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確切地說,在江無憂用意念掃過那銅爐之前,他就已經看出了那爐子應該是老的。
直接上眼,不出意外又是一件清仿明的宣德爐,雖然胡同里燈光有些暗,但也是巧了,為了搬家,侯家門口燈泡一直亮著,昏黃的光線下或許看不到銅爐的每一個細節(jié),可器型、表面質地卻是讓江無憂直接斷定了一眼真!
但就在這時,侯亮突然說道:“爸,別扔啊,我現在珠寶玉石鑒定協會工作,拿著個擺在辦公室也挺有樣兒的啊。”
侯鐵柱聞言走近前拿起來看了看:“銅倒是好銅,你看,這還是紫銅的,不過太臟了,亮子,你剛上班擺個這東西也不好,小伙子辦公桌上干干凈凈多少,回頭爸給你買個新的,擺著也漂亮?!?p> 侯亮點點頭:“那也行,這個賣廢品吧,銅的也值點錢呢?!?p> 一聽這話,江無憂趕忙近前:“侯叔,這個……要不然給我吧?”
“給你?”侯亮瞥了他一眼。
江無憂點點頭:“家里夏天蚊子多,每次點香我家都用紙片墊著,也不安全,弄個爐子方便?!?p> 江無憂自然不能把實話說出來,他打死也想不到還能在侯家撿漏,只不過得慎重一點,畢竟這一家子……可賊著呢。
侯鐵柱想了想:“也行啊,四兒,那你就給個銅價兒得了,亮子,查查紫銅現在什么價兒。”
江無憂心里嗤笑一聲,真不愧是一家子啊,剛才都要扔的玩意兒了,這會兒又找我要銅價了。
不過無所謂,江無憂本來也沒打算白拿,對方開什么價給就是了。
一個清仿明的宣德爐,品相再差也得幾千上萬呢,就好像上次賣給牛爺那個,雖然連兩萬他都沒打算要,但價格絕不會低于那個數。
對于紫銅的價格,江無憂前段也是關注過,大概二三十塊錢一斤,這個香爐也就這意思了。
侯亮從手機上看了看,皺起了眉頭:“爸,這……也不能完全按照銅價吧?這就算當個東西擺著,還得一二百塊錢呢?!?p> 江無憂白了白眼,一兩百……你咋不說一兩萬呢?這侯亮壓根拿這東西當廢品,這還說一兩百,也真好意思了。
“也是,要不……四兒,你給兩百塊錢?”
侯鐵柱剛說完,又覺得有些不合適:“嗨,都自己鄰居,一百塊得了?!?p> 誰曾想江無憂直接擺了擺手:“得了,侯叔,您都要搬家了,我……”
沒等江無憂說完,侯亮道:“要搬家了咋了?那也不能白送啊,畢竟是我們家的東西,我們帶走也無所謂。”
江無憂瞥了他一眼:“我說啥了?我是說,我也不跟侯叔提錢了,兩百就兩百得了?!?p> “啊?那行啊,四兒,你回家拿錢去,這個給你們用吧?!?p> “不用,侯叔,我直接轉賬吧,”說著,江無憂看了看侯亮,“掃你?”
其實兩人以前也互相有微信,但隨著矛盾加深,侯亮早就把江無憂給刪了,江無憂也是一樣。
侯亮嗤了一聲,亮出了收款碼,江無憂趕快給他轉了過去。
支付完成,江無憂眼前出現了一組數字。
630!
積分100,真品無疑!
江無憂拿著銅香爐,連話都沒說,就直接進院兒關上了門。
侯亮笑了笑:“爸,你說這江無憂傻不傻?咱這都要扔的東西了,還從他那弄了兩百塊?!?p> 侯鐵柱想了想,點頭道:“呵呵,這老江家人真有意思,正好,也算清了清舊貨兒,要不也得扔?!?p> “我剛才從網上查了,一個新的才一兩百,有的才幾十呢,這大傻帽……”
回到屋里,江無憂跟媽打了個招呼,就直接回自己床上了。
他打開手機燈看著那個爐子,從外看到內,從器型看到紋飾,又看了看圈足,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這銅爐器型非常圓潤、飽滿,表面上銅質包漿也堪稱完美,看顏色深沉,侯家人說是紫銅,其實不然,這應該屬于風磨銅。
風磨銅的主要成分是紅銅和黃金,所以才呈現紫紅色,而顏色越淡說明含金量越高,至于手里這個,含金量顯然沒有那么高,但年代卻是足夠到明了。
當年風磨銅是從暹羅朝貢而來,結合明朝宮內的煉銅方式加以冶煉,關于風磨銅的傳說可謂不少,有的說是經過六次冶煉,就能達到珠光寶氣的效果,也有說經過十二次冶煉后,銅分子因此變得緊致,其實這種說法并不符合現代科學,畢竟如果是這樣的話,再多煉幾次,不就煉出金子了?
不過現在還是更傾向于冶煉方式的學說,風磨銅是暹羅的一種特殊冶煉方式,經過多次淬煉只是為了保證銅的質量。
由于風磨銅源于暹羅,其實也就是現在的泰國,所以這個銅香爐的雙耳為象,象頭在上,象鼻自上而下接連爐身,雕刻生動、鮮活,連象鼻紋理都清晰可見,符合明代宮廷工藝的特點。
最后翻過來看圈足露銅處,也就是接觸擺放物體的地方,一圈可謂露出了金色,和整個爐身形成明顯對比,足以說明銅質為精品級別。
圈足之內有落款,和謝靈運的閑章一樣,為篆書字體。
落款只有三個字“琴書侶”。
對于這個落款,江無憂還是有些了解的,曾經他一段時間都在閱讀關于宣德爐方面的書籍,而“琴書侶”的落款,并非一般工匠的款,而是名家。
明代吳邦佐是宣德年間的銅爐督造官,也正是他第一批接受暹羅的風磨銅技術,經他手所造銅爐,正是世人眼中真正的制于宣德三年的宣德爐。
而吳邦佐的落款共有三種,八字款、十六字款和三字款。
八字落款內容為“宣德五年吳邦佐造”,十六字落款為“大明宣德五年監(jiān)督工部官臣吳邦佐造”。
至于三字落款,正是這個香爐上的“琴書侶”三字。
只不過這個爐子顯然不是宣德三年造,而且也不是真的吳邦佐落款,而是一個仿品。
其實現在所指宣德爐,并非都是宣德三年所造,包括后世歷朝歷代按照當時宣德三年所制作的樣式所做出的爐都統(tǒng)稱宣德爐。
江無憂手里的這個顯然就是,按照工藝、包漿來看,并非清后所仿,而是同代仿品,也就是明仿明的物件兒,因為他的工藝、樣式可謂最接近宣德三年的特點。
“好么,還以為清仿明呢,敢情是個明仿明的象耳宣德爐,今兒這漏算是撿到了,侯家臨搬走還送了份禮,收了!”
按照價格來說,黃道經緯儀如果非要估價,江無憂會給到幾十萬到百萬的價格,如果上拍,恐怕還要高一些。
但這個宣德爐從工藝到年代來看,價格恐怕要遠遠高于黃道經緯儀,畢竟宣德爐市場更大,更火,這幾年也正是很多收藏人士所追捧的品類。
但要從歷史價值來說,黃道經緯儀顯然更勝一籌,想到這,江無憂也決定,盡快給呂明江一個答復,他希望可以在博物館里看到自己的藏品展出。
看看時間不早了,江無憂便將宣德爐直接塞進了床底下,美美地睡了。
轉過天江無憂也沒起太早,畢竟今兒吳大軍回來,他和桑仕文也不用去盯店了,索性又賴了會兒床。
不過吃完早點沒多會兒,吳大軍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吳哥,回來啦?”
“哈哈,昨兒晚上就回了,怕你們都睡了就沒給你打電話。”
“這趟不虛此行吧?”
“那可不,對了兄弟,我馬上到你們胡同門口了,你和大文兒都出來吧,我請你們吃早點?!?p> “好么吳哥,這都幾點了,還早點呢,我剛吃完,您省了吧?!?p> 吳大軍大笑:“哈哈哈,那哪行,那就中午飯,咱去我聚福齋,我犒勞犒勞你們?!?p> 從笑聲就聽得出吳大軍心情有多好。
很快,江無憂和桑仕文便到了胡同口,不過還沒等吳大軍到,江無憂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不過這一次是個陌生號碼。
“喂?”
“小子,有事兒嗎?幫我個忙?!?p> 江無憂一愣,聲音他是聽出來了,是黃良庸,不過這老爺子讓自己幫忙……搞什么呢?
“???黃爺,您啥事兒還讓我?guī)兔Π???p> “甭問了,我一會兒找你去,家里等著我,別動啊?!?p> 得,說完直接掛,江無憂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他只能叫桑仕文先跟吳大軍去古文化街,自己在這再等會兒黃良庸。
不過今天倒是快,江無憂本以為又得等一個多小時,索性想回家等著,可誰知,自己身子剛轉過去,就聽后面有人喊自己。
“小子,別動!”
江無憂一愣,還別動……我該說啥?隊長是我?
他轉過身,就見黃良庸穿著那個舊棉服,一雙棉布鞋朝自己走過來,不過今兒鴨舌帽沒帶,花白的頭發(fā)被風吹得有點亂。
別看著老頭兒六十多歲了,走起路來真不慢,跟帶著風似的。
“行,黃爺,腿腳是真不賴!”
“那必須的,人老心不老,怎么茬兒?中午飯吃了嗎?”
“???早飯剛吃完,您老這是要請我吃飯啊?!?p> 黃良庸將腦門的頭發(fā)往一邊兒扒拉了一下:“廢話,上次你請我,我不得回一頓?走著?”
“啥就走著?您老真請我???吃啥啊我都不餓?!?p> “誒走吧走吧,溜達溜達就餓了?!?p> 說著,黃良庸直接揪著江無憂的衣服就往外走。
江無憂這可真是一頭霧水:“老爺子,您到底有什么事兒???沒事兒的話咱省一頓啊?!?p> “甭介,走著,咱先吃飯,邊吃邊聊,對了,西餐行嗎?”
江無憂真懵了,這老頭兒到底要干嘛?這大上午的非要請自己吃飯,還……還西餐?夠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