那時候的封建思想絕不是現代人可以理解的。
“所以這個東西不能吃，它就是老天爺派下來的使者，你們以后也不要吃了，到底會有什么樣的懲罰誰都不知道。忘記道士都是怎么說的：不可說，不可說?！毙∽靸侯^頭是道地正兒八經地胡說八道。
二人一臉茫然。
“正信，正信吶！我湊了三十多個銀元，也不知能不能買到藥，你娘在不在？”
“二叔啊，你來了，先來屋里坐一會兒，娘已經出去的時間不短了，應該快回來了。”
葉正信看到二叔急急忙忙前來，立刻上前迎接。
原來幾個月前二叔剛剛把家里的騾子賣掉，今天早上又把家里的騾車以兩個銀元的價格賣掉，錢雖然不多，但是聊勝于無。
前天硬著頭皮去了錢保長家，最終在二叔的哀求之下，錢保長也三思之后才借給二叔五個銀元，畢竟人家是保長，要是借給二叔的錢太多，其他老百姓也都紛紛效仿跑來借錢，保長也會很難做，再說，五個銀元可是一個普通老百姓一年都賺不來的錢。
這樣二叔手里的銀元就有三十多個了。
果然，不一會兒老太太回來，急忙打開了自己的炕頭上的秋木箱柜，把早已準備好的二十多個銀元也拿出來，這可是老太太全部的家當。
不管能不能買得到草藥，總要去試一試，人命關天，這么一大筆錢在軍軍性命面前卻已經變得微不足道。
五十多個銀元這可是一大筆錢！包在一個小布包里被二叔揣在懷中，今天的天氣還是有些熱，二叔只穿了一件像是中山裝類型的藍色外套，而腿上則穿著大褲衩子，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
二人向著汝陽縣城出發(fā)。
要說以前，去縣城的路上有時偶爾還可以遇到熟人順便打個順風車，可是如今一路之上，就算遇見熟人也是同樣只是步行前進，大多數老百姓的騾馬都已經賣掉。如果單獨的一輛騾車在路上行走反而會招來一些無妄之災。
“老婆子，堅持住！馬上就到洛陽，等到了洛陽城咱們就有飯吃了?！甭犝f過洛陽城賒粥的消息，許多人都懷著美好的憧憬前往那里。
這老兩口兒看起來起碼六七十歲的年齡，后面還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雖然蓬頭垢面，卻隱藏不住俏麗的面容，衣服破了很多窟窿，讓人遐想聯翩的同時也會產生無限的保護欲望，可如今的世道只剩下可憐與其相伴。
她赤腳跟在老夫婦的身后；一只腳踝上還栓著一條紅繩，上面系著一個小小的銅鈴鐺，走起路來，“叮鈴叮鈴”既好聽又悅耳。
葉正信見迎面而過的三人如此落魄，本來同情之心泛濫，可是一幕幕悲慘景象剎那出現在腦海，也只好低頭前行，就當剛才沒有看見。
“兩位小哥兒，請稍等一下，老漢有話要說?！本驮趧偛湃~正信停下腳步稍作愣神的時候，老頭兒注意到了二人的穿著，葉正信雖然衣服打著很多補丁，但卻干凈整潔面色紅潤，既然反方向行走應該不是去洛陽的逃荒者。
“不知這位大叔有什么事？”葉正信停下腳步回頭問道。
“不知二位是哪個莊子上的?！?p> “哦，我們是陽埠莊子的，離這里只有幾里地遠?！闭f話的同時手指易天山方向。
“實不相瞞，我們老兩口年事已高，只想有生之年能給孫女找個好人家！”話到此處，老者面露憂傷，無奈地搖了搖頭。
又接著說：“敢問二位，不知哪一位有娶房小妾的打算，做兒媳也行，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說完，慈祥地看了看自己的孫女。
“二位看看我這孫女，如果打扮起來也是一個美人坯子?！?p> “我們都三十幾歲的人了，您還是給她找一戶好人家吧，我等家中條件的確有限……”憐憫之心人皆有之，葉正信卻并沒有客氣地直接回答道。
不等葉正信把話說完，老漢面色愁云密布，喃喃自語道：“不好找啊，不好找，這孩子跟著我們吃苦了，只想有個人家能夠收留她，給口熱飯熱湯吃，我們兩個老家伙也就沒有遺憾了?！?p> 葉正信并沒有過多注意老漢的孫女，可是眼神無意中掃過小姑娘那種憂郁的眼神，讓自己心中閃過一份憐憫！他是不可能找一個小老婆的，而家里的剛子還小也不到娶妻之齡，如今大災之年，自己一家人都在勉強度日為了活命與天爭與地斗，哪能顧及這些陌生人。
“這種事情實在無能為力，家中貧困，妻兒老小都不能自足，還望見諒啊?！比~正信回過頭去拉著二叔的胳膊，轉身直奔汝陽縣城方向而去。
臨走前把一個苞米餅子塞進老者手中，他已經盡力了。反正兩人今天晚上就能回到家中，大不了餓一頓肚子也能夠熬過去。
沒走幾步，二叔葉廣年再次回頭望了一眼，似乎那嬌小可愛的身影讓人回味。
葉正信更是不敢多看老人的眼睛，老人眼中渴望的神情讓葉正信也很是不忍。
想必孫女兒有了活下去的保障，他們老兩口能不能走到洛陽城也無所謂！累了，渴了，餓了，找個荒無人煙的地方靜靜地死去，也是一種解脫。
“爺爺，兩個小弟都被人收養(yǎng)了，沒人要我，女孩子真的就不討人喜歡嗎？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們！”小姑娘看著葉正信離去的方向，流著眼淚說道。
“好孩子，不怪你，你是爺爺的乖孫女，是爺爺沒本事，讓你們吃不上飯?！边呎f著，老人不由得眼圈發(fā)紅。
“哎！早知現在，還不如在老家的時候就答應人家送你去做個瑤姐，那樣，起碼不愁吃穿，可爺爺舍不得，舍不得呀！”
手中的這個餅子，讓看著顫抖的手慢慢握得更緊一些。
路上，葉正信突然問葉廣年：“你說剛才那個小丫頭個頭有多高。”
“大概不到一米六，還差這么一點兒?！倍逭f著還用手比劃了一下。
葉正信并沒說話，也沒有看二叔的比劃，剛才那個長相不錯的小丫頭到底個頭兒有多高，他根本沒有注意，只是嘴角上翹得越走越快。
走了不遠，二叔越想越納悶，這小子好像在笑！
“喂喂喂，你這個臭小子你是什么意思啊，你膽子不小，居然拿你二叔開涮呢你！”
的確，二叔看得非常仔細，葉正信跟老漢說話的時候，二叔看著那個小丫頭的眼神兒就一直沒有挪開過，似乎眼球兒被對方用繩子牽引著！畢竟現在年景不好，要是以前二叔在城里做生意的時候，或許已經欲拒還迎的答應人家。不過若是以前的話，人家怎么可能輕易把這么俊俏的孫女送出去呢。
“正信吶，男人喜歡看美人，妻妾成群，這也是老祖宗留下的傳承，風流倜儻這個話兒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嗎！并不是男人有什么不對，這是一種身份和地位象征，知道嗎？”
葉正信微微點了點頭，起碼表面上尊重二叔的看法。
“二叔啊，咱們莊子那個水潭已經干透了，最深的地方有八米深，我得乖乖，但里面一條魚都沒有，這是怎么回事？”
莊子里的那口老百姓口中的黑老婆灣，幾十年都沒有干過，現在干了，里面卻一條魚都沒有！下面的幾條小河，以前有著不少魚蝦，而這個水源的源泉卻完全不同，許多老百姓都很是納悶，這也是葉正信想不通的地方。
“這就叫水干魚凈，也或許那個水潭有些邪乎，本來就沒魚，這就是大家把它叫做黑老婆灣的原因吧。”
二人進入縣城之后，葉正信感覺逃荒者的數量跟上次來縣城的時候差不多，隔了這么久，應該人越來越多才是，結果卻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汝陽縣城本來就不大，還能夠在這里生存下來的這些逃荒者，看來已經找到了生存之策，后來者都已經去到洛陽城。
縣城政府大樓，還是那么地雄偉壯麗，來往的攤販卻不復往昔，許許多多的店鋪都已關門大吉。開門營業(yè)的只是那些賣布料的，和那些賣瓶瓶罐罐兒的店鋪。路過一家賭場，里面卻是人聲鼎沸，他們的籌碼與以前相比不知大了多少倍。
世上從來不缺乏有錢的人，更少不了相對而立的貧苦大眾，有錢人總是站在道德與智慧的制高點，窮人總是被綁在不敢看不敢做與愚昧的封建枷鎖中。
當年的賭場妓院也就是國民政府倒臺的其中兩大蛀蟲。
二人來到一條狹窄的胡同，這里面有幾家藥店，其中最大的一個老牌中藥店叫做“立書堂大藥房?！?p> 二人直接走進了立書堂藥房，這么大一個藥房，抓藥的伙計僅僅只有兩三個而已，而買藥的人更是沒有幾個。
“二位有何貴干?！彼幪没镉嬘行┖敛辉诤醯脑儐?。
葉正信心想：“來藥堂自然是買藥的，還能有何貴干?！?p> “啊……這位小哥啊，麻煩你了，我們是來抓藥的?！倍蹇蜌舛Ь吹鼗卮?。
“好說，有沒有帶國民身份證？”
多虧二人出門的時候，葉老太太提醒二人最好把國民身份證帶上，有了這個，可以證明他們是本地人，并不是外來的逃荒者。
“帶了帶了，您看一看。”二叔面帶微笑地拿出國民身份證，遞與小伙計手中，心中卻暗暗捏了一把冷汗，若要回去拿身份證，那就只有等明天再來一趟。
“不知小哥兒，為何抓藥還要查驗國民身份證。”二叔感覺以前好像沒有這么嚴格，所以隨口問了一嘴。
“這些事情您還是不要問的好，我們也是照章辦事?！辈恢稳私o了一個小伙計如此高傲的姿態(tài)，說話毫不客氣。
葉正信也把自己的國民身份證拿出來給對方查驗。
“要抓些什么藥？”
二叔把兒子病情說了一下，又拿出了一張皺皺巴巴的馬大夫寫下的藥方。
“不知這藥方對瘧疾可否有用？如果不行，讓咱們這里的大夫給重新開個藥方也好?！?p> “嗯，看你也是老實人，就給你省下一些診費吧，瘧疾不是什么大病，這些藥應該足夠了。”
年輕伙計雖然說話傲慢，看過藥方后，總算還是有些良心地說了實話，這個藥方他給人家抓過好多次。
聽到此話，二叔和葉正信總算放心不少。
“病了幾天？”
“四天，現在越來越嚴重了！”
“什么？都四天了怎么現在才來？這個情況想要治好，起碼要開八副上好的草藥，每天兩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