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騾叔雖然年紀(jì)大反應(yīng)卻不慢,立刻就地一滾,躲開了致命一擊!
葉正信早已用手指指著幾十米開外的壯漢:“王兄弟,快快快,快點(diǎn)救下老騾叔?!?p> 當(dāng)壯漢再次舉起鋤頭,只聽“砰”的一聲槍響劃破天際,隨即壯漢手中的鋤頭掉落在地,手捂胸膛“噔噔蹬”后退幾步,不敢相信的捂著自己的傷口,目光中不甘心的向上面望去卻只剩迷茫一片,而后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巨大的聲響讓所有人停止了揮舞打斗的動作,槍聲的傳出讓大家意識到自己手中的農(nóng)具已經(jīng)變得十分渺小。
“??!你們……你們居然開槍!這槍聲……這不是土槍?!迸<役甑呐1iL瞪著眼珠子大聲喊道。果然是老江湖,聽聲音就知道這不是他們平時用的土槍也不是獵槍。
牛保長身后的兩個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上了槍栓,就準(zhǔn)備對陽埠莊子的村民開槍,他們用的也是威力巨大的雙筒獵槍。
“不要打了,誰敢再動手,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站在上方的葉正信大聲的對下面喊話道。
“大家都住手!”其實牛保長喊話之前大家早已經(jīng)停手了,既然對方手里有槍,鐮刀鋤頭還有什么用,后面拿槍的二人雖然不服氣,聽了牛保長的喊話也暫時放低槍口,酒壯熊人膽,槍壯慫人心!二人還是在躍躍欲試地等候牛保長的一聲令下。
眾人抬頭向上方山坡望去,隱約看到石頭后面站有一個人正在向下?lián)]手,想來這就是剛才喊話的那個人吧。
今晚的月光格外地明亮皎潔,似乎就是為了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待到眾人仔細(xì)觀看,發(fā)現(xiàn)石頭之上隱約間出現(xiàn)幾十條槍,黑洞洞的槍口一直都在對準(zhǔn)著下方的他們。
見多識廣的牛保長聲音顫抖著說道:“這……這是軍隊里用的步槍,你們居然有這么多槍!”牛保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身后的兩人緩緩把手中的獵槍藏到了身后,脊背陣陣發(fā)涼!
在牛保長的眼中上面幾十條槍應(yīng)該全都是步槍,他也是從第一次的槍聲做的判斷,但實際上只有兩支而已!這還是上山之前錢保長親自去到王仁義家里請來的,之前本來是打算讓王仁義親自帶人來幫忙!可王仁義聽說了此事,感覺事不關(guān)己便想高高掛起,可畢竟自己也是陽埠莊子的一份子,思來想去最終還是派了兩個槍法精準(zhǔn)的護(hù)院長工前來幫忙。
其實王仁義家中有十幾條軍隊里專用的中正式步槍,其威力巨大準(zhǔn)確率極好。
這時候火槍隊的這些村民還故意把槍再次往外面伸展了一些,生怕對方看不清楚似的。
見到此時此景,這些外村的村民全都驚呆了,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陽埠莊子不但人口多,就連槍支也有這么多!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但沒有人再敢動手甚至連說話的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一個字。
牛家坳這些村民已經(jīng)有好幾個受了傷,躺在地下不知死活。而陽埠莊子這邊也有幾個人受了傷,但都站立當(dāng)場似乎還有一戰(zhàn)之力。
葉正信見到對方已經(jīng)被自己人嚇慫了,應(yīng)該不會再繼續(xù)動手,也就大大方方從山坡上走下來,來到了錢保長的身邊,他的腳步聲和邁出的每一步都成了眾人關(guān)注的焦點(diǎn)。
牛保長人老成精,雖然心中害怕但他絕不可能就此屈服,一計不成再生一計,只見他仰頭望天發(fā)出悲撤萬分的吶喊:“難道這是天要亡我牛家坳嗎?莊子里面老老少少好幾百人,沒得吃沒得喝,人間悲劇縷縷發(fā)生,還不如給我們來得痛快一些吧……”
聽到牛保長的話,其他一些村民也開始喊天喊地叫苦不迭。
“老錢吶,難道你就一點(diǎn)交情都不講了?我們莊子已經(jīng)有好多人家開始賣娃子了,女娃子沒人要,就把他們家繼承香火的男娃兒都賣掉!十幾斤苞米,就把一個十歲的男娃子換走,你們莊子有沒有???啊……”說話的是一個白須老者。
錢保長認(rèn)識他,他是七里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真沒想到這么大年紀(jì)居然為了挖野菜親自跑到山上來。
賣小孩子的事情陽埠莊子暫時還沒有。
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雖然很多地方土地干旱,不但莊稼就連野草都已經(jīng)所剩無幾!但在這南山坡方圓十幾里的地方,有著不少茂密樹林的存在,樹蔭之下也就成了野草和野菜的庇護(hù)所。
錢保長思索半天也不知如何作答,老者的話讓他心里也是有些動容的,若是大開山門讓別人隨意采摘,也絕不可能。
身邊的葉正信也有著同樣的觀點(diǎn):“大爺,其實你們村的遭遇,我們聽了也很同情,可是我們陽埠莊子每年產(chǎn)的糧食本來就不多,莊子里老老少少幾千口子,今時今日已經(jīng)把山上的野草野菜當(dāng)成了我們活命的希望,如果我們之間換一個角度,你覺得你會答應(yīng)嗎?”
對方有的人開始說起了違心之言,居然說:要是他們,他們會答應(yīng)的!
都是可憐人相煎何太急,于是雙方又是一場口水之戰(zhàn)。
也有的人不斷講述著自己的悲慘,希望可以得到對方的諒解。
月光之下的葉正信也認(rèn)出了對方好幾個認(rèn)識的人,還有一些雖然叫不上名字,但是都有些面熟。
牛保長抬起手來制止了大家的說話:“錢包長身邊的人應(yīng)該是老葉家的大兒子吧!七里屯的李秀才你可聽說過?他和你爺爺?shù)哪挲g差不多?!?p> 葉正信點(diǎn)了點(diǎn)頭回答道:“我是?!?p> 開玩笑,這個李秀才的大名十里八村無人不識無人不知!他是一名清朝末期的秀才,年紀(jì)輕輕便才高八斗,當(dāng)年以秀才之名準(zhǔn)備進(jìn)京趕考,可是得知未過門的妻子生了一場大病,為了照顧生病的心上人放棄了這次趕考的機(jī)會。
心上人一病就是幾年未能痊愈,為了沖沖喜,他不顧家人的反對毅然決然跟這個女子拜了天地,他的癡情之心成就了他在這十里八村“重情重義”的美譽(yù)。
又過了好幾年,妻子的身體總算得以康復(fù),李秀才還想要進(jìn)京趕考成就高官厚祿,可當(dāng)時的清朝政府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對他來說這就是人生中最大的遺憾。
“李秀才的女兒死了,就前幾天的事兒?!卑醉毨险呃^續(xù)說道。
李秀才是七里屯的人,白須老者作為同村自然比別人更加清楚。
葉正信和錢保長他們非常驚訝,大家都知道:這個李秀才是老來得子,家里只有這么一個寶貝女兒,應(yīng)該十三四歲的樣子,受到父親才高八斗的熏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成了他人口中的美談。
“那孩子是怎么死的?”錢保長脫口問出。
“活活餓死的!家里就連糠面子也吃不上,就只有死路一條!那孩子死的時候我就在她的身邊,村里幾戶人家本來已經(jīng)給她湊了二斤小米,可惜小米粥熬好以后,她還沒來得及吃一口就咽氣了!”說完老者咳嗽了幾聲,此時,白須老者已經(jīng)眼圈發(fā)紅,腦海中回到了女孩兒去世前跟他爹最后的一番對話!
“爹,人死了真的有魂魄嗎?魂魄是不是都會下地獄的?”
“魂魄都會被陰差帶走,他們會活在另一個世界?!?p> “帶去地獄嗎?”
“可能吧……壞人去地獄,好人去天堂,不過他們都會重新投胎轉(zhuǎn)世做人?!?p> “如果我死了,我會去哪里?”
“不!你不會死的,我的女兒會活下來!”
“爹,你騙人!我感覺我已經(jīng)死了,我看到了一條路,這條路很黑很長,還有很多人,爹,我害怕,我怕!”
“女兒,我的好孩子啊……你睜開眼睛看看爹,不怕……爹就在你身邊……嗚嗚嗚?!?p> “爹,我不想投胎,我不想再投胎了行嗎?我怎么找不到你,我看不到你了?!?p> “我的好孩子……”
“如果非要投胎的話,我不想投胎做人行嗎?”
“為啥?”
“因為做人會餓的,會餓得很難受,會餓得肚子痛,我想投胎做一只螞蟻?!?p> “嗚嗚……如果有來世,你一定會做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吃得飽喝得好?!?p> “爹呀,我想投胎做螞蟻,做螞蟻好,螞蟻個子小,只要吃一口飯,就不會餓了。”
“不,我的女兒,是爹不好,是爹沒用!爹要你好好活著……爹會讓你幸福,啊……對了,你還要當(dāng)個小公主,還記得爹給你講的故事嗎……”
可是這些話,小姑娘再也聽不到了。
當(dāng)白須老者把這些話一字一句地說給大家聽的時候,不管是外莊的人,還是陽埠莊子的人,全都心情沉重!不少人已經(jīng)流下了悲傷的淚水,其中就有葉正信這個堂堂的七尺男兒,此刻他正在用手不斷地擦拭著臉上的淚水!鐮刀,鋤頭,受傷,流血,自己都不可能妥協(xié)!而此時的自己卻猶豫了,帶著懇求的目光看了看錢保長,張了張口又緩緩閉上,因為他察覺到見聞廣博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保長正在偷偷抹眼淚。
這時候錢保長把老騾叔和幾個長輩都叫到了自己跟前,小聲商量著對策。
正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牛家坳的牛保長突然放棄最后的尊嚴(yán),給前方陽埠莊子的人直接雙膝跪地磕頭:“老少爺們兒們……不丟人那……為了讓家里的老人孩子能夠活著,值啦!值啦……”
隨后一大片人都屈膝下跪。
錢保長他們本來還有些猶豫,見到這幅場景,終于下定決心做了一個重大決定:“各位,各位,聽我說,你們先起來有事好商量,我們已經(jīng)決定好了,你們看這樣行不行……”
老人們意志堅強(qiáng)卻吃軟不吃硬,當(dāng)善良取代了所有貪婪的時候,他們寧可自己吃虧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當(dāng)把決定說完之后,牛保長心中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地!還有一些外村的村民直接再次“砰砰砰”磕了幾個響頭,以表示對他們的感謝。
村里老人們的決定讓葉正信甚是敬佩,果然人心都是肉長的。
錢保長他們的決定是這樣的:易天山南山坡所有樹林之地,以中間幾顆干枯的大樹為界,一分為二,山坡以東歸陽埠莊子所有,以西,暫借以牛家坳為首的四個村子,里面的野菜,野草,樹皮,都可隨意采摘挖取。
事情總算有了一個較為圓滿的結(jié)局,雖然雙方各有傷亡,但卻并不會憎恨對方。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而他們卻活在一個“人為食亡”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