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格地來說,圓沙洲應該叫‘圓沙島’,因為它真的非常小,面積總共不到2平方千米,島上常駐居民只有一萬人。
從京州去往圓沙洲,需要先乘坐29個小時的綠皮火車,從‘京州西站’坐到‘鷺島北站’,然后再去鷺島‘廈鼓碼頭’,坐20分鐘的郵輪到‘三丘田碼頭’。
這一套流程走下來通常需要兩天一夜,陸正陽曾經(jīng)以為這會是他人生中最遠的路,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后來只有更遠的。
南方的夏天很熱,陸正陽拖著皮箱走在發(fā)燙的柏油馬路上,熟悉的書店、熟悉的幼兒園,熟悉的十字街頭,各種熟悉的場景撲面而來。
從鼓新路的盡頭再往左邊拐,就是回家的路。
此時此刻,陸正陽站在自家的巷子口,忽然有些沒來由地挪不動腳。
陸正陽深吸一口氣,從牛仔褲口袋中掏出鑰匙,捅進鎖孔。
‘咯吱。’
隨著防盜門的轉(zhuǎn)動,一種熟悉的氣息也轉(zhuǎn)動起來,是久違的家的味道。
家里面靜靜的,好像沒有人。
換鞋、關門,陸正陽直奔自己的臥室,經(jīng)過走廊的時候,陸正陽聽見了廚房里鍋鏟翻動、燃氣灶熄火的聲音。
于是陸正陽停住腳步。
“媽,你今天沒去上班?”
“我跟小張阿姨換了班,專門在家等你?!?p> “好大兒回來了,讓媽好好看看?!?p> 陸正陽他媽裴娟比陸正陽矮了一個半頭,所以她看陸正陽的時候,要把臉微微仰起來。那一瞬間,陸正陽忽然覺得這一幕久違得像一場老電影。
“好像是瘦了。把書包放下,先吃飯吧?!?p> 裴娟飛快地從廚房中端出一盤炒土豆絲,一盤燉排骨,兩副筷子,兩碗白米飯。
“吃飯吧?!迸峋贽哿艘幌骂^發(fā)說:“你爸去漢東省出差了。”
陸正陽點頭。
陸正陽的父親陸建偉是一位‘藝術家’,經(jīng)常要去外地取材。而母親是一位普通的護士,在島上的二院分院急診科上班。
“排骨好吃嗎?”
“好吃。”陸正陽說。
“好吃就多吃一點?!迸峋暾f著,索性放下筷子,專心看陸正陽吃。
“媽,你也吃嘛?!标懻栒f。
“嗯?!迸峋甑拖骂^夾菜。
“這個排骨,我是專門跟你艷芬阿姨學的?!?p> “對了,我前兩天在路上看見傅心潔了,她放假比你們學校早,你下午去找她玩?”
傅心潔。
陸正陽含糊地嚼著飯粒,但是心里忽然咯噔一下,過了一會兒,他緩緩放下了筷子。
裴娟非常驚訝:“怎么了?不好吃嗎?”
“很好吃?!标懻栒f:“我吃飽了?!?p> “你才吃了多少東西???!”裴娟下意識地不滿,不過既然陸正陽已經(jīng)沒有繼續(xù)進食的意愿,裴娟也只好作罷。
“吃這么少,怪不得這么瘦,你要多吃點啊。唉,你都多大了,還讓我操心。”
裴娟絮絮地說著,而陸正陽的思緒已經(jīng)如午后的微風一樣飄遠。
傅心潔。
回到圓沙洲,就一定會見到傅心潔。
如果沒有記錯,他們已經(jīng)有七年沒有見過面了。
……
廚房里傳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裴娟在洗碗。
“媽,我來洗吧?!标懻栒f。
“不用,你去玩吧。”裴娟邊說話邊卷起衣袖,拿一塊海綿細細地擦拭碗壁。
陸正陽站在水槽邊,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她。
“怎么了?”裴娟回過頭。
“好長時間沒看你了,我看看你?!?p> “不是只有半年沒見?”裴娟咯咯地笑,但是心里還是愉快的。兒子長大了,知道關心自己了。
“你小的時候也是這樣黏我?!迸峋瓴粮勺詈笠恢煌?,慢慢地洗手:“你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到十二點半了嗎?”
“十二點十七?!?p> “那我該收拾收拾上班去了?!迸峋暾f。
“晚上,媽給你做西紅柿炒雞蛋?”
“隨便吧?!标懻栒f。
裴娟笑了一下,摘下圍裙,轉(zhuǎn)身回到臥室。
陸正陽也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窗,香樟樹的味道飄進來。風吹動紙頁,陸正陽的目光落到了書架前的某一處上。
那是一個超大型的‘櫻木花道’手辦,高一米二,真人比例縮放,細節(jié)做的非常精致,人后面還有一個‘SHOHOKU’的立型牌以及側(cè)臉海報。
這個手辦,是陸正陽的爸爸從國外帶回來的,限定紀念款,陸正陽對它很熟悉,所以能夠一眼發(fā)現(xiàn)它的不對勁。
櫻木花道的AJ6籃球鞋邊擺著一個土黃色的信封,按照正常情況,這個信封不該出現(xiàn)在這個場景里,于是陸正陽拆開了信封。
頗有厚度的一疊,三十張紅色紙幣,三千塊錢。
陸正陽笑了,裴娟給他打錢會通過銀行卡轉(zhuǎn)賬,只有陸建偉會選擇這種方式,因為他記不住陸正陽的銀行卡號碼。
陸正陽捏著一摞紙幣感到一陣悵然,無論是爸爸還是媽媽,給他的愛都很多。但是之前他都沒有太多機會去回饋。
‘咯噔?!?p> 鎖扣清脆的閉合聲,裴娟背著小挎包出門了。站在窗前,陸正陽能看到她遠去的背影。
如果有機會再重來一次,人生會不會有所不同?
陸正陽現(xiàn)在是重生了,但是感覺也沒有什么新的思路,除了一個招黑系統(tǒng)。
等等?
陸正陽忽然發(fā)現(xiàn)了華點,于是心情像撥云見霧那樣漸漸晴朗了起來。
陸正陽覺得,自己不能這樣在家里這樣繼續(xù)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