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原秋告別了佐藤千歲這貓眼少女后,并沒有直接返回公寓,而是用手機查詢了一下地址,背著兩個包搭電車去了市郊。
這里有一個小型的流浪動物救助站。
流浪動物救助站是幢平房,方方正正的很像便利店,但墻上貼有大量公益海報,招牌也是卡通畫風(fēng)的,花花綠綠倒顯得頗為溫馨。
當然,這只是表象,曰本的動物救助站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
曰本的街道上很少看到流浪狗,就是因為會有專人捕捉后送到這里來,然后這些流浪狗就會在網(wǎng)上公示三到五天,看看有沒有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
如果沒有,這些流浪狗就會在一周內(nèi)被“處理”掉,甚至還有人專門就干這個,職業(yè)名叫“撲殺者”。
很多人應(yīng)聘了這里的工作,最初都是因為喜愛動物,同情憐憫無家可歸的貓貓狗狗,結(jié)果待的時間久了,不是接受不了黯然辭職,就是心靈麻木了,認可了這種“有些事必須有人來做”的理念——流浪動物身上很容易攜帶病菌,特別是狂犬病,有一定致死概率的,而即使沒有病菌,流浪動物對行人,尤其是幼童也存在一定威脅性。
在曰本的動物救治站,一年大概要“處理”掉10—17萬只流浪動物,頗為令人無奈,為此一家電視臺還拍了一部半紀實的電視劇《為了這條街上的生命》來記述這些事。
可惜什么也沒改變。
這劇霧原秋就看過,屬于當年在霧島市特殊養(yǎng)護院里被迫追的劇,那里的孩子看這劇很有共鳴,不少桀驁不馴之輩看了都偷偷流淚。
大概,是都想到了自己吧?
霧原秋現(xiàn)在需要一條狗幫忙試藥,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里。這里的狗絕大多數(shù)很快就會死,雖然幫他試藥也不是什么美差,但生存幾率起碼比在救助站高得多,也算讓某只狗多一個選擇。
這不能稱為做好事,但……應(yīng)該也稱不上作惡吧?
霧原秋進去后,發(fā)現(xiàn)這里沒什么歡聲笑語,氣壓很低,所有人都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而在他表明來意后,也沒有人表現(xiàn)得太高興,很平淡就允許他進去挑選了。
這里狗多貓少,大概有主人的貓也喜歡離家亂竄,和野貓混在一起,收容人員不好確定身份,所以輕易不敢亂捕,倒是流浪狗非常好分辨,基本全都給拎到這里來了。
這些貓貓狗狗被按體型分類,分別被關(guān)在不同的不銹鋼籠子里,幾乎都十分安靜,對霧原秋的到來不聞不問,而霧原秋看了一會兒,找了一個工作人員問道:“請問,哪條狗情況最糟,最沒可能被人領(lǐng)養(yǎng)?”
在清掃籠子的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不太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很少有人會收養(yǎng)成年的流浪狗,更喜歡去寵物店買只小狗慢慢養(yǎng)大,這里的狗基本都不可能得到領(lǐng)養(yǎng)的機會。
但他想了想,還是帶霧原秋走到了一個單獨的小籠子前,指著里面說道:“這條,它很老了,沒人會要它。它還受了傷,被遺棄在了垃圾場,環(huán)衛(wèi)工人送來的?!?p> 霧原秋抬眼看去,發(fā)現(xiàn)是條看起來有點串種的沙皮犬,深棕色的皮膚,大頭,背短,黑鼻,河馬嘴,皮膚充滿褶皺,把狗臉上的小眼睛都快擠沒了,身上還隱隱能看到很多疤痕。
總體而言很丑,趴在那里看起來十分憂郁。
那條沙皮犬也發(fā)現(xiàn)了霧原秋,但沒起身,就趴在那里靜靜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凝重,有種無欲無求的味道。
霧原秋望了它一會兒,轉(zhuǎn)頭對工作人員問道:“它還有多久到時間?”
工作人員微微一愣,但馬上反應(yīng)過來霧原秋在問什么了,沒想到他是個知情的,遲疑了一下答道:“大概是明天?!?p> “明天嗎?”霧原秋想了想說道,“能不能讓我單獨和它說兩句話?”
工作人員莫名其妙,覺得他是怪怪的,但這也不關(guān)他的事,轉(zhuǎn)身離開繼續(xù)去忙他的。
霧原秋蹲到籠邊,招手示意這條血統(tǒng)不太純的沙皮犬過來,而這條沙皮犬倒算是頗有靈性,在他招了一會兒手后,竟然真走過來了,站在那里望著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霧原秋客氣問道:“你可能聽不懂,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問一下,主要是為了我自己問的,求個心安。那個……我想和你做個交易,你現(xiàn)在的處境并不好,我想請你幫我試藥,結(jié)果我也說不準,有可能會死,有可能會變異,也有可能會恢復(fù)健康,繼續(xù)活下去。所以,你愿意嗎?”
他問完了,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這狗沒反應(yīng),就站在那里看地板。
他想了想又問道:“你不吭聲,我就當你同意了?”
狗還是沒反應(yīng),霧原秋起身去找那名工作人員:“就是它吧?!?p> “你要選它?”那工作人員奇怪地看了看他,提醒道,“那條狗大概快十歲了,養(yǎng)不了多久的,而且它可能被人送去參加過非法斗狗,性情難以確定,有一定危險性,身上還有傷,想治好它價格可能不會低……你確定要選它嗎?”
“我很確定?!?p> 霧原秋再次肯定,這條狗除了他估計不會有人要了,幾乎必死,所以他就要這條。
工作人員見他態(tài)度十分肯定也不再勸說,垂著眼瞼又問道:“那你是付領(lǐng)養(yǎng)費還是出示狗糧訂單收據(jù)?”
收養(yǎng)流浪貓狗一般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付錢,這是為了防止沖動性領(lǐng)養(yǎng)造成二次遺棄,以及防止虐待動物發(fā)生。
有些人有可能突發(fā)奇想,或是看別人的貓狗特別好,于是就想養(yǎng)一條,但真領(lǐng)養(yǎng)了,又要打掃狗窩貓窩,又要給貓狗喂食,還要帶貓狗去散步玩耍,沒兩天就煩了,于是又扔了。
還有些心理變態(tài)的人,會虐狗虐貓,有時也會來騙求助站的流浪動物。
所以,為了防止這些情況發(fā)生,流浪動物救助站不會白送貓狗,需要付錢才能領(lǐng)走,而這些錢會用來維護救助站。
收養(yǎng)不是占便宜,其實是種付出。
另一種則相當于免費了,但同樣為了防止以上情況發(fā)生,收養(yǎng)人需要一次性訂購一年的狗糧或貓糧——愛在哪買在哪買,但你要出示訂單和付款收據(jù),以證明不是一時頭腦發(fā)熱,已經(jīng)投入了成本,會好好對待收養(yǎng)的貓狗。
霧原秋當然拿不出狗糧訂單收據(jù),直接道:“我付領(lǐng)養(yǎng)費?!?p> “那請這邊來?!?p> 工作人員帶霧原秋辦手續(xù)付錢去了,很快沙皮犬就被單獨裝進了一個小籠子里。當然,這小籠子也是要付錢的,而工作人員看他年紀小,還好心幫他聯(lián)系了一輛皮卡小貨車,會把他和狗一起捎回家。
在等車的時間,霧原秋掏出了錢包,給募捐箱里塞了一千円,猶豫了一下,又塞了一千円,然后等車一到,帶上狗就趕緊溜了。
這里的氣氛實在太致郁了,完全不適合他這種人,但他也做不了更多的事了,只能花點錢求個心理安慰。
他覺得吧,造成這些流浪動物悲慘情況的事兒,該怪原主人。
他娘的承擔(dān)不了責(zé)任就別瞎養(yǎng),養(yǎng)一陣子你又扔了算個什么事?
害老子來了這種地方渾身不自在!
…………
天色蒙蒙黑時,霧原秋帶著狗返回了公寓。
理論上,這種廉價公寓是不準養(yǎng)狗的,特別是這沙皮犬個頭還不小,體重一般也有個三四十斤,更是在禁養(yǎng)范圍內(nèi),但也沒人管他,他拎著籠子就上樓了。
鎖好門,他扔下書包和筆記本包,看了一眼墻上的洞,發(fā)現(xiàn)那里已經(jīng)掛上了一塊藍色的“門簾”,倒是又把兩間公寓隔開了——還是不怎么方便,但前川美咲估計也沒別的好辦法,只能先這么湊合。
他沒多管,拎著狗籠子就去了洗手間,接著進了“壺中天地”,把籠子放下,又回到正常世界買了一大堆東西——速食便當、牛奶以及一大塊火腿。
再次回到“壺中天地”后,沙皮犬還是很安靜地趴在籠子里,他又來來回回折騰了好一陣子,弄了盆裝好了牛奶和飯菜,給沙皮犬準備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餐。
速食便當配火腿,和他吃的一樣。
美食盡在眼前,但沙皮犬沒什么反應(yīng),就那么癱在籠子里,靜靜趴著。
霧原秋把飯盆向著它推了推,無奈道:“沒別的意思,我需要你幫忙,先請你吃頓好的?!?p> 死刑犯還要管頓殺頭飯呢,雖然試藥未必會死,但他是個講究人,先給這狗吃頓好的,算是以防萬一。
沙皮犬聽不懂他的話,但看了他一會兒,似乎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善意和歉意,終于起身走到了飯盆旁,靜靜在那里站了站,然后就低頭慢慢吃了起來。
霧原秋也在狗籠子旁邊坐下,開始扒飯。
很快,一人一狗都把飯菜吃了個干凈,霧原秋直接去把那顆“次品陰魔丸”拿了過來,塞進了籠子里,說道:“好了,咱們開始吧!要是你能不死,也不會變異到打算吃人,下半輩子我管飯。這是我的承諾,你盡管放心,我這人說話一向算數(shù)?!?p> 然后他等了好久,狗一直在看著藥丸,完全沒有下嘴的意思。
霧原秋也有點撓頭了,這狗要是大吵大鬧,連叫帶咬,他說不定還能狠下心來,把藥丸直接給它硬塞進去,反正它本來就要死了,他也不算在做壞事,處理得也已經(jīng)夠人性化了,問心無愧,但它偏偏表現(xiàn)得這么“佛性”,和一般的狗有點不一樣,這倒讓他很難下狠手了。
也許該去買只羊的,用狗做動物實驗好像是個蠢主意。
他都猶豫著有點想放棄了,覺得不行就算了,這狗好像挺有靈性的,看起來也很可憐,那留著它在石頭山當個伴也不是不行,但這時沙皮犬抬頭看了他一眼,默默伸出淺藍色的舌頭,輕輕一卷就把藥丸吞了。