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大晉篇

　　此地離京都約五十里，荒郊野嶺的加上天氣炎熱，正午時分原本不該這么熱鬧的，如今這條官道卻被堵上了，路中央停著一輛馬車，上頭載著一只巨大的水晶缸。

　　十?dāng)?shù)個官兵模樣的人再加上三五個路過看熱鬧的小販，頭擠頭圍著這只巨大的水晶缸，缸里囚著3條鮫人，在水里微擺著尾巴，其中一條大著肚子的，瑟縮在另外兩條身后，缸中有血色若隱若現(xiàn)，空氣中中也散開來一絲絲令人迷醉的幽香。

　　一個看著像這隊官兵頭子的絡(luò)腮胡盯了水晶缸一會，眉頭越皺越緊，突然一掌拍向了另一個瘦長的禿子?！澳闶窃趺纯垂艿?，怎么就讓這魚提前生了呢？”

　　“李大人，這，這不是還沒生出來么？”瘦長禿子挨了這一掌覺得委屈，這生不生的讓他怎么管，他總不能吼一聲讓那條魚別生了，趕緊憋回去吧。

　　“肯定是你路上沒趕好車，顛到了，不然怎會提前生產(chǎn)，珍寶閣的御妖師是算準了日子的，絕不會在路上就生產(chǎn)咯，這離巨靈神誕節(jié)還有5日呢！”絡(luò)腮胡子急得團團轉(zhuǎn)，跟自己老婆生孩子似的，圍著水晶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缸里的血色越來越濃，鮫人的血與人族不同，鮫人血顏色深紅且?guī)в挟愊?，珍寶閣宴會的菜品中有一名為媚骨香的美味湯品就是用這鮫人血為原料。傳聞這種湯品，味道鮮絕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喝過之后若有機緣還能見到仙境，就算與仙境無緣，喝了也能自帶異香，長達月余，因此在貴人之中極受歡迎?？上Ъ郎竦羁垂車栏?，珍寶閣每年只許開一個月，若是想品嘗珍寶閣中各類珍饈，就只能想盡辦法在這一個月中占到入閣的名額了。

　　七月將至，這幾條鮫人，都是送往珍寶閣為了宴會做準備的。

　　缸里那條大著肚子的鮫人，面上的表情越來越痛苦，鮫人在玉潭水中，下身為魚尾，上身為人，其言行舉止，其實與人非常相像。若是離開了玉潭水，則魚尾化成人腿，幾乎與常人無異，只是鮫人一旦離開玉潭超過一年，便會全身脫水石化而死。

　　“李大人，這魚不會是難產(chǎn)了吧?！笔蓍L禿子嚷嚷起來，身邊幾個官兵都湊上前，雖然有幾個家里已有妻兒，但這婦人生產(chǎn)他們都搞不懂，魚是怎么生的，就更不懂了，一個個好奇的盯著看，缸里的大肚子鮫人想藏在同伴身后，但水晶缸四面透明，藏?zé)o可藏，只得被這么多雙眼睛“參觀”。

　　“你們趕緊想辦法啊，這魚要是生在路上，大不了味道差點，這要是難產(chǎn)死了一尸兩命，大家都等著回京都挨板子吧。”絡(luò)腮胡雖然也不懂生產(chǎn)之事，但眼看著這大肚子鮫人越來越虛弱，也感到十分的不妙。

　　“讓一讓讓一讓，我會接生我會，快讓我給她看看?！币粋€的聲音突兀的響起，眾人循著聲音看去，是一個約十三歲的小姑娘，戴著個臟兮兮的大草帽看不清楚臉，穿著洗的看不出本色的大長袍子，袍子太大，人太瘦小，以至于像個披著袍子的稻草人，腳上的鞋破破爛爛，看樣子是經(jīng)過了超長距離的跋涉，這雙鞋已在報廢的邊緣。

　　女孩懷里抱著一只雜毛妖獸，長長的雜毛蓋著軀體，眼睛都遮住了，看著不像是什么高級的妖獸。但只要身邊有妖獸跟隨，那就很可能是個御妖師。

　　但這個御妖師，如此的年輕，又這般的落魄，實在令人起疑。

　　“小姑娘，這里不是扮家家玩的地方，你就別來添亂了?！苯j(luò)腮胡原本聽到有人能接生，心里升起了一股希望，但一眼看去，卻是個穿的破破爛爛的小姑娘，心想是哪家孩子不懂事跑出來湊熱鬧。

　　顧靈雨沒搭理他，蹙著眉頭徑直走到了水晶缸前，鮫人已經(jīng)很虛弱了，確實是難產(chǎn)沒錯。絡(luò)腮胡手下的幾個人想出手攔住她，這時顧靈雨懷里那只雜毛妖獸開始低吼，一幅隨時要跳起來咬人的模樣。

　　御妖師能降制住妖，可他們這樣的普通人與妖之間若是發(fā)生了什么搏斗，非死即傷。況且從寒潭一路護送這水晶缸過來，祭神殿分發(fā)的制妖符咒已用盡。說起來也是奇怪，今年的妖物出沒的比往年多了不少，前幾年押解鮫人進京都時，一路上都見不到一只小妖，可今年這一路，卻已經(jīng)遇到了三波，雖然都沒有正面起沖突，但絡(luò)腮胡他們是一看到妖就扔出去一大把符咒，如今袋子里是干干凈凈，只能乖乖把路讓給了顧靈雨。

　　那只妖獸正炸著毛耍威風(fēng)，被顧靈雨抬手一敲腦殼，毛立馬順了下去，乖乖地貼在耳后，連兩只圓圓的耳朵也一起貼了下去。只聽她對著那只妖獸命令道：“鐵蛋，還不趕緊整個帳篷把這幾個姐姐圍起來，這么多人盯著可怎么生?！?p>　　名叫鐵蛋的雜毛妖獸胖乎乎的，四肢又圓又短，但是身手倒是很靈活，聽話地從從顧靈雨懷里跳到了水晶缸邊上，繞著缸邊走了走，缸里的鮫人們緊張地盯著它，擁成一團，鮫人一族大多是美艷的廢柴，妖力微弱，任誰都能夠?qū)⑺麄兇蛞活D后揚長而去，之所以這個族群還能在寒潭生存至今，是因為他們“有用”。

　　鐵蛋短而壯實的手臂在它那一堆雜毛里掏啊掏，扯出了一塊又長又破的黑布，接著掏出了四根青色樹枝，將黑布用青枝支棱了起來，擋住了外頭那一群人的視線。與此同時，黑布外那一股鮫人血的異香也瞬間消失。瘦長禿子想靠近看看里頭發(fā)生了什么，剛往前靠近，就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心竄了上來，身子一僵，重重砸向了地面，虧得絡(luò)腮胡趕緊撈了他一把，不然怕是要磕壞了門牙，但一碰到禿子的身體心里猛地一驚，禿子整個人都冰了，趕緊將人掰過來看，好在還有氣，只是像剛從冰窟里被扔出來一樣，口鼻里噴出些白霧，顯然是冷的厲害。

　　絡(luò)腮胡立馬把另外幾個好奇想湊上前的手下罵了回來，那些個湊熱鬧的路人早被這幅情景嚇得跑沒影了，他帶著手下遠遠地圍坐在黑布帳篷外，要是真有什么事，也方便逃跑。可黑布帳篷那邊靜悄悄地，什么動靜也沒有。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從黑色帳篷里跳出來只毛球，圍著帳篷跑的飛快，不一會就將黑布和青枝收了起來，水晶缸里的水不見了，幾個鮫人已經(jīng)魚尾化腿，都穿上了一樣的黑衣服，站在水晶缸附近，應(yīng)該是還沒適應(yīng)，互相攙扶著，看上去沒什么力氣。

　　絡(luò)腮胡看了看，覺得少了些什么，一時又沒想起來，正想開口問，卻看見另一邊抱著雜毛妖獸就要走的顧靈雨，疑惑的開口問：“小姑娘，喂，小姑娘，你別走啊……”

　　說話的功夫，顧靈雨已經(jīng)跑沒影了，絡(luò)腮胡這才想起來，這不是搭帳篷接生的么，那接生下來的小鮫人呢？回過頭盤問那幾只鮫人，都說是生下來就死了，尸體被顧靈雨帶走了。死了？怕是搶了活的跑了吧。可惡這幾只鮫人什么也問不出來，那時黑布圍著，里面不知道都發(fā)生了些什么，這差事可怎么交？只能回京都上報祭神殿，請派御妖師下來查了。

　　顧靈雨飛快地跑了幾里地，奔到了一處小樹林里，臉不紅氣不喘，將鐵蛋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鐵蛋有這樣溫柔地待遇當(dāng)然不是因為它自己，而是因為那只小鮫人。

　　“鐵蛋，趕緊把她抱出來看看，你那小花園里她能生活么？“顧靈雨有些緊張地看著鐵蛋的肚子。

　　鐵蛋拍了拍胸脯表示讓顧靈雨放心，接著掏啊掏，從雜毛里捧出了一團水球，水球包裹著一個人身魚尾的嬰孩，正酣睡的香。與剛才水晶缸的鮫人們不同，小鮫人的尾巴通體血紅，還泛著金光。

　　“喲呵，長的可真俊，鐵蛋，你說京都真有那么多人排著隊等著吃她么？“顧靈雨疑惑地看著小鮫人，肥嘟嘟的臉蛋，蓮藕似的小手臂，緊握著兩拳頭睡得正香，若不是看到那條血紅色的尾巴，與一般的嬰孩實在沒什么不一樣。

　　小胖用胖短的圓手撓了撓腦袋，表示不知道。

　　“得進了京都去轉(zhuǎn)轉(zhuǎn)，才知道那幾只鮫人說的是真是假，可惜沒辦法將她們都帶出來盤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們還是得先找顧老頭?！邦欖`雨找了棵大樹，在高處的枝椏上搭了個吊床，今晚就打算這么將就著過了，明日再進京都。

　　滿天繁星，夜空朗朗，不時有微風(fēng)吹過，鐵蛋找了處舒服的地方早已經(jīng)睡著了。顧靈雨想起下午那幾只鮫人向她跪求時的模樣，不禁打了個寒顫，翻來覆去，沒什么睡意。

　　她自小在百妖谷長大，谷中大多是花妖之類的脾性柔和的妖精，僅有的人族就是顧靈雨和她爹。偶爾會有些兇猛的妖獸誤打誤撞入了谷，也是找處角落安靜地住下來，并不惹事，它們大多身上都帶了傷。

　　外界人與妖是怎么個相處情形，她不是很了解，若是在谷里，她是有不少花妖朋友的。她們釀的花蜜很好吃，這回雖帶出來不少，但是沒想到京都這么遠，帶的花蜜都快吃完了，藤樹精給她編的藤鞋也快破的不能穿了。

　　未出谷前，她以為人與妖都是像在百妖谷那樣相處的……

　　“如果我們也走了，那珍寶閣還會去玉潭抓其他的鮫人，只要孩子能走就好，別讓她一出生就沒了性命“

　　那條鮫人叫熏娘，熏娘抱著她的孩子喂了頓奶，將啼哭不止的小鮫人哄睡了，交到顧靈雨懷里。

　　“就叫她如英吧，如果可以，求你將她帶回玉潭，那是我們鮫人一族勉強偷生的地方?！?p>　　顧靈雨答應(yīng)了，將小鮫人藏進鐵蛋的本體空間里。

　　臨別前，慧娘一會哭一會笑，摸著如英的臉舍不得放手：“能長大最好，可惜就算長大了，也逃不開被送到珍寶閣的命運，可嘆我們鮫人一族，竟衰敗至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