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如夢初醒
蘇翊眼眸里能倒影出我紅得如胭脂翻了一般的臉,我頓時覺著自己特別的不爭氣,怎么受不得蘇翊的半分挑撥,竟一下子便紅成了這樣。纏綿歲月,這山里的春日格外漫長,我與蘇翊便待在這個院子里安逸度日,我從不踏出院門半步,而蘇翊從不開口說話。蘇翊一日到晚總是忙個不停,不是出去打獵砍柴,就是練武讀書,我總感覺自己似乎就坐在院子里秋千上,整日蕩漾。
春日里的柳樹長得格外的茂盛,柳枝搖擺、柳葉飄動,滿院里都飄散著一團(tuán)一團(tuán)的柳絮。只見一片就要飄進(jìn)我的眼睫毛邊上,我伸手拂去了柳絮、眨了眨眼睛。就在這時,眼前的景象突然全部都消失了。
我所站在之處哪里是個院子,明明就是崖邊,腳下稍不留神便是要滾到山下去了。我站在那里,遠(yuǎn)遠(yuǎn)地可以看見蘇翊站在山腳下等人,我扶住身旁斜長的綠柳,出神地看著他,心中暗想難道等的那個是我?
如此想著便抬腳,就要去追他??稍俣ňσ豢?,雷霆身上騎坐了兩人,便是蘇翊與那霓卿。兩人竟巧笑歡語,耳鬢廝磨。我定在了崖邊,再要追去,卻一時大意,從崖邊落了下去。那山坡上的突起的枝丫還有尖銳的石頭,將我的衣服、皮膚劃破,鮮血淋漓。最后,我似乎撞到了一塊大石,終是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又回到了京城王府,這一次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樣,躺著的床榻依舊是紅色的雕鳳實木,入住的小院還是這座小院,只是季節(jié)變換成了冬日。可能,上次的都不過一場夢境。冬日嚴(yán)寒,我穿著夾棉襖子,還披著厚厚的披風(fēng),依然覺著有些刺骨寒涼。也不知道為何,我的身子似乎越來越受不了這份冷意,立在院子里沒多會就是覺著透心的涼意。
來往的下人們忙忙碌碌地停不下來,他們一個個都似乎與我截然相反,絲毫不受這寒冷天氣的影響,個個身著單薄,忙碌得是熱火朝天。我想喚個人來問話,可是卻一個個都只是微笑請安,都并不答話。我一個人站在屋外也是無趣,又受不得一丁點的冷意,便還是準(zhǔn)備回屋,可不知為何,我一進(jìn)去便走進(jìn)的是蘇翊的書房。
書房的書桌上擺放著一封信件,上面寫著“晚春親啟”。咦?蘇翊給我寫信了?我忙打開信封,只見上面寫著,南疆戰(zhàn)事紛起,戰(zhàn)況焦灼,王爺在戰(zhàn)場已體力不支,遂不得已不辭而別。蘇翊在信中承諾待到天下太平,南疆無戰(zhàn),必將歸還,與我攜手白頭,不棄不負(fù)!
南疆又起戰(zhàn)火了?這大成國和大月國之間終究不是一樁和親就能避免戰(zhàn)端的。只是這霓卿公主不知道是回了大月,還是被困于大成京城了,不論如何也算得上光景凄涼。
于是日復(fù)一日,我便坐在屋內(nèi),站在院內(nèi),默默地等著。大雪白皚,這個冬季又是漫長的一季,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等了多少個日夜,只是我的這個冬日總是日日夜夜不停,沒有人理睬我,也沒有人與我說話,我就在這方小院子里快要發(fā)霉腐爛。我想要走出這個院子,可是怎么走都沒有辦法出了這個院子,一重門接著一重門,走到哪里依舊還是那個院子。
我想這應(yīng)該也是個夢魘,我又去蘇翊書房翻找那封書信,那信件明明被我收起,卻依舊出現(xiàn)在桌面上,還是熟悉的字體,還是熟悉的內(nèi)容,可是清晰地發(fā)現(xiàn)那信件上留有的墨水明明就是布滿著新鮮氣息。
終于,我在這一片寂靜又紊亂的時空之中,控制不住地尖叫了起來。我在自己的尖叫聲中,頭痛欲裂,感覺到了天旋地轉(zhuǎn),這一陣陣眩暈之后,由于體力不支摔倒在地,又陷入在無盡的黑暗里。
林府家院。我坐在外祖父屋內(nèi),外祖父依然如記憶中的一樣,目光如炬,神采奕奕。他坐在搖椅上,只是默默看著我??粗庾娓傅难凵瘢揖挂幌伦記]有功夫去思索,我為什么來到了林府。
“晚春,你自幼遠(yuǎn)離管教,不受束縛。詩詞歌賦、彈琴舞蹈,沒有一樣是算得上精通,就連刺繡針法、烹調(diào)廚藝也是沒有心性好好做上一番。你如此模樣,以后如何能夠?qū)さ蒙弦婚T良緣,托付終身。更別提光耀門楣、幫扶林家了?!蓖庾娓溉琥椧话愕哪抗舛⒅?,語氣嚴(yán)厲。
我被他盯著有些發(fā)虛,小聲開口,“外祖父,我……”
“從今日起,你就留在卿芳齋吧,我會為你尋幾個教習(xí)師傅。以后你卯時便要起床,教習(xí)嬤嬤卯時一刻便會到你院中教習(xí)禮儀,辰時嬤嬤便會帶你去往課堂,琴棋書畫你樣樣都必須學(xué)著,若是偷懶?;囟ㄊ且芰P的?!蓖庾娓干裆珖?yán)肅,兩個兇悍的嬤嬤看著我,一左一右也不由我分說,便架著我就往卿芳齋走去。
外祖父的聲音還在飄蕩,中氣十足,“京城之中生活就要有大家閨秀的模樣,那江南小鎮(zhèn)里帶來的懶散拖沓全部要給我丟了。不然,無論是板子,還是禁足,嬤嬤們自會給你處罰?!?p> …我一面掙扎著,一面呼喊著,用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將嬤嬤們推開,我就像是一只小雞仔一般被嬤嬤們拎走了。
每日卯時之前起來,直到亥時方才準(zhǔn)備入睡。每日的功課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可是我的技藝卻并未見得多少進(jìn)步,外祖父過一陣子便會給我檢查功課,每次檢查完除了嘆息,就是叮囑嬤嬤和師傅對我更加嚴(yán)厲。
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有人說人生中最絕望的是永遠(yuǎn)看不到希望??晌覅s不知道的是希望是什么東西?外祖父、教習(xí)嬤嬤和師傅的臉一直在我眼前閃爍不?!?p> “不要!不要!”我總算開得了口,大叫了一聲。我這才發(fā)現(xiàn),春意、冬雪兩人正站在我的床邊,還有邢天樂也趴在我旁邊。
“晚春姐姐……”
“少夫人……”
我大叫了從床上驚坐著,一臉的冷汗。我看著她們一個個驚慌的眼神,勉強笑了笑。原來之前的一切都不過夢境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