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元抬頭一看,只見漠漠黃云覆蓋住整片天空,只在極其遙遠(yuǎn)的天地交界處留有一線天光。原本懸掛在中天的大日,已經(jīng)消失不見。
心中咯噔一聲,來不及思量發(fā)生了什么,裘元牟足了勁,全力向山下狂奔。還未奔幾丈,雙足突然懸空,腰間多了一抹雪白。
陰麗華站在一柄晶瑩剔透,仿佛冰塊雕成的飛劍上,抱著裘元道:“你跑的太慢,我御劍帶你去?!?p> 裘元聽她如此言語,心中大石落地,當(dāng)即也不反抗,只掙開陰麗華的雙臂,轉(zhuǎn)身站在湛藍(lán)如水波般流淌的劍光上。
陰麗華的飛劍,是一柄萬載寒鐵鑄造的通靈飛劍,名為“玉蟾”,劍長二尺九寸,寬三寸,御劍飛空時劍身驀然分化開來,幻化成一汪清波,腳一踏上,就有層層漣漪蕩漾開來。
裘元第一次乘坐仙家飛劍,所見所聞與尋常全然不同,但他此時心有掛礙,顧不上欣賞大好風(fēng)光,只盼陰麗華能快點(diǎn)再快點(diǎn),早日回到狀元村。
“不好!”
裘元正在默禱,突然聽到陰麗華驚呼一聲,整個人忽然如墜崖一般,無可阻擋地向下墜落。
砰!
還未反應(yīng)過來,裘元就硬生生地摔落在一塊大石頭上,頓時一陣劇痛襲擊五臟六腑,疼的他冷汗直冒,蜷縮如蝦。好半天才恢復(fù)過來。
裘元打量著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在一塊巨大的石臺上。
這座石臺生的巧妙,從懸崖峭壁上延伸出來,猶如蟾蜍吐舌,憑空橫立,四周盡是迷蒙霧氣,上不著天,下不臨地,難怪他自幼在太平山玩耍,也沒見過此地。
裘元坐在石臺上歇息了半天,待緩過勁來方直起身,大聲呼叫著陰麗華的名字。但全無反應(yīng)。
喊了半天,裘元又饑又渴,心里還牽掛著狀元村,哪能待得住。于是他嘗試尋找有無攀爬之處。
可是這座石臺生的巧妙,上下皆是虛空,峭壁光滑如鏡,連一絲能夠攀爬的凸起都沒有。
且石臺下方霧氣彌漫,深不見底,不知有多少丈高,但若失足跌落下去,定會尸骨無存。
“罷了,還是待著這里等陰姐姐來接我吧!”裘元無可奈何,只好認(rèn)命地待在石臺上。
不知過了多久,昏黃暗淡的天空突然爆發(fā)一陣光亮,絢爛般的光芒氣流如同綻放的紅蓮,將一片天空盡染成血色。
“哈哈!紅發(fā)老怪,你這天狗吞日陣又能奈我何!”
一道中氣十足的聲音響徹云霄,并伴隨著無數(shù)烏鴉叫聲,匝匝不停,令人心煩意亂。
裘元一聽烏鴉叫聲,頓時頭暈?zāi)垦?,心湖沸騰,仿佛腦中有一千種樂器同時發(fā)響,吵吵嚷嚷,讓人恨不得跳下石臺,一了百了。
裘元鬼使神差的直往石臺邊緣走去,半道身子剛懸空,天空又有一道聲音響起,淡漠低沉,直如一瓢冷水兜頭澆落,猛的喚回他的神智。
“神鴉老兒,你的萬鴉陣也太過聒噪難聽,還是讓我?guī)湍闱鍍羟鍍?!?p> 說罷,天空昏黃暗淡的云層忽然無風(fēng)自動起來,云海翻滾,生出數(shù)百漩渦,仿佛大大小小的眼睛,有著無窮無盡的吸力。
呱呱!呱呱!
成千上萬只大如栲栳的血烏鴉顯出身形來,不由自主地朝天空中數(shù)百漩渦飛去,吃漩渦一絞,頓時發(fā)出凄厲的哀號。
然后有血雨傾盆而下,棗大的雨水夾雜著沾染血跡的鴉羽,噼里啪啦地朝大地降落。
裘元剛回過神來,又兜頭被血雨淋中。不少血雨順著他的喉嚨流淌進(jìn)胃里。
一股難以忍耐的燥熱猛然從小腹迸發(fā),全身血液沸騰,似乎有邪火從腳底直竄上心窩,燒得裘元額頭滾燙,皮膚蝦紅,神志不清。
他眼冒精光,雙頰通紅,一雙手不住地扯開衣服,赤著胸膛迎接瓢潑大雨,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澆滅體內(nèi)的那股邪火。
可是血雨一接觸皮膚,立即融入進(jìn)去,與體內(nèi)邪火兩相交接,又加劇了熾熱感。
裘元實(shí)在是沒有法子了,只好敞開衣裳趴在石臺上,以石臺的清涼慰平體內(nèi)的燥熱。
他體內(nèi)積蓄大量鴉血,這些烏鴉均被神鴉上人以各種靈藥培育多年,又經(jīng)過邪法炮制,體內(nèi)血液猶如火毒,一接觸人體皮膚便會發(fā)作,如沒有神鴉上人秘制的解藥,中者就會全身血液沸騰而死。
裘元自然不知曉其中奧妙,不過就算他現(xiàn)在知曉了也沒什么用。
神鴉上人不會為了一個凡夫俗子而停止與紅發(fā)老祖的爭奪,他們兩個功法相左,脾性相反,修為卻旗鼓相當(dāng),一見面就會打起來。
這次到太平山,神鴉上人并不是奔著螣蛇郎君的藏珍來的,而是閉關(guān)多年,手癢難耐,想找人打一架,碰巧遇到剛來不久的紅發(fā)老祖,兩人一見面新仇舊恨頓時涌上心頭,立刻打了起來。
紅發(fā)老祖在天狗崖閉關(guān)多時,修煉了好些神通法寶,為的就是能夠一雪前恥,這次在太平山遇到神鴉上人,二話不說,當(dāng)即展開自己的拿手神通——天狗吞日陣,將太平山全部籠罩,以防神鴉上人逃遁。
誰知神鴉上人也新練成了一些神通,萬鴉陣?yán)锒嗔撕脦字刈兓谷蛔屗粫r難以拿下。
于是兩位散仙中的前輩高人,在太平山地界展開了殊死搏斗。
可謂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各種神光毒焰,鴉陣昏云,一一施展,一時紅蓮滔滔,烈火燎天,一時黃云翻滾,遮天蔽日,一時又萬鴉群號,聒噪喧囂。
兩位高人決斗,可苦了同來的其他人,個個駕起遁光,抱頭鼠竄,唯恐被兩位前輩斗法的余波波及,死無葬身之地。
昏黃霧氣間,一道金光上躥下跳,不知撞到了哪里,哎呦一聲跌落在一座突出的石臺上。
“大日如來!誰他娘撞的你佛爺爺,有種別跑,咱倆單挑,看佛爺爺不把你殺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一名身材矮胖,穿著不倫不類的袈裟,頭頂六枚戒疤的黑和尚站在一座石臺上,指著天邊劃過的幾道流光破口大罵。
他氣急敗壞地罵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身邊還有一人。
“大日如來!這咋躺著一人?”黑和尚嚇了一跳,圍著裘元轉(zhuǎn)了幾圈。
“若我佛眼無差的話,這人大概或許可能是……一個凡人!”
他斬釘截鐵地給出論斷,隨即叫起來:“他奶奶的,佛爺爺竟然讓一個凡人給嚇到了!這要傳出去,丟了金剛寺的面子是小,丟了佛爺爺?shù)拿孀涌删褪麓罅?!佛爺爺好不容易下得山來,還沒闖下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拿^,若讓人知道我曾被一個凡人嚇到過,那可是一輩子都抹不掉的污痕!”
黑和尚思量片刻,琢磨道:“不行不行!佛爺爺?shù)囊皇烙⒚M能毀在一個凡人手上!必須把這事解決了!”他圍著裘元又轉(zhuǎn)了幾圈。
“若我佛眼無差的話,這個人大概或許可能是……中了火毒!”
他斬釘截鐵地給出結(jié)論,隨即叫道:“大日如來!神鴉上人你個老不死的,整日盡干著損人不利己的糟心事!你他娘的給一個凡人下火毒干什么,閑著沒事來找佛爺爺打一架啊,誰輸誰是誰爹!”
他狂吼了半天,一點(diǎn)回應(yīng)也沒有。
黑和尚寂寞如雪地嘆息道:“哎,高手總是寂寞的!”
說罷,他轉(zhuǎn)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裘元,眉頭一皺,不對勁地說道:“不對,神鴉老鬼是個使毒的高手,說不定他是想用這個凡人來挑戰(zhàn)佛爺爺。不然佛爺爺怎么會稀里糊涂地被人撞,又稀里糊涂地碰到他!哼,肯定是神鴉老鬼在搞鬼!”
他越想越肯定自己的猜測,轉(zhuǎn)了幾圈后,啪嗒一下敲擊手心,哈哈大笑道:
“世人皆道神鴉老鬼毒功獨(dú)步天下,若我能解了這小子身上的火毒,豈不是證明我比神鴉老鬼強(qiáng)?哈哈,佛爺爺果然英明神武!”
他興致一起,邊說邊做,將裘元扶起盤坐在石臺上,而后盤膝坐在裘元身后,伸出雙手抵住裘元的后背,全力運(yùn)轉(zhuǎn)法力,消解裘元體內(nèi)的火毒。
半盞茶功夫后,黑和尚胖臉通紅,袈裟高高鼓起,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從他額頭流淌。
反觀裘元,一張臉煞白,嘴唇青紫,身體一會兒漲大,一會兒緊縮,折磨的他在昏迷中也痛不欲生,面部扭曲,肌肉顫抖。
“大日如來!神鴉老鬼的火毒也忒厲害,連佛爺爺?shù)拇笕战饎偡鸱ǘ疾铧c(diǎn)化解不了。哼哼,算這凡人福大命大,遇到佛爺爺我,若不然,定會葬身在這荒郊野嶺。也罷,好人做到底,你就跟我去吧!”
說罷,黑和尚一手抓住裘元,一手捏了決,騰著一道金光離開了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